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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美丽和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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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和苏信决定划拳,谁输了菜刀和谁睡。不得不说有些东西(我会告诉你“千年划拳奥义之[一重门:吓得狠;二重门:抢得快;三重门:瞄得准]”)还是眼睛比耳朵快准狠一点。
  结果我一如既往,输给了苏信。菜刀说,我们学校暑假多放一个礼拜,正好想过来看看这个小镇。顺便看看你和……。菜刀说话的时候眼睛往苏信的方向瞥了瞥,大叫一声“大块头!”那本拿在苏信手上的书被吓得第二次掉在了地上。
  苏信再也没因为菜刀在他面前稍微嚣张一点点,朝他鼻子来一拳了。菜刀也不是我们小时候脑海里那个永远坐在第一排,矮小猥琐的蔡小刀了。我们赞叹美国学校果然不一样假期都比国内长,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我们带菜刀到酒吧去玩,菜刀说他老早就来过这里的,其实这个小镇就是他当年搬家搬去的小镇。这里的树木都有香味。
  我说,你也闻到了啊?菜刀点点头说,我刚到这个小镇就闻到了。我问苏信,怎么就你闻不到啊?苏信甩甩手,一脸无辜,这又不是我的错。
  可能,每个小孩都会有一个毛病,这个毛病就是他的秘密。
  菜刀边走边说着这个小镇怎么怎么好,他说,他私下给这个小镇起了个名字,就叫“树乡”乡正好是香的谐音,怎么样不错吧。正在菜刀炫耀自己的创意时,我们就这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酒吧的门口。
  蔡美丽。菜刀突然叫了起来。
  但随即回头的却是鼓手。虽然鼓手回头之前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头了。
  原来,鼓手的真名叫蔡美丽。我和苏信恍然大悟。难怪当初我怎么问鼓手的真名她闪烁其词就蒙混过关了。
  这是个很好的名字,也很名如其人。但是起名字的风格实在是……太实诚了。
  鼓手的脸要爆炸,声音也处于失控边缘。她指着菜刀的鼻子叫道,蔡建钢你想死是吧?
  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几句,我们认识蔡小刀这么多年都不敢叫他真名,因为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立下规矩,叫真名就搏命。我们沉默地进酒吧,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就起名字的水平来看,他们爹妈不相上下。然后那天鼓手不像往常那么豪迈地排演好就跳下台来问我们练得好不好,击鼓的时候也总是错过拍子。可不知道菜刀是不懂装懂,还是怎么的,随着排练接近尾声,菜刀煞有介事地摇着头,大声叫嚣,“蔡美丽你在搞什么?老子新寄给你的碟你听了没?”
  蔡小刀不断大声暴露她的秘密,鼓手忍无可忍,一把跳下舞台,把蔡小刀揪出酒吧。我和苏信隔着喧闹的墙,都能听见两人激烈争吵的声音。后来声音渐渐小了,我们出去看见哭红了眼的鼓手和一样哭红了眼的菜刀,坐在酒吧门口的地上沉默不语。
  晚上还是老规矩,轮到谁请客已经忘了。鼓手的酒量真是越来越好了,她不知第几次叫着再来一杯的时候,菜刀从她的手中抢过酒杯说,我送你回去吧。鼓手当然不会乖乖就范,可挣扎了一会儿就在菜刀的怀里睡着了。然后我就听到菜刀很轻地说了一句,哪能还是这么能作哎。
  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点点不是滋味。算是吃醋?
  意识到那个念头的萌芽,我又被自己吓到了。
  我和苏信走在他们两个后面,我故作轻松地对苏信说,鼓手寝室的大妈一定想鼓手换男朋友了。我的苦日子终于捱到头了。
  菜刀扶着鼓手走得摇摇晃晃,翕动着嘴唇。他说他在美国看到了很多很多牛逼的音乐人,他们都住在纽约最繁华的曼哈顿,我看到碧昂斯的时候真想你在身边多好。
  我和苏信站在稍远的地方抽烟。我很不识相地拿起照相机拍下他们两个人在路灯下的背影。
  So,soyouthinkyoucantell
  所以,你以为你能讲,
  HeavenfromHell,
  来自地狱的天堂,
  blueskiesfrompain.
  痛苦孕育的飞翔。
  Canyoutellagreenfieldfromacoldsteelrail?
  你能述说吗?冰冷铁轨尽头的绿色旷野?
  Asmilefromaveil?
  或是面纱后的嘴角的上扬?
  Doyouthinkyoucantell?
  你还能讲?
  Anddidtheygetyoutotradeyourheroesforghosts?
  他们让你交易了吗?英雄换来洪荒,
  Hotashesfortrees?
  灰烬换回树桩,
  Hotairforacoolbreeze?
  暖流换到冰霜,
  Coldcomfortforchange?
  僵冷换得远方?
  Anddidyouexchangeawalkonpartinthewarforaleadroleinacage?
  你用硝烟中漫步,交换成囚笼之王?
  HowIwish,howIwishyouwerehere.
  我多想你在身旁
  We'rejusttwolostsoulsswimminginafishbowl,yearafteryear,
  年复一年,我们是两个灵魂,迷失在鱼缸,
  Runningoverthesameoldground.
  奔跑过同一片操场,
  Whathavewefound?Thesameoldfears.
  我们找到刻什么?同样的彷徨。
  Wishyouwerehere.
  想你在身旁。
  这是《Wishyouwerehere》里的同名主打歌,是这个乐队为濒临死亡的乐队主唱创作的。因为不是很主流,在这个小地方鲜有人知。我和苏信听蔡小刀说着,一边诧异这个**样这几年不见居然文艺起来了。“有一腔,我老想《shineonyoucrazydiamond》里,那里的天上全是钻石,我有一腔真想去看看。”蔡小刀一边看一边说,你看,他指指小镇前不断施工的高楼,“这些楼,机器,烟囱,灰色,吊车,你们看得到个屁!天空,大海,树木,才是活的。我后来上网去查了资料,最后这个乐队的成员,在这首歌的录制现场,见到了发了疯,暴饮暴食肥了一整个自己的乐队主唱,那帮摇滚硬汉所有人都哭了。Wishyouwerehere,愿你在此,然而我在此了,真的是你要的么?
  蔡小刀说着说着便不再说话。他看着鼓手的眼神格外温柔。蔡小刀和鼓手,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难道说他就是她口中的音乐启蒙者,携手造梦人?在那个晚上星星好像格外闪亮。
  蔡建钢和蔡美,和鼓手应该有点事情的。苏信这解释方式是真对胃口。尽管那个时候我还嘲笑苏信说瞎子也看出来了,但是我们谁都没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都很没默契地没问起。
  忽然单晓婷的一句话萦绕在我耳边,“你只是害怕而已。”
  后来一天晚上走着同一条路的鼓手却出奇地干净,没有再说断断续续的梦话,脸上的神情也恬静得像在月光里沉睡的婴儿,那天鼓手的愿望是不是成真了呢。
  菜刀搭最早班的火车回去了,去到北海市再转机回美国。大概青镇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了。我却没想到,依旧个子不高,模样像火车站的贼骨头,这次和菜刀相见却散发出平和文艺的气质。走的时候鼓手还没醒就我和苏信去送他了。菜刀上火车之前偷偷告诉我,他说,谢谢你送给我的那张碟片。我说,什么?我不知道菜刀特地支开鼓手和苏信,把我拉到男厕所赤诚相对就是为了说这个。菜刀露出失望的神情,解开裤子,不像大多数人适可而止,却是一脱到底,随着一股烟雾升起,菜刀说,阿北你别跟我说你忘了。
  “我哪能会忘记。”这件事是我当年的一个污点。
  菜刀说,这张碟算是救了我和我妹。后来我变了很多,你说奇怪伐,一首歌改变了两个人。
  啊?
  我走后你帮我和她说一声,我嘛,他哥不挺她谁挺她?但是那天我有点生气为撒她不演那首歌。
  啥?
  王美丽呀,是我啊妹呀,你这腔是一直装戆还是真戆?没看出来我老妹对你有意思吗?哎车要来了走了走了,你勿要天天跟在苏信屁股后面了,人木头木脑的。
  哦。
  我说,啊?啥?哦。再见。
  我和菜刀,板板手指头,也算认识了有十多年。做过邻居,玩伴,同学,敌人,无论以哪种身份,他从来没一口气和我说过这么多话。我承认在火车站臭气熏天的厕所里的一泡之谈,令我有点不知所措。
  那么多年以后,我还是怀疑当初造“再见”这个词的人的初衷,到底是再次相见,还是再也不见?
  谁知道呢。
  在回到寝室拿上要检查的《一课一练》,发现菜刀的手机被压在《西方美术简史》下面,这个黄鱼脑袋,还说我嘞,还有什么是你忘不了的。一边嘀咕一边随意地把手机塞到抽屉里,下次你再来看你的蔡美丽时,我可要狠狠敲你一笔。
  后来有大概一个多星期,我都没有见到鼓手。就像我一直不知道菜刀当年是搬去了哪里,又从哪里出现。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鼓手穿了一件红色的上衣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她的座位就在我们的前面。我压低声音说,鼓手,菜刀让我转告你你那天排练的时候他没觉得不好,只是生气你没演他推荐的歌。我很好心地帮菜刀辩解,却又隐藏了一个秘密。
  他说,你不喜欢人家骗你。鼓手回头瞪了我一眼,说,麻痹,他还有理了?然后又闷闷地说了一句,以后再找他算账。
  我不是没想问问鼓手和菜刀兄妹的故事,怎么我们住一个弄堂这么久都不知道蔡小刀原来还有个长得这么挺刮的妹妹。然而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出口。
  下了课苏信说,我今天不去酒吧了。我先回寝室了。我说,哦。然后就和鼓手一起走了。鼓手说,苏信还是不喜欢这种声色场所啊。都去了那么多次了。我说,苏信这家伙有心理洁癖的。然后鼓手就嚷嚷着说我说苏信的坏话要告诉苏信。我就说,你去告诉好了。
  走了没多久,苏信突然发短消息说,有急事,速回。
  几秒后又是一条短消息,支开鼓手。
  一路上,苏信不知道又发了多少消息,每一条都是“有急事,速回”。我第一条消息的时候鼓手就凑上来偷瞄手机,和我八卦是哪个美少女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我们俩原以为苏信那小子一定是寂寞难耐想找我们陪他又不好意思说才用这种方法。
  但支开鼓手这句话却让我心里有一块大疙瘩。现在看情况是真的出事了,苏信一声又一声的催促使我们的脚步越来越快。
  苏信把门打开,看到我们反而说不出话来了。我听到一种怪声音。从没听过的好像在自己脑门里发出的嗡嗡声。
  就呆呆地在门前站了3秒中。
  苏信说,阿北,菜刀死了。
  菜刀死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鼓手就先昏厥在我身上。
  死了?怎么会死呢?上火车的时候还好好的。我把鼓手安置在我寝室的床上,尽可能冷静下来问苏信。苏信的声音像一块干裂的木头,他说,美国的世贸双子塔被炸了,都上新闻了。菜刀老派刚来的电话。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是菜刀对我说的最后一声再见。他是不是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才把再见说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寝室里明明有三个人,可是空气像凝结了一样,谁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四下寝室都播放着新闻,不绝于耳。
  2001年9月11日上午(美国东部时间),两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民航客机分别撞向美国纽约世界贸易中心一号楼和世界贸易中心二号楼,两座建筑在遭到攻击后相继倒塌,世界贸易中心其余5座建筑物也受震而坍塌损毁;9时许,另一架被劫持的客机撞向位于美国华盛顿的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五角大楼局部结构损坏并坍塌。目前遇难者总数仍在统计中,确定死亡人数已突破500人……
  我听着这间屋子里的呼吸,拨手指甲皮的、牙齿用力咬合的摩擦、鼻子的抽泣、隔壁寝室的人在说话:“操!你看着美国这么得瑟,被炸了吧!干掉几百个几人!太他妈牛逼了!”
  鼓手发疯似的抄起一把椅子冲到隔壁寝室,被我和苏信用尽吃奶的力气拉住。害怕这种喧闹的沉默,一个人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从我们身边离开?
  我现在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刚来小镇时在火车上苏信对我说这么悲伤的事情怎么你可以说得那么轻松这句话时有些生气。因为这的确是一件令人生气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苏信慢慢走到他的床前,拿起那本被他翻得烂掉的《西方美术简史》。
  那天晚上他还翻过上面留着他的气味,可现在什么都闻不到。苏信狠狠地把书砸在自己的脸上,他呜咽着说,什么都闻不到……什么屁啊……然后就把脸埋进书里,像是要抵挡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光。
  我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麻了,我不知道呆坐的两个小时里我在干嘛。眼前一幕幕地重放着我们送菜刀的情景。我把书从苏信不修边幅的脸上拿开,遮盖着苏信面容的那两页已经留下被泪浸湿后褶皱的痕迹,我看见苏信湿润的睫毛。
  菜刀的丧事是在美国办的,回树乡又办一次,他说过他喜欢这个小镇。这个小镇的树都很香。那么这个小镇从此以后就叫树乡。我没有看到菜刀最后一眼,其实说是丧事,只是菜刀爸爸把他童年的邻居玩伴,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奇怪的是按菜刀说的,他的妹妹蔡美丽却没有出现。
  随着菜刀的离去,我想很多事情都会变成永久的谜。大概早先的记忆总是这样,真是虚幻,难以分辨。
  在豆腐饭短暂的时间,我竟然想起了很多和菜刀没说的话。毕竟那泡火车站的尿,还不够长。
  初三那次的体检我最终都没有和他道过谢,我还无意之中用一张碟改变了他和鼓手的命运,然而他和鼓手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从小我就不知道他有个妹妹存在呢?为什么身为妹妹的鼓手,竟然没有出席哥哥的送别呢……现在,唯一来得及的,只有一句好好安息。
  从此之后能一直闻到树香了。
  鼓手那天一直蹲在吃豆腐饭的饭店门外,这时候我的耳力,在餐桌上就能听见饭店门外她自言自语说,我听见她比苏信更沙哑的声音不断地重复一句话。
  什么嘛……好烂的戏码……
  我莫名其妙地突然瞪大眼睛,眼泪从眼眶里哗啦啦冲出来,牙齿被磨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菜刀从棺材里楸出来暴打一顿。就像小时候苏信打他那次,不,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比那时的苏信揍得更狠。
  然后鼓手就消失不见。
  晚上的时候我和苏信去看了菜刀的爸爸,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三的时候为我体检时那个好心的叔叔的模样。可这次看见他,他老了很多,头发的鬓角也添了许多白色。我和苏信一直都心存愧疚,苏信说如果菜刀不是为了来看我们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蔡爸爸说,不怪你们,那是菜刀那孩子的命。然后我又看到了透明的眼泪,我说,对不起。谢谢。对不起是因为苏信说的原因。谢谢是因为我没来得及对菜刀说这一声,现在补说。
  人,原来真的可以瞬间变老。苏信说,我们先走了。走出门口,苏信告诉我,他不忍心看菜爸爸老泪纵横的样子。鼓手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站在门口远处的树下,一身黑色的皮衣,像是和斑驳的树影融为一体。恢复了她从前的样子,我们刚一出门,鼓手就扭过头,大步朝前走去。她扭头闪过时,胸口吊着的那粒弹子在夜色里闪出悠悠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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