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上寻亲

　　经过几天的舟车劳累，袁进和阿折终于回到了泰昌。
　　这天乌云遮日，袁进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于是对阿折说道：“这几天我的心神颇不宁静，总感觉要发生不好的事情。”阿折宽慰他道：“少爷，您想多了，定是因为您这几天一直在接触江湖人士，又看到了打打杀杀的场面，所以累着了，不用担心，等到家了一切就好了。”听到此话，袁进稍稍放松地点了点头。
　　二人历经千辛，终于回到了家。等到他们到了袁府宅前，不禁傻了眼：袁府的大门上已经贴上了封条，很明显是被官府查封了。墙上还贴着告示，说什么袁友才（袁进的父亲）违反朝廷禁令，跨路经商，还屯聚居奇，侵蚀民利，已被官府捉拿，其夫人、儿女知情不报，视为同罪；袁依依、袁进已经潜逃，现在是朝廷通缉的罪犯。袁进看完后愤怒无比，一把扯下墙上的告示，撕了个粉碎，然后猛地抛向天空。纸片轻飘飘地从他们头顶飘下来，袁进眼神茫然，这一变故实在太突然了。“这是诬陷，明摆着的诬陷！”他无力地喊着，从小养尊处优的他此刻早已六神无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袁进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少爷，你不要着急。既然是诬陷，那咱们总有翻案的机会。”阿折看着袁进的样子，也是十分着急。
　　“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袁进突然叫喊出来。
　　“进儿，你们终于回来了！”忽然，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传过来，“快到我屋里来吧。”
　　说话者叫陈三贵，是袁府的邻居，陈家三代以打铁作为营生。陈三贵平日里经常受到袁友才的恩惠，甚至袁友才还救过他儿子的命，因而他一直对袁府感恩戴德，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恩。
　　“陈叔，我们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袁进迫不及待的问道。
　　陈三贵给二人倒了茶，说道：“十日之前，官府突然派人捉走了你爹和你娘，查封了袁府，说是你爹违法经商。你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他让依依和一个丫鬟藏在我家，嘱咐我等官府的人离开了，就让依依立刻离开泰昌，投奔河南路许昌县的表亲。你还有个表姑母在许昌，记得么？”袁进点了点头。
　　三贵接着说道：“你爹交代，你回家后要立刻前往许昌找到依依，保护好她。现在官府的人昏庸，你们千万不要被官府抓住了。”这时，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爹知道袁府之祸和泰昌首富赵家有关，他让你日后有机会了再查清楚这件事，为自家报仇！”
　　“什么！赵府？不行，我得找他们要个说法去。”袁进说着就要出门。这赵府在泰昌可是无人不知啊，他们就是靠经商发家，然后赵老爷购置了房产百间、田地千顷，此次不再经商，转而靠借粮食给收成不好的贫民，大家伙儿向赵府借粮除了归还所借的数量，还必须再多还三分之一的粮食。很多贫民们还不起粮食，赵府就霸占他们的田地抵债。袁进尚记得父亲曾经在家中说过，袁家早就觊觎袁家的百亩良田，但是一直苦于无法得手。袁进推测，难道这次是赵府的人想要霸占自家的田地，所以勾结了官府陷害袁家吗？
　　三贵仿佛猜出了袁进的心思，说道：“进儿啊，你千万不要冲动。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背后使坏的可能不止赵府的人。我听说在官府查封了你们的府宅后，立刻有一个外地人用三倍的价钱买下了你们的宅子，县令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你家的田产却卖给了赵府。你想想，这事蹊跷不蹊跷？”
　　听这么一说，袁进更加气愤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合谋吗？但是到底是谁呢？他们大费周章地陷害袁府，难道就是为了那几间屋子吗？没道理呀，自家的宅子只是泰昌县一处普通的宅子，哪里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当天晚上，袁进和阿折都住在陈家，袁进答应陈三贵明天一早就动身前往河南路寻找妹妹。但是这天傍晚太阳刚刚落山，天还未全黑时，袁进偷偷地溜出了家门。因为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一腔怨愤和困惑，于是瞒着其他人孤身前往赵府，想要独自把事情查清楚。归根到底，袁进还是一个书呆子，他自以为邪不压正，却不懂得世情凉薄、人心险恶，也不明白这件事情到底有多复杂。
　　赵府是泰昌的首富，其府宅自然是气势非凡。袁进站在赵府前，只觉高墙深院、红砖绿瓦直逼眼前，正门前是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刻着“赵府”二字的牌匾位居大门正上方。袁进向门口的两个家丁禀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想见赵老爷。
　　两个家丁听说以后似乎十分震惊，两人一阵嘀嘀咕咕，然后一人转身进门通报去了。另一个家丁说道：“麻烦你在此等候片刻。”
　　不一会儿，进去通报的人出来了，很不客气地对袁进说道：“你随我进来。”袁进跟着这个家丁穿过一个优雅精致的庭院便来到了大厅，只见主位上端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红光满面的男人，毫无疑问这就是赵老爷了。赵老爷也没让袁进坐下，直接厉声质问道：“袁公子，你来错地方了吧！这会儿你难道不应该去官府投案自首吗？”
　　袁进面不改色地说道：“没犯案，何自首？敢问赵老爷，我们袁家犯了什么法？”
　　“袁友才违反朝廷禁令，跨路经商，屯聚居奇，侵蚀民利。你知情不报、窝藏要犯。这就是你们的罪证！”赵老爷义正言辞地说道。
　　“满嘴胡话！赵志江，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发迹的吗？你难道忘了这些年你是怎么欺压百姓、侵蚀民利的吗？赵志江，我袁府遇难想必也是你的所作所为吧！”袁进指着高高在上的赵志江，怒气冲冲地喊道。
　　“放肆！你这是诬陷！我赵府可不敢窝藏官府要犯，来人啊，把他给我绑起来送到衙门去！”赵老爷立刻翻了脸，厉声命令道。接着好几个家丁围上去，把袁进给绑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土匪！流氓！”袁进一边挣扎着，一边咒骂着，可他又怎么是几个家丁的对手呢？只是自讨苦吃罢了。
　　“爹，不可！”混乱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娇柔的女声，一个年轻女子突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袁进朝那人一瞅，竟然愣住了，这不是赵妤婷吗！
　　这赵妤婷满眼担忧地看了一眼袁进，对赵老爷说道：“爹，袁公子救过我，你不能伤害他。”
　　“女儿呀，你这是干什么？不是我要把他怎么样，他是官府要抓的人，我们不能包庇啊！”赵老爷不容置喙地说道。
　　袁进看明白了，冷冰冰地说道：“赵小姐，想不到你是这个赵老爷的女儿，我真是看错人了。你不必费心了，我不需要你救我！”
　　“看到没有？此人不识好歹，我们还是赶快把他移交给官府吧。”赵老爷说道。
　　“不可！爹，女儿从小就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袁公子当日在无锡舍身相救，今日他有难，我们赵府怎能绝情呢？爹，我求求你，只要你不把他移交给官府，袁公子踏出这个大门以后，就和我们再无瓜葛了，其余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赵妤婷苦苦哀求着，几乎要跪下来。
　　“不行！你不要胡闹！来人啊，把小姐带下去！”
　　赵妤婷见劝解无果，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爹，今日你若不放袁公子走，我就死给你看！”说着，赵小姐把剪刀向脖子上一刺，雪白的肌肤上立刻就渗出殷红的血来。
　　“妤婷，你这是干什么！”赵老爷一下子就慌了，他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赶忙对下人说道：“先把他给我放了。”
　　几个家丁连忙给袁进松了绑，赵妤婷这才缓缓的把剪刀从脖子上拿下来，此刻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有点儿有气无力地说道：“爹，对不起……您放袁公子离开吧。”
　　袁进此时心乱如麻，他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妤婷，他没想到赵小姐竟然如此大义凛然。不过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袁进不知为何就说道：
　　“赵小姐，今日你救了我一次，我们就扯平了，以后大家互不相欠。”说完他扭头就走出了大厅，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赵小姐看着袁进离去的背影，长长得松了一口气，终于疲惫地倒在了地上。
　　袁进回到陈三贵家里后像行尸走肉般瘫倒在椅子上，两眼只是呆呆地看着房梁。那二人连忙问发生了什么，袁进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三贵大吃一惊，说道：“进儿啊，你太冲动了！赵志江为人奸诈狡猾，他虽然一时放了你，恐怕明日就会告诉衙门来抓你了。我看呀，你还是连夜逃走吧！”
　　阿折说道：“是啊，少爷。眼下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您还是听陈叔叔的赶紧离开吧。”
　　袁进仍是呆呆地坐着，想了很久很久，努力恢复了自己的理智，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有依依的安危。
　　“看来眼下只能这样了。救我爹娘的事还得另想办法，我听您的，现在就走。”
　　陈三贵起身走到里屋，拿着一个布袋出来了，然后把布袋递给了袁进，说道：“进儿啊，这是二十两银子，你拿着路上用吧。除了这些，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只能祈祷你和依依一路平安了。”
　　袁进接过银子，眼泪突然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有些哽咽地说道：“陈叔叔，您的恩情，我和依依永远也忘不了！日后有机会，我们必定会报答您。”
　　陈三贵也是鼻子一酸，说道：“傻孩子，说什么呢，你爹对我恩重如山，而我为你们做的实在是太少了。唉，真是造孽啊……”
　　这二人没有注意到，此时的阿折却双眉紧锁，苦苦思索着些什么，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又令人不寒而栗。
　　“少爷，老爷和夫人已经被关进了大牢，我想留下来陪伴他们二老，我们不能都离开了呀！”阿折说道。
　　袁进听后心中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阿折自从进了袁府之后就一直和自己形影不离，现在为什么想要留下来呢？这一分别，今生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了。不过他转念一想，是啊，自己的爹娘在狱中生死难测，现在自己又要远逃他乡，真是一个不孝子！多亏了阿折愿意留下来，减轻自己心中的一点愧疚。
　　“阿折，你愿意留下来为我这个不孝子赎罪，此恩此德，请受袁进一拜！”说着，袁进就要跪下来。
　　阿折一看，立刻就急了，连忙拉住袁进说道：“少爷，您这是干什么？您快起来，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您和老爷收留了我整整八年，这八年里你们视我如同亲人，从未把我当成下人看待，这份恩情，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报答不啊！我实在不忍心让老爷夫人单独留在这里。”说完俩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入夜已凉，月色朦胧，阵阵乌云掩盖住了华月的光辉，带有凉意的秋风赶走了盛夏最后一丝溽暑气息。趁着迷蒙夜色，袁进告别了昔日的朋友，告别了友善的邻居，告别了深爱的家乡，开始漫漫北上寻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