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天过去了，今天就是比武选继承人的日子，我早早起来，穿衣洗脸，吃完早饭。走出门来，咦！怎么下雪了，要知道我们地处南疆，虽然现在是二月，可下雪是极少见的，差不多十年才会出现一次，而且时间很短，通常一两天就结束了。上次看见雪时我还没有桌子高呢！每次下雪寨里的老人就会说要有大事发生，难道老爹真的夜观星象看到今天是个大日子？我从马厩里牵出我的坐骑，双斧插在腰后，拍马上山。我的坐骑是匹本地产的滇马，从永昌城里买来的，这种滇马个头不高，平地上跑不快，但是却很有耐力，善于走山路，今日比的是战场上的武艺，所以我想大哥和三弟都会骑马去吧。
　　山寨里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多，有一些是我不认识的，但奇怪的是他们都认识我，一路和我打着招呼，看着他们脸上谄媚的笑，我知道，他们都是卖老爹面子来观礼的。走到了比武的场地旁，大哥和三弟都已经先我而到了，不过只有三弟骑了马，还穿上了前年我在山中打到老虎剥皮后给他做的虎皮裙，大哥却还是穿着汉服，连兵器都没带。老爹和大家大声地说笑着，笑得满脸皱纹挤在一起，像一朵云南城中的山茶花，一棱一棱的。我说阿爸怎么还没开始选呢你就先喝酒了，脸这么红。老爹说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时辰到了，寨中的军师索格敲了一下锣，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了好长一段话，大大地吹捧了老爹一通，引得大家一阵鼓掌。然后又是老爹讲话，他说我为南蛮寨拼杀了大半辈子，现在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带领大家冲锋陷阵的事还是应该交给年轻人。大家又冲着站在场边的我们三兄弟尖叫和鼓掌。
　　等老爹说完话，三弟一提马缰，先跃入了场中，他说长幼有序，二哥我和你先比吧，把他手里的长枪抖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我说好吧，让二哥见识一下你最近练得怎么样了。我把双斧一拔，用一只斧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噌一声跳入场中。二弟挺枪向我刺来，我侧身避过，回手一斧劈向长枪，二弟哎哟一声，说二哥你好大劲。
　　我俩乒乒乓乓打了十几回合，三弟的枪法确实大有进步，不过实战经验还是欠缺，我故意让着他把一套枪法使完，博得众人喝彩之后，才瞅冷用斧背把他的长枪击落。他跳下马来，说二哥还是你厉害，我打不过你。我说你也不赖，只不过比我还是差一点点。三弟说那我就祝二哥待会儿挑战大哥成功，边说边望向场边的大哥，我也侧头望去，大哥微微笑着，不作声。
　　三弟下场后，我照例绕场一周，再回到场子中央，刚才和三弟那一架，打得我身子也热了，手脚也开了，准备和大哥好好打一场，尽管我知道我肯定打不过他。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可以生擒猛虎，在十五岁那年曾经一个人单枪匹马挑了我们的对头赤水山，是我们寨子的第一勇士。只是上次他从中原回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绝口不提练武打架的事，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他舞刀弄棍了。今天也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又偷偷练了别的武艺。
　　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哥身上，他还是微微地笑着，慢条斯理地踱入场中，来到我的马旁。我说大哥你是要和我比近身搏斗吗，正准备跳下马，大哥伸手拉住我的马缰说不必了，这继承人之位是你的了。我说你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没比呢。大哥说不用比了，这王位我本来就不想要，现在看你武艺那么好，肯定可以带领大家，我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去了。我说大哥你在说胡话吧，王位都不要了你要去哪儿。大哥说见素抱朴，与清风明月同往。我说大哥你说什么，我粗人，听不懂。大哥说至圣弃智，听不懂也好。我跳下马来，大声叫老爹，说阿爸大哥这是怎么了。
　　全场人安静下来，老爹的笑容也变得有点苦涩，他走到我们俩兄弟面前，对大哥说，你真的决定了？大哥点点头，说阿爸对不起。老爹望向我，说你大哥今天一早就给我说了，说他绝不会继任南蛮王，他要去，要去……老爹似乎有点说不下去，眼睛都红了。我说大哥你到底要什么。大哥说我决定去隐居修行，以赎我前些年杀戮太多的罪。我说这又成什么罪了？周围那些寨子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不杀人就要被人杀。大哥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你以后就明白了，他日你若为王，记得大哥一句话：少兴刀兵，否则必有灾祸临头。大哥拍拍我的肩，又跪在地上，给老爹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自顾自地走了。
　　全场人都呆住了，过了半晌，三弟才反应过来，大叫着大哥追了出去。老爹则咬了咬嘴唇，大声说，节儿有自己的选择，我不勉强他，今天的比武是获儿获胜，我宣布，我儿孟获从今天起正式继任南蛮王。索格，吩咐下去，南蛮寨大宴三天，除去巡逻的卫兵轮岗之外，其他所有人，不醉不归。老爹说得很用力，说完后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眼神变得浑浊起来。我突然才发现，老爹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