第四十六章 黄巾

　　初平二年，董卓执政的第二个年头，在经历了一整个冬日的冰封后，大地回春，日影渐短，黄河终于解冻开河，一时间冰水齐下，冰凌壅塞，黄河的凌汛期就这般如期而至。黄泛巨浪中冰晶闪烁，此时马不能行，船不能过，虽是一河之隔，但两岸毫无可能相通。
　　郭汜自X县全军而出，正如陈冲之前所预言般，万余兵马直指湛城、河阳之侧，在距离两城三四里之处，连营布置，背靠黄河，即使两城斥候就在营阵周遭接连不断地出现，但郭汜视若无睹，大军骤风过林，一日成营之后，壕沟、围栅、望楼、地刺等措施仍在不断地扩建，即使深夜之中，也能望见郭汜营中亮如白昼，巡回不断。
　　刘备韩浩两军似是为此迷惑，几日也不曾有所作为，终于有一日，两军联合出城，共进至郭汜阵前，但见郭汜阵前深沟高垒，望楼无数，箭发如雨，栅多如麻，更远处黄河汹涌，涛声灌耳，两军未攻而先退。饭时，郭汜为此颇为洋洋自得，在帐中曾对属下夸口道：“河内小儿，齿钝爪平，似我这般狡狐之智，河内安能有失？”
　　未料，次日清晨，两军再次联合出城，郭汜军面朝西北，则刘备韩浩联军面朝东南，沿着这个方向，一道道阵线在郭汜眼下曼延完善，正面对峙并非异事，但违背常理的在于刘备韩浩的布置不是背城布阵，而是以城池为左翼，筑营为右翼，将郭汜军营地的西侧包围大半。
　　郭汜初时大惊，自忖如此态势，敌军是准备威胁己方粮道，自己这几日不断从X县中调粮入营，已足够万余将士在此守备半年之用，也就不必太多忧虑。但未过多时，斥候来报，敌方筑营至西未半而息，未再有继续修建的迹象。
　　如此布置，兵线拉长，虽说处处有士卒，可每处的兵力皆过于薄弱，如若郭汜集中兵力，这些阵线都脆薄如纸不堪一击，但郭汜如今守势已成，变阵不可轻易而动，对于如此局面，只要对自己危害不显，郭汜便也不准备更变策略，但他自己并不清楚，他已经失去了这次战役的最后一次机会。
　　是夜，在得到刘备会照顾县中百姓后续饮食的承诺后，河内方黄巾下令，命诸多教徒拿出自己最后的积蓄，主动前去X县董军驻地慰军，城中董军守军不疑有他，照盘全收，喝他个酩酊大醉，X县周遭的董军看守力度几近于无。
　　同时，殷武和孔平带领谷中众匪，通过密道，成功将第一批兵器，输送到河内方太平道的大本营之中，黄符祝掀开箱盖，一时间铮亮的刀光充盈整个厅堂，他拿起一柄抚摸刀面，凄然叹道：“我还记得七年前，我受命为并州七方收集兵器，任凭我走南访北，奔波百日，如此好刀，穷尽我方财力，所得也不过是集得百来柄而已，如若昔日能有今日之易，太平道何至于沦落至斯。”
　　他眼含热泪，语调低沉沙哑而又真挚，诸多教众都为之感动落泪，殷武在一旁劝道：“黄公，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至少今日各位还大有可为，不必如此。”黄符祝止住感伤，铿锵道：“正当如此。”
　　说罢，向前来的教众一一分发兵器，这都是从两万教众中挑出的千余精壮男子，在这个年头没有生疾染病的男子都是宝贵的，也是太平道最重视的倚仗。
　　长刀在手，熠熠生辉，兵令一发，势不可遏。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大本营汹涌而出，狭长的街道上人群如龙，新造的石板路上的步伐声清脆，这群人都拥有一颗炙热燃烧的心。
　　在驻地值哨的董军士卒本来睡意懵懂守备松懈，恍惚间只见一股人潮骤然冲击至驻地门前，心中大为惊惶，再见火光一照，黄巾从眼前亮到黝黑深处，顿时想起了七年前黄巾举目四顾，茫茫黄巾，尸山血海，人不得脱的绝境，不由得失声道：“蛾......蛾贼！这里怎会有蛾贼?!”
　　声尖音锐，如裂帛穿空，寂夜忽啸，起夜枭之鸣，还未等到驻地中众将士清醒，驻地前汇聚的太平道教众一拥而上，那几个守卫顿时便化身几滩肉泥，驻地中董军士卒还惊惑不定之时，在驻地中慰军的教徒亮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又是几声惊呼乍起，便被扼死在嘴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理所当然的，留守的董军本来就人少，多数靠强征的民夫，其中不少都是太平道的信徒，虽然事前并没有通知，但只要黄符祝等人亮出身份，几乎就当场反水，其余民夫也如之前殷武所言，对郭汜深怀积怨，见董卓军大势已去，也乐得顺水推舟，几乎用不了一个时辰，整个X县就完全落入到太平道教众的掌握中。
　　事情实在是太过顺利，河内方之前未曾参与到任何举事，此时颇有如坠梦中的感觉，心中不禁懊恼之前竟然从未动过反抗的念头，以至于蹉跎到今日，一事无成。殷武提议道：“诸位，现在时间紧迫，劳烦指证一下谁是留守董军的首领。”
　　只见躺倒在尸体中的一人惨笑道：“何必多问，乃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郭将军麾下休屠王兴正是我，要杀给个痛快便是。”殷武闻声望去，此人身断一臂，小腹中刀，鲜血汨汨流出，但脸上尽是坚毅不甘之色。
　　殷武心中暗道一声好男子，抽出佩剑上前，笑道：“既如此，兄台大好头颅，我便斫下领功去罢。”那人瞪眼道：“杀便杀，何须多言？”话音未落，头颅应声落地。
　　找人要了匹麻布，殷武将此人头颅裹上挂于肩头，向姗姗来迟的张绮笑道：“张渠帅，还请渠帅分我一匹好马。”
　　张绮改了身行装，一身猩红窄袖曲裾深衣，比起密室中的巫祝装饰，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亲切，也正将女子美好的身体曲线突显出来，配上似有似无的面纱，更加显得动人多情，她柔声道：“殷先生，这里才刚刚稳定下来，我方并没有治民之经验，还需要多多仰仗先生，先生这是要去何处？”
　　殷武哈哈一笑，手指孔平道：“张渠帅，孔兄能够立于X县之外不远处，自然有非凡手段，你多多问计与他，自然能够稳定局势。至于我”说到此处，殷武抖抖肩上还带着血沫的头颅“北方尚有小城二座，在郭汜尚未回军之前，我手持贼首，必能吓服守军，提前断去贼军西退之路。渠帅你们现在须得立即准备布防，郭汜已陷绝境，但不会坐以待毙，绝命突围还有一线生机，你们要多加小心。”
　　话已至此，张绮立马让人迁来一匹好马赠予殷武，殷武抬首望见明月高悬，笑道：“道满月华，大业可期，此去大事无不能成，渠帅珍重！”一振马缰，飞奔离城。
　　张绮目送他远去，回想起议事之时殷武曾经给她提起的诸多刘备军中的事迹，心中暗念：“如此好男儿，在河内当属第一等的豪杰，却算不上刘玄德的倚仗，不知河阳军中，又有多少英杰奇士？”
　　但作为河内方的渠帅，她是失职的，此时的她并不知晓，另一股暗潮开始在X县中涌动，一切得来太容易的东西，往往都得不到人的珍惜，盲目自大的情绪开始在符祝们的想法中攒动，胜利，竟是这样容易的一件事？
　　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报价的懊恼，他们觉得自己值得拥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