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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是中都人，十五岁开始学习当账房，不出两三年已经非常精于此道，在中都也小有名气。十九岁那年，因为掌柜冤枉我偷盗，起了冲突，我失手杀了他，被投入死牢，等候问斩。当时辅言刚刚就任没多久，他来到牢中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永远背井离乡，为中庭服役，那样可以免我一死。我同意了。辅言安排我越狱，出逃，于是我就此到了安乐镇。很快我在安乐镇的账房里找到了事做，并且崭露头角。镇侯调查了我的背景，也查到了我在中都犯的命案以及越狱的事情。他问我，我坦然承认。自此他对我深信不疑，并且日渐重用。按照约定，每隔两年我将安乐镇的情报用鹞鹰送出一次。辅言从不主动联络我，他也不担心我会不遵守约定。我的父母在中都，辅言为他们安排了一切，保证他们衣食无忧。我知道安乐镇里辅言还安插了其他人，但我不知道是谁。而其他人也完全不知道我的身份，我的身份只有辅言一个人清楚。安乐镇投靠灰鳞军后，我收到了辅言这些年来唯一的一个命令，让我看准机会出手刺杀简巨。安乐镇帮助海中的异族对抗五藩，其实有很多灰斗篷心里不服，毕竟灰斗篷里大部分人来自各个藩部。镇侯带着掌戟和灰斗篷一路北上攻打北望集，我坐镇安乐镇留守。趁着这个机会，我说服了与我一同留守的一些灰斗篷，准备等待机会动手。镇侯兵不血刃拿下了北望集，他让于飞留下负责指挥，自己则带着亲兵返回安乐镇。我和我的人那时就已经开始谋划，寻找时机。只是忠于简巨的亲兵队有五百人，我的手下只有几十人，人数相差太过悬殊，所以我没有轻举妄动。之后不久崔雀儿告诉简巨中都剑卫准备潜入刺杀的计划，简巨和我商量，打算诱你们上钩，一网打尽。我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虽然你们的人数也不多，即便加上我的人，依然远远不够，但是我相信有剑卫在，我们的胜算就大很多。罗玉婷当着我的面被杀，如果剑卫再死在我面前，辅言一定饶不了我。于是我们就定在那时候动手。”说完余不算拿起水袋喝了一口。
“这里有酒，要么？”商鹏把牛皮酒袋递给他。
“我不喝酒，我需要随时保持清醒。”
“果然是个好账房。”商鹏笑笑。
他们离开安乐镇已经有一阵子，一路集结分散驻扎的灰斗篷。余不算在安乐镇威望极高，仅次于简巨。他举着镇侯的人头，对灰斗篷们晓以大义，兵士们纷纷丢下武器归降。灰斗篷属于雇佣兵性质，大部分来自于安乐镇之外的五藩。碰到小股安乐镇土生土长，绝对忠于简巨的灰斗篷，商鹏他们就动手予以铲除。石跃河以北的灰鳞兵极少，他们只遇到过一次，某个人口众多的镇子里驻扎了五十名，被他们趁着夜色摸黑进去悉数杀死。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余不算尽心尽力地说服灰斗篷。然而余不算闭口不提自己的来历和罗玉婷被杀的细节，商鹏再怎么问他也不肯说，只是让他问辅言。商鹏相信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郑有闲敌视的态度，郑有闲始终怪罪他对罗玉婷见死不救。
今天他们到了北直渡，在这里第二次遇见了灰鳞兵。渡口曾经被王家舰队毁去，现在已经被灰鳞兵重新修复，有整整一百名驻扎在渡口。但是余不算已经招降了一千多名灰斗篷，现在商鹏身后跟着一支大军。他们轻松地歼灭了灰斗篷，然后迅速撤离渡口。商鹏把队伍带到了他发现郑有闲的地方，那些荒僻的丘陵，罗玉婷的头颅就埋在那里的林中。当郑有闲的哭声从树林传来时，余不算坐在篝火旁，终于谈起了自己的过去。
“你别怪他，郑将军是个优秀的将领，他对罗玉婷将军…..”商鹏说不下去，赶紧举起酒袋灌了一大口。
“我不怪他。在安乐镇呆久了，我变得贪图安逸。我希望永远不要出什么事，这样我就能在安乐镇当一辈子账房。镇侯待我不错，他信任我胜过任何人。所以罗玉婷死的时候，我骗自己说辅言没有给我下命令，我不能行动，实则是我不愿冒风险。我不想死，不想背叛镇侯。我本该能够救得了罗玉婷将军。”
“当着郑将军的面，这些话不要再提起。”商鹏连忙警告他，“无论如何，你救了我们的命。没有你，我们没一个人能活着走出留财堂。”
“现在只剩下北望集的五百灰鳞兵了，于飞在那里亲自坐镇。我没有把握能够说动他，他是对镇侯最忠心的人。况且现在他应该也知道我们要去了，分散各地的灰斗篷与他失去了联系，他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能说服他最好，说服不了我们就强攻。”商鹏握紧拳头。
“商大人，收复了北望集后你打算怎么办？灰鳞兵也很快会知道这里的情况，如果大军来袭，你想怎么应对？”
“跟他们玩猫捉耗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总之要让他们消耗兵力在这里，这就是藩王派我来的目的。拿下五藩是一回事，统治五藩是另一回事。如果他们觉得轻松就能让我们臣服，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知道我的父母怎样了？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在中都？这场战争如果我们能赢，我希望能回中都去看看他们。”余不算清瘦的脸上露出渴望。
“如果我们能赢，如果他们活着，我保证你能见到他们。”商鹏拔出自己的长剑，插在地上。
“商大人，谢谢。”余不算眼中闪着泪光，还有希望。
三天之后，商鹏和郑有闲带领着一千五百名灰斗篷抵达了北望集。北望集南城门紧闭，悄无声息。整座城市仿佛死城，城头上看不到一兵一卒。
“情况不太对。”商鹏低声对身边的郑有闲说道。
“我们去看看。”郑有闲回应，他们离北望集还有五里地。
余不算提着包裹着简巨人头的牛皮袋，微微有臭味传出，人头已经腐烂。三人策马来到城墙下。城头上突然涌现无数兵士，巨大的牛角弓指着他们，身上的羽铁甲在阳光中闪耀。虎骑军！
商鹏心中惊疑不定，为什么北望集会有虎骑军？
“商剑卫，郑将军，别来无恙？”一名虎骑军将领跃上城头，身材高大，相貌威武。
“梅阔海？”商鹏认出了那名曾经与赵如烟一起在落石峡迎接他们的北原将军。
“你们是敌是友？”梅阔海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废话，当然是朋友，永远都是朋友。”商鹏笑着回答。
“那你们身后的一千多灰斗篷是怎么回事？”
商鹏看看余不算，余不算心领神会，将包裹简巨人头的牛皮袋子丢给他。商鹏接住，高高举起。“袋子里是安乐镇侯简巨的脑袋。灰斗篷已经归降，我们是来收复北望集的。”
梅阔海凝视着城楼下的三人，紧绷的脸上露出笑容。“果然是朋友，我多虑了。两位大人得罪。”是啊，这两人可是一路陪着梅正同和丹红子大师从虎王谷奔行到星坠城的人。尤其是郑有闲，不仅为了丹红子不惜闯入虎王谷，还跟随着梅正同和丹红子两人穿越过死木林。梅阔海粗中有细，心中早知两人是友军，多问几句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他们率领着那么多灰斗篷。
“打开城门。”他高喊。
南城门开启，一名瘦削精干的虎骑军将领迎出来，微笑着朝两人行礼：“商大人，郑大人。”
“白特使。”商鹏从马上下来还礼。来人正是北原三杰之一的白云飞，商鹏跟他在中都有过数面之缘，而郑有闲则完全不认识。白云飞进驻中都时，他早已外放东滨。白云飞引领着商鹏，郑有闲，余不算和灰斗篷军浩浩荡荡进入北望集。
“你们何时攻占的北望集？”商鹏问白云飞。
“昨天。我们穿过死木林，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拿下了城池。五百名守军被我们歼灭三百余名，俘虏一百多人。”
“灰斗篷领兵的将军呢？”
“你说掌戟于飞？他被我咬断了咽喉。”
“梅正同和丹红子大师人在哪？”郑有闲问。虎骑军能够穿越死木林，必定有梅正同引路。既然梅正同来了，肯定少不了丹红子。。
“副总领和大师说在死木林中还有些事要办，让我们在北望集等候他们。”
这个时候他们去找巨人做什么？郑有闲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