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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非走进原本用来关押铁留金的那顶帐篷。戚明志被五花大绑着，坐在一根木墩子上。
“戚老，为什么这么做？”这本该是一位他尊敬的长者，曾经最杰出的炼丹师，现今最厉害的铁匠。
“刘藩王，我没什么可说的。”老人从容地回答，表情很平静。
刘非伸手去腰间拔剑却摸了个空，随即意识到他的羽铁剑已经送给了辰世杰。而辰世杰，现在不知身在何方。
护送四神兵的虎骑兵们离开后就杳无音信。负责在雪线以北接应的虎骑军始终没等到他们，领兵的将军是梅阔海。照理说按照雪虎的脚程，早就该到了，可是雪原上丝毫没有踪影。梅阔海等不下去了，派出了几支搜索队，越过雪线进入苔原寻找。结果在离雪线不太远的地方找到了虎骑兵们的帐篷。所有的人躺在帐篷里沉睡不醒，只有戚明志一个人醒着。他承认是自己对他们使用了让人昏迷不醒的丹药，之后就再没开过口。所有人已经沉睡了三天。梅阔海将他们一一唤醒，然后他们发现辰世杰不见了……黑虎不见了……龟神铠不见了……火羽衣不见了……四神兵消失得无影无踪。梅逝怀急得跳脚，如果不是碍于丹红子的面子，他早就严刑逼供了。无奈之下，他命令梅阔海派出所有虎骑兵，分头寻找。峡谷被堵塞，辰世杰离不开北原。最可能去的地方自然是玉柱峰，他让梅阔海亲自带队前往。由于北原人不敢进入玉柱峰，因此小柔和凤小蝶一起随同，以便进入寻找。梅正同要求也跟去，被梅释怀断然拒绝。神兵已经不见了，对于神兵的主人他格外当心，不能再出别的岔子。他带着两百虎骑兵和其余人，押送戚明志返回大营，交给了刘非。
刘非的心情不言而喻。他只觉得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他想杀人。好容易说服大家留下了辰世杰的性命，结果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做错了吗？为什么戚明志要帮助辰世杰逃离？他对辰世杰说了什么？辰世杰因此就信了？就真的跑了？偏偏这个铁匠什么都不肯说。梅逝怀不好意思动手，所以把他交给自己。自己如果不能让他开口，那真是颜面扫地，让整个北原和炼丹师们看笑话。
“戚老，这件事太过干系重大，你不说，我只好对你用刑了。”刘非咬着牙说。戚明志一把年纪了，又是丹红子的父亲，罗子风对他也异常亲近，毕竟戚明志是看着他长大的。如果真要对戚明志用刑，这两个人的反应刘非简直不敢想象。该怎么办？刘非自继任藩王以来，一向决断果敢，再大的事也不曾犹豫过。今天，他竟然束手无策了。
帐篷入口处，梅逝怀把头伸进来，朝刘非招手。刘非来到帐篷外，发现梅正同和丹红子也在。
“游骑兵送来消息，看到辰世杰进入了死木林。”梅逝怀轻声说道。
“什么？”刘非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么敢？没有梅正同的陪护，谁能进入死木林？”梅正同可就在身边站着呢。
“他可以，他拿走了我给丹红子大师的虎皮袄。”梅正同说。
“什么虎皮袄？”
梅正同不愿意多解释。“他可以安全地穿过死木林。”他斩钉截铁地又说了一遍。
穿过死木林就是东滨，那里现在是灰鳞军和灰斗篷的地盘。辰世杰想干什么？无论他想干什么，他已经把人类推到了极为危险的边缘。刘非的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头顶的鸡血石发簪不断颤抖。
“王上，我想见见我父亲。”丹红子突然说道，“他一直不肯开口，是为了不让我们追上辰世杰。现在辰世杰已经进入了死木林，他应该会告诉我们真相。”在戚明志被押送回大营的途中，丹红子不止一次探视过自己的父亲，可是老人对她也什么都不说，不过她已经隐隐猜到了父亲的意图。
“好吧。”刘非的声音低沉，“戚老最好马上开口，不然，丹红子大师，我可能要得罪了。”
众人跟着默不作声的丹红子走入帐篷。刘藩王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戚明志再不说，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丹红子走到父亲身边端详着他。老人须发凌乱，面容憔悴，牛筋条深深勒进他的身体，手腕上血印清晰可见。丹红子在他身前蹲下，轻轻握住老人的手，泪水盈满眼眶。“父亲，辰世杰进入了死木林，不久就到东滨了。在那里，他很快会被灰鳞军发现。四神兵将落入敌手，然后用来打开通道，唤醒巨神。父亲，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戚明志慈祥地注视着女儿：“红儿，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了他，选择是他自己做出的。”
“您告诉他什么了？”
戚明志默然不语。
“父亲，如果要灭亡，我们也有权利知道为何要灭亡。您不是从小教导我每个人都是对等的？我们也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
戚明志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睁开眼，眼光扫过刘非，梅逝怀，梅正同，最后停留在女儿身上。“你说的对。我有权利选择，辰世杰有权利选择，你们也有。”老人终于开口了，“辰世杰去找秦牧云了。”
“秦牧云是谁？”刘非插口。
“古之贤者，仅存的最后一位贤者，灰鳞兵的真正首领。她是灰鳞军的缔造者，策动了这一切，辰乾泉只是听命于她。”
梅逝怀变了脸色：“她的最终目的是用四神兵打开通道？”
老人点头。
“请继续说，父亲。”
“红儿，你很聪明，自己推断出了真相。就如你所说，灰鳞军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复活兽神，回到巨兽世代，而是为了唤醒巨神，还原更为久远的巨神世代。二十年前，秦牧云找到了我，提出要我帮助她。我考虑再三后同意了，并且向她提出了一个条件，贤者和炼丹师可以引导，但是最终的决定要让人类自己作，她也答应了。当得知辰世杰就是龙血剑后，我非常高兴。辰世杰是一个人，不是死物，他可以替人类作这个决定。”
“简直胡扯！”刘非额头青筋暴起，脸涨得血红，“让辰世杰来决定？你凭什么这么做？”
“王上，请别说话，让我和父亲说完。”丹红子瞥了一眼刘非，语气恭敬，但是措辞强硬。刘非感受到了少女大师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安静的力量，一时为之语塞。
“为什么要帮助贤者唤醒巨神？您痛恨现在的世界？父亲？”
“我们是炼丹师啊，红儿。”戚明志眼中散发出光芒，“炼丹师的本能就是不断探求，已知的，未知的，遗忘的，失落的，所有一切的真相，世界的本源。也许巨神世代对于人类来说是黑暗的，但是你就不想亲眼看看那些巨人吗？不想领略一下他们的力量吗？你不好奇吗？他们可是曾经主宰这个世界的主人，可以说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遗存，他们是本源。我想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有幸见到，即便死了我也不会遗憾。我无法抗拒炼丹师的好奇心，所以我决定帮助她。”
“可是您却放弃成为一名炼丹师了，这又是为什么？”
“那个时候一些炼丹师的相关记忆已经在我身上苏醒了。那些都是关于黑龙战争期间以及之后修建龙骨防线的记忆。比如我知道如何通过瞭望塔楼里阶梯的栏杆打开地下入口，我也知道炼丹师们如何毒杀的兽神，如何制作的神兵。都是些零碎片段，没有黑虎告诉你的神史那么全面。而同时，我也意识到我会很快得到天显。五芒星里封存的知识是巨神世代和巨兽世代早期的，黑龙战争以及之后的记忆并不包含在其中。一旦五芒星印在我身上，那么关于黑龙战争的记忆会被强制洗去。所以我选择放弃成为炼丹师，我需要保留那些记忆来帮助贤者。”
丹红子从父亲身前缓缓站起。“所以你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辰世杰。”
“是的。我还告诉他你们曾经讨论是否杀了他。然后他和黑虎交谈了。虽说是交谈，其实就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我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黑虎用自己的方式和他进行了交流。最后他骑上黑虎离开了，他说要去找贤者求证一切，他说他不想死。”
丹红子觉得一阵绝望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她转头看梅正同，在梅正同眼里发现了同样的东西。她朝刘非点点头：“我和父亲说完了，王上。”
两位藩王也是面如死灰，他们心里清楚，人类的命运已经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成为了无助的看客，等着被宣布死刑亦或特赦的囚徒。
四人神不守舍地回到了刘非的王帐中，无声地坐在雪松木桌旁。
“不能就这么放弃，总得做点什么！”刘非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
“同意。”梅逝怀冷静下来了，“我这就召集虎骑军。”
刘非抬眼看他：“你有打算了？”
“追击。不论赶不赶得上，我们必须去追辰世杰，同时与灰鳞军的决战要提前了。”
“说说具体想法。”
“长河子大师之前告诉我，疏通开山峡需要一个月，我会让虎骑军用羽铁矛帮助加快打通峡谷。一旦峡谷能够通行，央骑军和虎骑军立刻南下。同时，我们知会凤藩王，告诉她情势紧急，请她拖住灰鳞大军。不过我判断既然灰鳞军知道他们马上能得到四神兵，也许攻打南林的大军会撤回中都以确保唤醒巨神顺利进行。如果这样，就请火羽军渡过南运河北上，进军中都。”梅逝怀转向梅正同，“副总领，这个计划里的关键是你。你挑选人手，不要太多，越过死木林，追击辰世杰。除了刘藩王以外，你和他感情最深，你也是黑虎神的主人。追上他，劝他回来。如果他不肯，就地杀了他。”
“东滨的灰鳞军和灰斗篷怎么办？”梅正同问。
“我让梅阔海和白云飞带领两千虎骑军为你开路。他们不能骑行雪虎，你帮助他们穿过死木林，让虎骑军在前面吸引敌人。你偷偷行动，不要恋战，避开东滨敌军主力，追赶辰世杰。虽然没有雪虎，但是虎骑兵还是有短暂的化形时间，可以互相骑行，速度也不见得慢，追上辰世杰还是有机会的。”
“我会独自去追他。”梅正同说道，“人多目标大，反而容易暴露行踪。”
“如果辰世杰落到灰鳞军手里，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可能你至少要在过了东运河的中庭境内才追得上。那里到处是灰鳞兵和海鳄，你一个人寡不敌众。”
“多几个虎骑兵就不是寡不敌众了？”梅正同微微一笑，“王上，如果你的计划顺利，我们同时从三面发起猛攻，你们为我把灰鳞军引开，让中庭空出来，我就有机会成功。”
“好，就这么办。”梅逝怀同意，“梅阔海还在雪线以北，你即刻出发，我让他直接率军在死木林和你汇合。刘藩王，你觉得如何？”最后一句话是问刘非的。
刘非站起来，走到梅逝怀身边，伸手按住男孩的肩膀。“跟你来北原太对了，就这么办。”说完他转身离去。。
“你急着去哪？”男孩问他。
“我去找西石的六世子谈谈。他也到了该作决定的时候了，是加入我们，还是等着灭亡。我需要他领导石甲军一起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