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而为人的耻辱

　　“见过一面，谁？”王铁锤思眼珠子轮转，仔细回忆起来。
　　“就是给我们一个银币的那个男人。”张凡道。
　　“你有什么证据吗？”王铁锤没有直接相信他，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证据倒是没有，”张凡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璇玑镜，然后道，“拿到之前那个银币，不就知道了。”
　　下楼的时候，张凡居然有那么一点恐高。不过看着小屁孩王铁锤的淡定神色，他没好意思表露出来。在水管上，张凡为了壮胆，大声说道：“我记得当时他是往北边走去的。之前那人在城外卖黄色小说，说不定此时正在百春园找乐子呢？”
　　王铁锤在前，一直没有说话。
　　张凡自然没提导航手表的事情，这个手表地图显示一公里，红点范围是十公里。马秋生的红点标记如果夜空中的太阳一样耀眼，想找不到都难。
　　马秋生此时的位置便是在百春园附近。
　　王铁锤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张凡，目光中有些冷意，道：“你没有灵力，也不体修，不可能是璇玑门的人过来查案。你却一直跟着这人，你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是什么人？”王铁锤问道。
　　他伸出小小的手掌，对着张凡摊开。
　　张凡愣了一下，然后将璇玑镜递给了他。
　　王铁锤挑起眉毛看着张凡。
　　两人对视了片刻之后，王铁锤嘴角弯起微笑，将手收了回去，顺势摸了摸头发，像是没事发生一样。
　　张凡笑了笑，将镜子收入怀中，道：“事情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的。总之，我不是坏人。”
　　“干，坏人使坏之前，都是这么说的！”王铁锤也站起来，他的个头只能到张凡的肚子。脸上脏乎乎的，看起来的确是小乞丐的模样。
　　“那先去拿银币吧，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人，赶来泸州犯事。”王铁锤在前带路，两人沿路返回那个烤鸡摊子。
　　此时屋下的灯火都亮了起来，泸州城的夜景真的不错。
　　三四层的木屋结构，多采用歇山顶。木梁柱子漆色斑驳，承载着这座城的历史。每栋楼的廊道处都挂了红色的灯笼，这些灯笼很亮，几乎都赶得上路灯了。灯源稳定，没有闪烁。
　　张凡敢肯定灯笼里面不是简单用的火焰，可能是修炼者的传承到民间的手笔。
　　想起来，倒是百春园的门前有两个灯笼里面是用的明火。和地球那边的高级酒店一样，往往有些古老的东西作为楼内小景，高级的地方就是注重情怀啊。
　　一刻钟之后，二人返回了烧鸡摊。
　　“喂，老板，我拿这袋铜钱和你换一个银币。”王铁锤耿直地拿着那袋80个铜板的纸袋子站在老板身后道。
　　老板人高马大，用鼻孔瞪了王铁锤一下，却没理他，而是将两只杀好了的白鸡放入炉子里面。老板顺手拿出一只焦黄的烧鸡，对着摊钱的一个女孩道：“要不要切块？”
　　“不用，我就这么吃。”那女孩吞了口唾沫道。
　　“老板，换一个银币！”王铁锤再次道。
　　张凡捂着额头，这小子真还没什么与人打交道的能力。刚刚他还拍着胸口说让他去交涉，一脸轻车熟路的样子。
　　现在这么看来，这小子平常应该是个恶霸人物，肯定没少吃霸王餐。拿80个铜币换值一百个铜币的银币。老板没鸟他已经是脾气好了，换做张凡非得抽他屁股开花不可。
　　“滚一边去。”老板瞪了王铁锤一眼，然后继续忙碌。
　　傍晚是生意的高峰期，他可不想同一个小叫花子多费口舌。这人和之前那个铜板拿着一个银币买了自己烧鸡，找回去80个铜币，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装铜币的袋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小兔崽子，想要敲竹杠也不叫几个大人过来。
　　“你这人怎么不识抬举，信不信我抽你！”王铁锤发狠道。但是童声稚嫩，丝毫听不出威胁感。
　　就在老板马上要发飙的时候。
　　张凡走上前去，和气道：“老板，我们用八十个铜板再买你两只鸡。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刚刚我们给你的那枚铜钱您得借我一下，我朋友在上面做了记号，关系到一间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看，不离开你的视线。”
　　“亏了亏了！”王铁锤气道。
　　张凡往前一步，将王铁锤护在身后，笑着不说话。
　　白送六十个铜板，对于小商贩来说，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买。
　　老板盯着张凡和王铁锤瞧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根绳子，道：“你俩，自己将腿绑在我的炉子上。银币可以给你们看。”
　　“唉哟，我去，欺负人不是！”王铁锤刚想发飙，被张凡按住了脑袋。
　　张凡用绳子将两人的脚分别缠了一个活结，张凡在里面，如果王铁锤的绳结没解开，他这边就很难弄。
　　绳子另一头绑在炉子上。
　　绳结普通，没做什么猫腻。
　　烧鸡摊老板点了点头，然后从钱盒里面拿出六个银币。这几乎是他一天的收入。道：“所有银币都在这儿，你们自己看。一次只能看一枚。先选一个，慢慢确定。两只烧鸡，我给你们准备。”
　　“抠门！”王铁头嘟囔道。
　　张凡将鼻子凑到银币上，慢慢嗅去，一轮之后，忍住呕吐的感觉拿起一枚银币。仔细再嗅了嗅之后，他才明白那不是什么金属腥气，而是血腥味！
　　老板将其他银币收入钱盒中，然后回头做生意，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一眼。
　　张凡按照王铁锤说的方法，将那枚银币贴在户口簿的背后。只听见”吱吱”一声，户口簿后面的金属丝像是活过来一样，将那枚银币包裹在里面。紧接着，户口簿的镜面上露出了几十个头像。
　　王铁锤说过，户口簿还有点选功能。这玩意儿触屏手机一样，张凡啧啧称奇。
　　前三个人分别是烧鸡摊老板，张凡和王铁锤，第四个头像便是马秋生。马秋生的长相太过特意，即使他不带墨镜也能轻易看出来。那人的嘴角裂得很长，像是被人用刀子加宽过一样，更醒目的是他那双白色的瞳孔，过目不忘。
　　张凡伸手点了一下，然后整个镜子被红色充满。
　　密密麻麻全是红色的文字。
　　张凡还没细看，王铁锤却突然跌坐在地上。
　　马秋生，重级罪犯，夜火组织核心成员之一。
　　南离国五区韶关城瓷湾原住民，生于南离437年6月9日。
　　450年6月9日，犯杀人罪，被关入五区监狱。因其未成年，判处7年监禁，不得减刑。
　　457年6月9日出狱。出狱后在瓷湾活动，并与一宠物店女老板成为夫妻关系，育有一子。其三年无犯事，执法部放宽监控条件。后一年复查档案时告知已经离开，去向不得而知。
　　470年6月9日，天都山（皇都阳城外一百公里的法修门派）门派死亡二十人。璇玑处查出犯人正是马秋生。其已经在此修行十年，调查显示马秋生在山门内受到折磨和羞辱。杀人动机可能和此有关。
　　同年8月1日，南离璇玑门对其发布全国通缉令。
　　471年，璇玑门查出马秋生加入‘夜火’组织。对其发布灵州七国十四帮重大通缉令。
　　475年6月9日，夜火进攻七区监狱，劫走重刑犯汤阳。马秋生杀十三人。
　　此后无动向。
　　附注：485年2月11，马秋生孙子降生。马秋生可能会来查看，瓷湾列为重点监控地区，各相关人员请务必注意。
　　“马秋生，马秋生！”王铁锤哝哝道，“我怎么没认出来。我早该认出来了啊！该死！”
　　“今天是什么日子？”王铁锤突然抓住张凡的胳膊问道。
　　张凡哪里知道南离国的日期。
　　“六月九日啊，今晚还兽潮呢！”烧鸡摊的老板帮张凡回答了。
　　王铁锤说完便开始解自己的绳结。
　　因为他太过用力，结果把张凡这边弄成了死节。
　　“这事不简单，我得赶紧去通知隆隆。你先抗一下！”王铁锤说完，便拔腿就跑。刚跑出一步，他又折返回来，小小的短腿一弯，跪在地上，对着张凡磕了一个响头，道：“不管你什么身份，你对泸州有恩，我先前对不住了。裸奔十个来回是吧，我相信你。”
　　说完，这小子脱了衣服裤子，缠在头上，用裤腿蒙住脸，立马就跑了。
　　“这么紧张？”张凡将璇玑镜收起。在刚要将其放入怀中的一刹那，镜子上闪过一串绿色的字符。
　　“鉴于事关夜火，所以本物将作为证物直接传送到璇玑门证物库。”
　　直觉告诉他事情大条了！
　　张凡翻过户口簿，后面那枚银币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双有力的双手捉住了张凡的后领，摊贩老板将张凡提了起来。老板右手拿着砍鸡刀，两条唏嘘地眉毛皱在一起，道：“你的同伴跑了？我的银币不会也跟着跑了吧？”
　　“大大大……哥，你先别激动，听我解释。”张凡踮起脚尖，不然就要窒息了。他晃了晃腿，嘿嘿笑道：“你看，我这脚上，死结，跑不了的。”
　　正想做点什么的张凡突然发现脖子上一松，老板居然将他放了下来。老板道：“算了。你也给了八十个铜板，我没亏太多，不过准备好的两只烧鸡可不能给你了。”
　　“不敢不敢。”张凡笑着道，“您大人大量，注定生意兴隆。”
　　“少耍嘴皮子。你们是璇玑门的吧，身份保密，我知道。”烧鸡摊老板弯下腰，笑声道：“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了那些字。好家伙，马秋生居然来到了泸州城。今天还是六月九日。我看我还是早点收摊算了。”
　　“大叔，你也听过马秋生吗？跟六月九号有什么关系？”张凡心里一松，这老板厚道。不过马秋生的名气怎么这么响亮。
　　“69狂魔夜火马秋生，狗日的悍匪啊！”老板将刀放在菜板上，然后慢慢开始收拾摊子，“小哥你是刚入璇玑门的吧。这夜火马秋生单凭自己的生日，便叫南离许多小城到了六月九日这天实行宵禁。要不出泸州兵马众多，还有大罗金仙谢城主驻守，我也是不愿意在今天出来的。这马秋生真是恶人啊，从骨子里坏到外面，他还有一句经典恶言，想必你也没听过。他十三岁犯案被抓，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案子。他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什么？”张凡心里涌起一股寒气，只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烧鸡摊老板摇了摇头，继续道：“他那会儿说了一句话，生而为人，我感到耻辱万分。这个杂碎！”
　　“老板，烧鸡多少钱一只。”
　　“不卖了，收摊了。今晚早点回家，晚上不要出门。”
　　“有病啊，不卖就不卖，还这么多废话。晚上是年轻人的世界，我在邀月楼还订了位置呢！”
　　老板熄灭了灯火，叹气道“兽潮今晚就来了，年轻人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咯。”
　　“……”
　　夜风不凉，但是张凡的心里却感到了一阵恶寒。
　　导航手表显示，马秋生正在十公里外的地方。那附近张凡也去逛过，有一个在泸州很出名的地方，这地方是除开百春园之外另一个高级会所，哦不，酒楼——邀月楼。
　　刚刚马秋生还在百春园，这会儿却跑到邀月楼了，他打得什么算盘？
　　这会儿要怎么通知王铁锤呢？还有城主谢晓染，那个老女人，哦不，现在改称作小丫头片子，要不要让她也知道这事？不过她大罗金仙修为没了，这会儿恐怕不好见她吧。
　　如果说之前张凡还能肆无忌惮地追马秋生一路。但是看了马秋生的案底之后，他就一点脾气没有了。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上班族去追一个修行世界里的悍匪，找死也不带这么玩的。手雷和沙漠之鹰能起多大作用？在他的世界观里面，修行者身法如电，刀枪不入都是入门级别，这让他如何下手？
　　张凡看着手表，猛然被一串数字怔住了。
　　姓名：马秋生。年龄48岁。能量等级：3。负位面元素，38。特别提醒：负位面元素聚集量3129。
　　张凡看到那个还在跳动的数字，身子如坠冰窖，血液似乎都要凝结一般。
　　这是要屠城吗？
　　烧鸡摊的老板已经推着车走远了。街上的行人却是越来越多。旅店里面的外来之人大多涌去了兽崖打算观看奇景。而本地的人司空见惯，不是去百春园找乐子，便是打算去邀月楼看戏。
　　这个烧鸡摊的位置正是人流的一个交汇点。
　　穿着花衣的黄毛小儿，拄着拐杖的耄耋老者，挽手而行的年轻男女。他们每个人都那么真实，过着自己的时间。可能会为柴米油盐发愁，可能会为工作收入担忧。
　　死亡似乎离他们很远，简单的生活便是他们的全部。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张凡的身子慢慢热了起来。
　　他不想做英雄，但是也不想，或者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平凡的人死去，而什么都不做。
　　房东大厦一百公里范围内，如果主动传输，是可以瞬间到达医疗室的。
　　我其实不容易死，只要不被秒杀就行。给我一个念头的时间，这个念头前，我能做多少事情，就先尽力吧。
　　张凡握紧拳头，朝着邀月楼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