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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阴阳家遗老,已三百二十岁的年龄,到了传说中少有可及的天境,三百来岁只是壮年,再往上爬,成了真神仙,就几乎不老不死。修行岁月长,常人过一天,吃饭闲谈睡觉,也就过了,修士们若有领悟,坐下阖眼,好几年与一天没差,转眼流逝,所以在不计年的山上漫长修行中,不管目的为何,首先要长生。
等到那些门外汉时的豪言壮志,欲望极重的龌龊想法都随着岁月流失殆尽,大多数修士,都只是为了长生二字而已,什么杀尽负心人,什么招揽后宫三千,什么用大神通为所欲为,早不重要了。
阴阳家本来就是不重修行的派系,大部分留名青史者,都是在数术,天文,地理等等方面有大造诣,福泽后人。太叔玄踏踏实实走三百年修行道路,但发现油灯枯竭时,为求不死,开始吃鬼,养出气府中的鬼火,就已是人形鬼物了。
走鬼物的路数,当然有好处,修行速度更快,像条终南捷径。其实不然,人走鬼路,碰见瓶颈门槛,极难踏过,太叔玄本就是不太聪明的那种人,更无办法。
他看中年轻女子身份,想吃掉她,吞下莫大气运,还管什么大魏国祚,让自己更进一境,延长寿命才是要紧事。
不仅仅是半边身子化鬼,眼睛视野也和鬼物如出一辙了,看黑暗洞窟,无比明亮。
苏知行不出反入,分明就是取死之道。
两人一前一后,辗转山洞里各条通道,山洞连通野村外连绵山脉,里面水潭矿石,枯草蝙蝠,应有尽有。
路径一长,反而对苏知行更有利了,一旦距离拉近,他就设下几个笔画的粗劣禁制,稍微阻挡太叔玄一小会儿,拉开距离,换一条洞中路途奔驰,偶有石块崩落,更加方便。
太叔玄凭借境界和眼睛的优势,寻找到苏知行,飞剑斩去。
苏知行一个猛子扎进深潭里,他小时候常和野娃娃跑出去捉鱼弄虾,熟悉水性。
太叔玄就在谭边等待,要么憋不住气,年轻人会上来,要么就是一具浮尸干干净净。
但半盏茶工夫过去,太叔玄终于等不及了,四下找寻,才看见那个该死的年轻人浑身湿漉漉,伤口血液迸裂,从水潭底下隔几十丈的小泉瀑爬起来匆忙奔走。
换在外头,弹指间几十丈外的苏知行会死成齑粉,但山洞里诸多不便,全是石岩挡路,诸般境界法门竟然派不上用场,太叔玄只能满眼怒火继续追赶。
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自毁整个好不容易寻找到的福地洞天,否则吞食了那女子,也没地方可以消化,空耗费了莫大气运机缘。
在一个窄小地方,他再次找到了苏知行,这次剑也不用,直接吐出一口黑气,尾随苏知行而去。
那黑气如影随形,靠近苏知行,是种无形杀人的鬼气。
但忽然满眼漆黑,太叔玄一时间都有些惊慌,听见尖叫声后,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年轻人捅了蝙蝠窝,无数藏匿深山内的黑压压蝙蝠朝他扑来,黑气炸在蝙蝠堆里,瞬间死了一片。
在随手宰杀出了一地蝙蝠尸体,堆成小山高如京观后,太叔玄发现苏知行又不见了踪影。
时间不多,这次这位阴阳家遗老再无藏拙,直接拂袖,轰开百丈土石,尘土飞扬间,山洞腹地的光滑溶洞,本来窄小纵横,转眼已成了一片毫无阻碍的空地。他登云踏雾般悬浮洞顶,飞剑跟随作箭,只要发现年轻人身影,离弦便杀。
在阴气已接近,如芒在背的时候,苏知行忍着喉咙冒甜,脸色惨白,在头顶那些倒垂下来的钟乳石上用石片写下许多个“火”字,造成了一场崩塌,强行隔开两人,再往深处奔跑。
极深处的落水洞中,滴答滴答声起伏,想来再往里走,就是大面积的水地,无法行动。
他坐在地上,看着一片并不茂密的石块缝隙长草,不由苦笑。
诗人常称赞草是坚韧不拔,就算在气候恶劣中都能生成,烧不尽,吹又深,可反过来一想,要是能像园中花卉那样舒适谁不愿意呢,所谓坚韧不拔,何尝不是被逼出来的呢?
年轻女子疑惑,太叔玄也疑惑。
为何一个世家公子,毫无依仗,能在绝境中有如此行动力,能逃避一个人三境修士的围追堵截半刻之久?
只有黄鹤,苏家里面少部分人物知道,他苏知行在这种情况下,就和野草一样,生命力强韧得可怕,从小时候苏家遭遇刺客那次,到遇见真正恶鬼险些被杀时,再到现在,一向如此。
他娘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就算把属于苏少爷的骄傲全抛却了,像狗一样活,都行。
苏知行抚摸枯草,打算念一句什么,还没开口,就闭嘴了。
他抬起头来,就见到太叔玄以自己眼睛根本看不明白的速度,就闯入脆弱如纸的禁制中,修士身后,石块乳岩尽皆化灰,走出好长好宽一条“毁灭之路”,连死物都被摧毁完了。
“终于用完了小伎俩,等死了啊。”
本来无比恼怒的太叔玄到了这儿,反而平静下来,手上握剑道,“那女子恐怕是追不到了,不过,我现在很满意,为什么?因为你无形之间,已经做了我境界的磨刀石,半刻追杀,我得到了不少裨益。”
隐隐间。
太叔玄与苏知行辗转山腹半刻,从愤怒到平静,有突破瓶颈的前兆,身上气势,体内气机都在变化。
苏知行笑道:“连我这种门外汉都能做你的磨刀石,看来你确实挺白痴的,到现在境界,不容易呀。”
太叔玄阴冷下来,说道:“先拿你当下饭菜也不错,待我稍有突破,就不需要遮遮掩掩玩那些小花样了,我会直接去杀掉那老马夫,再硬撼阳城,光明正大吃掉跑不了的女子。”
苏知行现在已是瓮中之鳖。
与地上的枯黄腐草一样,稍微有风吹拂,就纷纷断裂飘飞。
垂死。
就可以去死了。
太叔玄三百年修行还是打磨出了一副小心翼翼心性的,他没有托大,直接走到苏知行面前取下他头颅,而是祭起宝剑,让剑飞去,垂直落下将他斩杀。
飞剑起。
苏知行不跑,反而站起来,站在原地眯了眯眼。
忽有异象。
太叔玄有所感应,第一时间不是要取苏知行性命,而是收回飞剑,作为护身。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邪门修士,自断福源,很难像山上人一样,通过宗门,或历练奇缘,来游刃有余取得法宝并挥霍出去,只能更加小家子气,与身边珍藏互为寄托。
异象来自地上快要被阴气吹断的那一片腐草。
腐草皆发光。
如萤。
那不是苏知行将他们当做洗尘纸写下了什么字。
而是笔。
每条腐草都是一支毫笔。
它们其实一点儿都不脆弱,它们都很强韧,生在暗处,却不因邪魔外道而折断摇曳,就像驱鬼师们无比信赖的毫笔。
它们一起随着苏知行挥洒的手指,写下了一个字。
“斩。”
如此深的山腹洞中却有清风吹拂。
苏知行其实到此处前,并没有弹尽粮绝,他是抚摸过了那一片枯草后,才真正胸中空空了。他借无可借,逃无可逃,于是不再逃,把这些唯一能作为驱鬼师“法宝”的,太叔玄绝对不会注意的腐草,作为最后一道破釜沉舟的机关。
清风吹过。
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