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下来的三天，我就像是在装满酒的河里游泳一样，但却从来没游出来过，眼前和嘴边总是无穷无尽的酒杯举着，耳边则是络绎不绝的恭喜大王，醉过去又被人摇醒，醒过来又被人灌醉，直到第四天，老爹亲手把点在寨子中央的篝火堆浇灭，寨子瞬间恢复了宁静，就像从没有发生过这场盛会一样。
　　
　　我则在床上整整又躺了三天，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寨子里到处都升起了炊烟，我摇摇还有点发沉的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决定出去寨子走走。怕他们跟着我，我吐口唾沫在桌上，画了两只脚，然后把斧头别在腰上，翻窗跳了出去，跳出去时还撞倒了两棵芭蕉树。
　　
　　我在山里没有目的胡乱遛着，有我留下的记号，他们应该不会漫山出来找我。渐渐天有点黑了，我抬头看看已经升起来的月亮，又圆又大，月亮这样照着我，也同样照着已经走远了的大哥吧。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我已经是南蛮寨的大王，有几千兄弟姐妹以后要跟着我混，不由得哈哈哈大笑三声，看着对面山上亮起的火光，那是南蛮寨的老仇人朵思大王的地盘，今天我就乘兴去单挑了他，学大哥单挑赤水山一样，也为我这新大王的名头立立威。我摸摸腰间的斧头，觉得血都开始热起来。
　　
　　秃龙山和我们寨子的仇从我爷爷那代就开始了，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到了老爹那代，仇恨升级，朵思大王竟联合了木鹿大王企图彻底消灭我们，这也才有了老爹名震哀牢山的一战。老爹每次提起他都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秃龙山瘴气厉害，我们全寨子早打过去了。今天我自己一个人去突袭，目标小，把那老兔崽子给灭了，肯定能让老爹的皱纹减少几根。
　　
　　我一路狂奔向对面的秃龙山，中间步子有点不稳摔倒了两次，都是阿强这小子灌我最狠，害得老子现在酒没有完全醒，回去我得好好收拾他，不过没关系，论到打架，除了大哥外，我还没怕过谁。
　　
　　到了秃龙山脚，清冽的空气让我的头脑完全清醒，虽然说是要去单挑他们，但是满山的瘴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放慢了脚步，躲在树丛后，屏住呼吸，等着他们巡山的小兵路过，再悄悄跟在身后，一路上山，这样才能避开那些坑死人的瘴气。到了半山腰，巡逻的小兵不走了，开始在原地驻扎，我知道这里肯定离朵思大王住处不远了，虽然我没来过秃龙山，但是我听老爹说起过老兔崽子是住在秃龙洞里。
　　
　　今天晚上没有云彩，月光很好，再借着寨子里火把的光，我把营地四周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最后断定有条边上有火把的小路肯定是通向秃龙洞的，便蹑手蹑脚掩了过去，摁翻了一个在路口站岗的小兵，沿着小路向上奔去。转过一个弯，我看到了前面的山洞，火光通明，洞口还悬挂着一只大大的牛头，更加确定这就是他们大王的住处。我兴奋起来，拔出了腰间的斧头，跑得更快了。但是跑了几步后，突然觉得头又晕起来，真是该死，这到底是什么酒，后劲这么大。我强撑着跑到了洞门口，一声朵思老贼还没叫出口，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开始还以为是在自己屋里，但没闻到熟悉的汗臭味，反而有股淡淡的清香，再看着头上的水红帐子，我知道这是张女人的床。我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身体却软绵绵的，又摔倒在地上。回想起晕过去前的情景，再一摸身上的斧头也不在，心想完蛋了，肯定是着了朵思大王的道儿，那个山洞前八成放了迷香要不就是瘴气。
　　
　　我躺在地上默默地积蓄力气，这时房门却吱的一声打开了，我连忙闭上眼睛翻趴在地装作晕倒，准备等来人到身边时再一跃而起擒住他。却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哎呀怎么摔下床来了，快来人赶紧给我把他扶回床上去。然后有两个喽啰应声而入把我搀了起来，我只好继续装死，由他们把我又放回床上。
　　
　　两个喽啰退下去后，我听到那个女人走近床边，自言自语说长的好像，我运了运气，感觉力气还是有几分的，于是猛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并起身坐起反拧住她。这下我看清楚了，她是一个年轻娇小的姑娘，生得白净，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装，还有一条短裙。我说小妞儿胆子不小，敢用阴毒手段迷翻本王，受死吧！扬手准备切向她后颈。她吃了一惊，大叫说二哥且慢动手。我说你乱叫什么，谁是你二哥？她说那你是不是孟优的二哥嘛？我说我不是难道你是？她说那就对了，实不相瞒，我是朵思大王的女儿，他们叫我香波公主……我说那正好，我把你抓了，看你爹爹还不俯首称臣？我手上用劲，她惨叫了一声说你……你的火爆脾气果然和孟优说的一模一样。我说本大王脾气好坏干你甚事？咦，三弟怎么会和你讲起我？你们认识吗？她说不认识我能跟着他叫你二哥吗？说着她的脸好像有点红了。她说你先松开手才好讲话。我说谅你也跑不了，就松开了手。
　　
　　那姑娘边揉着肩膀边转过身来，她盯着我看，说你们兄弟俩长得可真像。我说那当然，不然怎么叫两兄弟？不过我大哥和我俩长得就不太像，先别扯远了，讲讲你和我三弟是怎么回事。她说去年火把节我们寨子里大祭祀，载歌载舞很热闹。我说我知道，当时你们吵闹的声音啊十里外都听得见。她说那天你三弟带了两个手下偷偷来参加我们的祭祀，还和我对歌跳舞，玩了整整一晚上，可是，从那天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说着说着，她的眼睛红了。这下我有点明白了，我说那天晚上你们去钻树丛没有？她害羞地低下了头，说你怎么能问人家这种问题？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们秃龙洞的迷香专门用来防止敌人偷袭，每天晚上等等爹爹就寝后由专人散布在洞口，第二天一早在爹爹醒来之前再用解药除掉，谁知道你会那么莽撞，直接冲向山洞……吸入迷香后如果不以独门解药施救的话，三个时辰后就会内脏溃烂而死。我是昨天夜里正好有事情要找爹爹，才碰巧看到了倒在秃龙洞前的你。你是他的二哥，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肠穿肚烂呢？唉……我说所以你把我搬到你房里并给我解了毒？她说是啊，我还封锁了消息不让我爹爹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话，不但你要被砍头，我也没好果子吃。我说那我要谢谢你，但你怎么确定我就是孟优的二哥？救错人了可怎么办？她笑着说不会错，你们长得那么像，而且孟优他很崇拜你，给我讲了你好多事，虽然没见过你但我觉得我和你已经很熟了。
　　
　　我看着香波公主，想起那天晚上问三弟有关姑娘的问题时他羞涩的笑容，脱口而出说其实从那次以后，三弟也一直牵记着你。她惊喜地问我真的吗？他也在想着我？我本来是信口胡说的，看她那认真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说真的呀，他还说……他还说有个礼物想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