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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源度战纪 / 第一章 世界与我 央

第一章 世界与我 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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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电梯处下到停车场,与公司不少同事交谈了几句,青年一一婉拒了对方晚餐的提议,最终一个人来到了车库。
  他熟视无睹的从那辆宝蓝色劲霸汽车路过,不加欣赏,不加驻足。开玩笑,再怎么说也是公司的车,青年还没有抠成那些老油条,个个都中饱私囊,恨不得占尽公司便宜,错过一分一厘都捶胸顿足。当然,他也不会在意那虚无缥缈的虚荣,经历过的人如果没有越陷越深,那自然就可以风轻云淡。
  再往旁移一排的车位,是清一色的租用车位。在如今的的社会,电驱车已经越来越受欢迎了,毕竟生活是趋向于便利性的,而小时制租车业务因此应运而生。
  青年随意走到一辆车前,从湖绿色油漆涂抹而成的熊猫图像处扫了扫二维码,就上车出行了。
  刚一拐上正路,青年走在六车并行的道路上感到十分不妙,从各路汇聚而来的形色车流正以井喷的速度涌进,这让他想到了小学时数见不鲜的应用题:水池有六根进水管,三根出水管,进水需要X小时,排尽需要Y小时,问多少时间水池内会装满水。
  想想这都是无尽的噩梦!
  青年仿佛看到了即将变成沙丁罐头的自己,于是稍微调整了下坐姿,然后,一脚油门轰了下去!
  车身经过起初的耸动与摇晃,摇身一变,由一个肥头大耳的小胖墩儿转眼间抽条成了高挑有爆发的运动健将,在将要水泄不通的车道上竖起了别样的风景线。
  租用车毕竟是租用车,不会太讲究外观设计。本来车身就比别的小两个型号,但有不够短小精悍,车头倒是大了一圈,远远看去就像是低配版的大头车。
  然而就是这样一辆车,过五关斩六将,在即将合拢的车流中杀出了一天血路。青年的表现出来车技与车速都不算惊艳,可他总是在只剩小半截车身时完美的越过准备挤进的三五辆车,施施然地拔得头筹。而被插队者也只能暗叹老司机就是老司机。
  开过车的朋友们都知道,临近高峰期的公路,当真是“寸土寸金”,稍不注意旁边就是一条长龙横驱直入,然后就只能双手离开方向盘,望洋兴叹了。这几十年来的发展,人们的压榨潜能当真是发挥到了极致,纵横交错的桥脉,环形桥,跨线桥,苜蓿叶桥,错织桥……这些浩大繁琐的工程,带点理学的工程美感,像九牧结一样,将天空的经纬纵深排布的勾陈有秩,令人赞不绝口。
  尤其是渝雾市,因为地形原因,山坡陡斜,因而使得桥路珠联璧合。总的来说,这算是九牧最立体的城市吧,当然也是最使人迷路的城市。
  可即便美誉为“桥都”的渝雾市,也挡不住用“动力源泉”的外套粉饰自己的懒惰本性的欲壑难填。所以,桥路自修建的第一天起,通畅就征兆着拥塞的穷途。
  看着前面还有一段设有红绿灯的分道口,青年这才勉强松了口气。然后视线悄悄放长了一点,他便看见了前面隔了几个身位的一辆车。
  事实上,那辆车想不让人注意都难,至少它足够高。换句话说,它比一般汽车高出一个多车身,快比拟大型货车的高度了,然而这个点,大型货车是不允许行驶于潮汐路段的。只是高自然不会令人惊异,可高的同时,它的车身反倒比常规数据的短。
  也就是说,它是悬浮的。
  就这一点,便足以使他人的眼球下意识的转过去,甚至临靠的车辆拉开了一定的车距,在车水马龙的行列中莫名的空出了一块地,宛如庶民对皇室心持的敬畏。
  在石化能汽车日薄西山,电能汽车平民化,太阳能汽车小资化时,核能汽车或许就比较有档次了。可若是与电磁蜉蝣车相较而言,那又是云泥之别了。
  毕竟,后者可是新世纪里程碑式的载具,被誉为继“超级回路”后的又一座驾传奇。
  电磁蜉蝣车,也就是半成品的反重力汽车。通过内置复数特斯拉线圈进行交互作用,实现电磁力场的拉扯、抵消,使得位差变成零,即梯度向量因力场抵消而变成零,两股力量仍然存在,能量仍然作动。如此一来,物体便能在这样的引力波中实现运动,例如……悬浮。
  遗憾的是,当时的研究并不能更进一步,无法形成强力的逆向引力场,从而抵消或阻绝外部环境的引力场而获得推力。如果真能做到那一步,如今的天元星也许早就诞生了宇宙飞船。
  于是,作为执牛耳者,九牧函夏渝雾市寰宇科技大学的研究组决定将这一技术阉割后应用于市场,于是,就有了电磁蜉蝣车的问世。据说,研究组这十几年转战于电磁驱动引擎,致力于响应宇宙发展的号召。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此时街上的这辆车,有着狭长有型的车身,通体的漆黑光泽散发着神秘的味道,尾翼后支,构架精致,加上车身两侧外载的防护铁披,那狂放不羁的风格与低调藏锋的形象融合的矛盾气质,当真是每个男人的毒药。
  青年一双眼睛瞅着远处慢慢临近的交通灯,又看了眼前面的蜉蝣车,在蜂堵拥仄的流动中,他竟然提前踩向油门,与前面渐渐拉开车位差,毫不在意左前的司机别进来。
  就在此刻,蜉蝣车刚好临近红灯,司机内心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停车。在眼前各种触屏按键中,他手指微动,拉动了几个挂杆,只见车盘下的左右侧加上前面共五个推进器齐齐加速喷射,而后侧的四个推进器则稍微减小了功率,使得车身呈后仰趋势,经过短短半米不到的缓冲距后,蜉蝣车竟完美的止住了咆哮的步伐。
  抛开文字叙述的赘复,从司机手动车停也就将近一秒的时间。要知道,在红灯摇摇欲亮时的车流可是最为冲动的。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悬崖勒马,电磁蜉蝣车的性能当真无话可说。
  只是后面的车辆就倒霉了。因为制动原因,后车直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接二连三,与之伴随的还有无数司机的谩骂和泄愤般的喇叭声。
  “卧槽!怎么开车的?”
  “有病呀!妈个逼的!瞎停个**!”
  ……
  紧跟在蜉蝣车后面的那个司机最是倒霉,他的车前窗直接抵在了前面的防护铁披上,直接将玻璃撞个粉碎。铁披看上去轻盈,可它毕竟是钛铝合金制成,用来保护车盘下的推动器。背后此起彼伏,嘈杂不堪的鸣笛与叫骂搞得这个司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
  别被人撞了,还他妈被骂个狗血淋头,但责任又在自己身上,真是哔了狗了。当然,他也不敢对前面的人怎么样。开玩笑,电磁蜉蝣车可不是什么人都买得到的!满腹憋屈的他愤怒的敲了敲车盘,紧接着又哀嚎的抱着红肿的手,明显这人已经失了智。
  看上去霸道无比的车内,司机也是苦不堪言。
  “让你他妈!让你他妈乱停车!”司机缩着身子抱着后脑勺,干听着后座年轻人的破口大骂,唯唯诺诺的回着话,“少爷,再违规驾照就要被吊销了!”
  “还敢顶嘴?刚刚直接过了就是,非要给老子停这么一下,抖的老子被人单杀了!真他妈耻辱!不要以为家里没几个会开这破车,你就有资格跟我顶嘴了。还吊销?吊销又怎么样,我家没本事给你撤销么?你要再他妈不会开车,赶紧给我滚!没看见信号灯要绿了么?”
  后座细皮嫩肉,有些娘气的年轻人可能因为被人虐了,恼羞成怒的把受的气都撒在司机身上。司机顿时就没了声响,他心中反而有淡淡的庆幸,如果真的被吊销了,作为司机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开车?而少爷的怒斥并不会有什么实质伤害。正所谓两者相害取其轻,保住饭碗才是最重要的。
  他赶紧在复杂的按键屏上点来点去,让蜉蝣车运动起来,顺便撇了眼反光镜后绿白色的租用车,毫不在意,毕竟自己再怎么卑微也比开租车的人厉害吧,而且一般人还开不了这车呢!否则像自己身后这样的二代怎么可能会放弃驾驭这钢铁怪物的机会?
  徐磐源不知不觉就靠到了前面,盖因他准确的判断并引诱旁边的司机露出空隙从而使自己如鱼得水的插到了前排,至于后面发生的鸡飞狗跳,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将注意放在将要变绿的信号灯上。
  红光开始闪烁,车手们全神贯注,只为争取那一丝优势。顷刻间,偃旗息鼓的车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再度开启了征途。
  青年几次尝试钻空,怎奈何车辆咬合得太紧了,关键是前面的蜉蝣车占据了不止一道,再加上防护铁披刚刚初露峥嵘,在生命与权势的双重威慑下,周遭车辆避让的避让,减速的减速,生怕下一个受害者就是自己。
  当然,司机们也不蠢,只是默契地拉开了一点安全距离,但丝毫不给其他人可乘之机。这就弄得青年有些苦闷。
  就在这时,青年突然眼睛一亮,看见了前面的分道口。其它无数司机内心也涌现了相同的感觉。
  不幸的是,蜉蝣车仍旧靠右,没有变向,这就让一半的司机再度郁闷起来。
  而青年恰恰也是从这边分流。
  可他并没有失望,眼中的光芒甚至越发明亮,心湖也不再波纹泛起。
  眼见即将入弯,司机快速按着光屏按键,右手轻摇半球仪,左手操纵着复数挂杆,然后,蜉蝣的电磁力场强度下降了两层,右侧推进器均匀分布平直激射,左侧推进器前倾分部斜向下喷射,形成了完美的过弯。
  只有浮空的缘故,车身仍旧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左漂移了一段。
  左侧的司机脑海中浮现出之前追尾的惨剧,下意识的往左悄悄避让开来。
  而徐磐源像是演练了千万遍一样,直截了当的变相塞了进去,让退让的司机看的目瞪口呆,“这家伙不要命了?”
  绿白色汽车猛地转了个方向,像是醉酒的大汉踉跄着步伐。可若是旁边再配上一辆电磁蜉蝣车,只见两车犹如月光下结伴演出圆舞曲的搭档,一进一退都完美的契合。在不宽的弯道中,两车惊险刺激的并行着,绿白租车的左侧离外道护栏仅有几寸的间隙,与右侧车的披尖更是不到两厘米,那同频的运动,使得这逼仄的细缝犹如天堑,惊的后面的一众司机目瞪口呆。
  当然,也就因为租车小了一个型号,不然青年少不了要赔一笔费用。
  就在出弯口,青年竟突然将方向盘拐向了蜉蝣车,而后者恰好回正车身准备驶离,因为汽车转动特性会使其稍稍后仰,拔高一点距离。就是这一点空隙,加之电驱租用车小了一圈,绿白大头车车盖将将从蜉蝣车地盘擦过,并在它滞留结束同时加速拉开车位,离奇地完成了不可思议的超车。
  青年未卜先知的判断,胆识过人的决断,分毫不差的操作,促成了这一行云流水的荧屏特效级的动作,后面的人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有人将这一片段录摄下来,打上“渝雾市惊险梦幻超车,但求老司机带带我”的标题传至网上。可以想象,到时候会引起怎样的热潮。
  徐磐源没管身后人的惊呼与看法,没管被超车内的咒骂与叫嚣,车后的种种,全都没在他脑海里多做停留。他唯一的反应可能是心情愉悦吧,毕竟前方的路将会畅通无阻。
  经过劳心劳力的驾驶,青年终于到了家附近的街道上。他随手将车停至空位上,拿出手机完成缴费,便轻装走向集市。
  熙熙攘攘的购物者中,少有这样年轻的身影,尤其是这个年轻人对这儿了如指掌,轻车熟路的奔向了最为新鲜良心的摊子。
  “哟!小徐来啦,称点什么?”
  “朱婶,给我来点白萝卜和山药吧,还有些配菜也要,我准备回去炖着吃。”
  “那行,朱婶保准给你最嫩的菜!话说,小徐你都二十好几了,谈对象没有啊?”
  “这个……暂时还没想法。”
  “那怎么行!男人成家立业可是不可逃避的责任。要不婶婶给你介绍几个?家境学识不说,至少女孩儿清秀周正,品格淑贤。这么多年,我看你也挺孝顺的,天天来买菜,相信不会亏待她们的……哎哎!钱还没找给你呢!跑什么跑!这孩子,真是。”
  在大婶的谆谆话语中,青年终究不能应对自如,一脸汗颜的落荒而逃了。
  “周哥,切半只乌鸡给我。”
  “‘小徐啊,婶婶给你介绍个对象,保准你满意!’你朱婶又是这句吧!小徐?”
  这满满的揶揄听的青年头大,“都二十三了,别小徐小徐的,你也大不了几岁吧?”
  “哎呀呀,一晃眼那小屁孩儿怎么就变成大小伙儿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青年有些胃疼,赶忙打断了对方的感慨,“周哥,鸡,鸡!”
  周哥这才停住了感慨,切了半只鸡给他,毕竟生活最重要的还是现在时。
  他把鸡递过去并接过钱,只是又退了一部分给青年。
  “周哥,就按标牌价卖吧!”
  “卖个屁卖,你哥我说怎么卖就怎么卖,赶紧走!”
  “那谢了了啊!”青年真挚的笑了笑,又钻进人流中继续前行。
  ……
  满载而归的青年走到小区门口,稳步前行。门上“依湖翠柳”的标牌里暗藏的面部识别器转动了一下,然后门禁咔擦一声就拉开了,精准的设计使得住户不用止步,带来更为流畅的体验。
  穿过竹影与柳荫,青年走进了一栋板式楼上至八层。小区别有格调,楼房自然不会没品,身具错层设计,两户每层与不高的幅纬,使得“依湖翠柳”在周遭的钢铁丛林里脱颖而出,仿如林中城堡,大隐于市。
  青年掏出兜里的两瓶清新剂,分别喷了喷口腔与身上,准备妥当后方才通过指纹识别与红外眼扫描,回到了自己的庇护港。
  “母后大人,我回来了!”青年嘴角噙着笑意,以舒缓平和的语气轻呼了一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撒娇意味,打死他也不会承认。
  尽管没有听见回应,青年也不以为意,他右转到厨房将东西悉数放好,顺手将墙上的围裙勾了下来。出去一边脱掉外套,一边系上围裙,穿过客厅并将室内温控系统唤醒,拐进了东南角停在一间门房前,青年表情更加柔和,眸中一闪而过名为依恋的神色,然后他按下把手,轻轻将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那纷繁百变,舒卷如云的风景:修竹稀稀拉拉站成林场,虽然有些歪斜,但那傲骨虚怀的内在使得竹林挺直修茂,颇有淡泊君子气;腊梅团团簇簇衔于枝梢,尽管色泽芳艳,可那寒霜脱尘的气质使得花圃端不可亵,宛如姑射真人心。婆娑的散华光影透过竹林碎叶,抹抹明媚的暖煦点缀着梅树花圃,在幽明之间,红绿之中,和风惬意,梅竹双清,摇曳生姿。而这,又是谁的后花园?
  青年的眼神略过这一切,独独专注于那一抹背影,那抹看过千百遍,仍不厌的身影。
  他的心中只有一种感觉。
  秀雅如新,不如卿。
  只是素色的长裙,再加垂洒着瀑布如丝的长发,简单的用发髻环束了一番。就这样,她的背影在适宜的光线中慢慢氤氲着,仿如从诗经中走出来的女子。
  青年平稳的走了过去,轻轻抱住这个诗意的女子,这个……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女子。
  他眷恋的吸了口气,整个人都变得懒散起来,埋在秀发间含混不清的喃喃道:“母后大人,我回来了。”
  背影清秀的女人点下最后一点,柔荑将笔搁在一旁,转而轻轻拍打着青年环绕的手臂,“多大的人了。”
  短短一语,便是兰芷萱雅。秀口吐露的淡淡埋怨,对于青年而言,却是三月春风,拂拭着疲惫沉郁的心,他能听出其中的宠溺,毕竟,相处二十载,她的颦蹙,青年大抵都能揣摩通透。
  徐磐源习惯性地看了眼“母后”的作品,心里的闲适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些微的心痛与愤懑。
  女子擅水墨画,着其意境,抒己心气。那浓淡墨色在宣纸上泼洒,大巧不工,淡淡的润泽水气使得景象更富有张力。
  有恢宏盖野的耕垄,遗地千里,朝露与夕雾,涸泽与瘠丘,那是大荒旱,着以苍浓水墨;有栉风沐雨的斯人,戮力天下,泥露不顾,长衫侧像,驻足凝望,那是小慰藉,着以淡白描摹。
  交相之间,是壮阔与细腻的融融;黑白之间,是谐静却火炽的思念。
  旁边的一隅,两行小字烟霏露结,珍羞之中流淌着隽永: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青年心中有些刺痛,也有些……嫉妒。
  “妈……”他拖长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那长长的吐息,似乎排尽了心中的复杂。
  女子没等他的下文,轻声说着:“思思啊……”
  “呀,母后大人,别叫这名儿啦!这么大人,怪臊的!”被这么一声,搅得烘托恰好的气氛陡然变味了,青年有些尴尬的哀叹着,却又无可奈何。
  他感到母亲推了推自己拥抱的臂膀,自是顺其松开了手。青年还想在说上几句,却看见转过身的女子微微抬首看着他,那双瑞凤眼细长上翘,因而眉眼自带笑意。直是此刻,眼波横似水,眉峰聚似山,她的唇瓣细薄圆润,微微抿着,而嘴角藏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徐磐源大感不妙。
  看着青年有些僵硬的表情,她朱唇翕动,轻柔的声音便从中飘了出来,可是听的青年四肢僵劲,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不解释解释么?”
  青年强自镇定,开口准备掩饰一番,只是对上女子的那对眼眸,加上虽然她笑意暗藏,可那不怒自威的表情,以及襦裙与素颜都无法掩盖的雍容闲适的姿仪,在冥冥之中,他便感到一种母仪天下的威压,因而下意识地不敢欺瞒什么。
  “母后大人”的尊称当真名副其实。萱堂四十出头,可不知是保养得体还是天生丽质,看上去也就三十许余。青丝如雪的她,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是明媚雅容,加之落落大方,温良娴静,一身诗书气质,辅以威仪天成,远远观之,便足以夺人眼目,倘若近身相处,怕是使人自惭形秽。
  无需金簪银篦,华服雍裾,便能不逞多让,毕竟,鸾凰之意自是承天之佑,凡几又怎能后天温养?
  青年“这个……”了半天,支支吾吾,窘态十足。
  女子看着儿子几欲抓耳挠腮,终于饶过了他。她媚眼一横,戳了戳青年的额头,轻声说道:“宽而栗,严而温,你呀……”
  青年后退了几步,夸张的揉着额头,“母后你还是这么严厉啊!”他浮夸的举动,与白天那时的从容恬淡完全判若两人。抱怨声中,仍然抑不住甘之如饴的心情。
  “那是因为思归你总像个孩子。”女子摸了摸青年的头,半带玩笑地叹声道。
  这下青年是真的有些抓狂了,有些直男的他从懂事后就对这个乳名敬谢不敏,不知对母亲抱怨了多少次。
  “妈~~”
  “好好好,不说了。”女子止住了笑意,不再调戏自己渐渐长大,却总长不大的儿子。
  见状,青年撇了撇嘴,准备出去,“客厅温控开了,那我先去做饭了。”
  可还没走远两步,青年便感觉母亲拉住了自己的手,他回头询问着她。
  女子上前,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柔美的脸上是说不清的神色。然后,青年才听到母亲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他毕竟是我男人。我若不念,谁还会想他?”女人一脸正色,略显威仪,又带着淡淡难以释怀的情绪。
  “但你不行。”
  “勿念。”
  “勿怨。”
  青年脸色一滞,随即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名为颜璇姬的女人转过身去,看着她未被岁月摧折的姣好背影,他心中百味陈杂,不发一言,退了出去。
  顺手将虚拟现实映射仪关闭,书房内,一切幻妙如真尽皆褪去,唯留一室丹香书气,一墙月白纸漆,一桌水墨字画,以及……一人茕孑身影。
  ……
  看着缕缕诱人香气飘散,青年用汤勺试了试味便将砂锅下的灶火关掉。拿出瓷碗将山药萝卜炖乌鸡盛出,再将米饭打好,他将这些端至餐厅后,便转身走向刚才的书房。
  轻轻来到母亲身边,看她手持钢笔备课的样子,青年只觉这样也好。他盯着那端秀清新,灵动飘逸的字体,久久不曾回神。尽管只是粗略的文案,可这秀美的蝇头小字含蕴的虚渊浩淼之意,着实令他着迷。
  二十几载的韬养与熏染,青年内里自然留下了淡淡的文艺与闲适,而这源头,自然来自他敬爱萱堂的蕙质兰心,以及她大学国学讲师的身份。
  许是备课至此,文案上正写着隋唐道学,而这恰是他们母子俩最为钟情的。讲至道学,自然是少不了老聃,与其传颂千古的《道德经》。颜璇姬文雅的字里行间,悉心诠释着《德经》的部分内容。尽管早已诵读数遍,青年仍旧为之倾心驻足。
  只是看到其中第四十六章“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时,徐磐源仍旧心旌摇曳,恍惚不宁。他那承自萱堂瑞凤眼而有些变化的丹凤眼,此刻神光不现,反倒有些空洞。
  直至视线感到昏暗,方才回过神来。青年感到柔润的触感,便知是母亲的葱白红酥手。他轻轻将其柔荑拂下,只见母亲早已罢笔止文了。
  颜璇姬白了他一眼,越过青年走了出去,一边伸手轻揉那如天鹅般脂白的玉颈。
  青年见状赶忙跟了过去,觍着脸说道:“我来!”只是甫一伸手,便被对方嫌弃的轻拍了一下。
  “你那手艺,没事都会弄出事,别添乱。”颜璇姬没好气的声音飘荡开来,传到青年的耳中,搞得后者尴尬地收回手抚在脸上,乖乖跟在母亲身后,犹自嘟囔着:“多练习几次手艺自然就好了啊。”
  换来的只有女子的一声轻哼,以及“多来几次你妈的颈椎就断了”这句讽刺十足的话语。
  温馨的日常就这样铺陈开来,仿佛之前的种种不悦都如泡沫幻灭。
  差不多后两人就坐于餐厅。青年随手拿出手机感控了下不远处吊顶的机器,只见装有镜头的装置指示灯一闪,炫彩的光束便被打在墙上,投射出画面。
  这看上去像是电视又像是投影仪的设备叫做光电影视机,是如今取代传统电视的家用娱乐工具。通过镜头处理与滤镜透析,随意的浅色壁纸都能作为投射屏,且投射影质清晰酣爽,而屏幕更是无需囿于框架的限制,自由设定其比例大小。
  更有甚者,豪华光影器所用的3D层射显示技术,使得用户不用眼镜便可观赏3D影剧,再加上网上付费资源的盛行,若不是为了追求电影院氛围与第一时间的观赏,可能院线早就没了生存之地。
  颜璇姬盛汤入碗,素手执玉勺舀取,小口呡着,对于徐磐源的行为权当不曾看见。尽管从小管教要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可这混小子越大越不听话,几次三番后更是变本加厉,她也懒得管了。
  青年看光电影视并非是想看些什么,而是需要有一种环境,一种平常百姓家所有的温馨环境,虽然平朴,却是满满的幸福。
  “怎么样?手艺不错吧?”青年眼神回到餐桌上,一边夹了块儿萝卜蘸着调料,一边嘚瑟的询问着母亲,眉目之间,仿佛印着“快来夸夸我啊”的字样,看的女子一阵好笑。
  “是是,我儿子的手艺还能差么?”颜璇姬看着儿子有些古怪的表情,心头一阵柔软,有些宠溺的说着,“要我说,君子远庖厨。再者,你也多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真不想尝尝?”
  “不要,这一点绝对不行。做饭可是我的爱好,即便是母亲您,也不能夺人所好啊。”青年赶忙说着,想打消女子的念头。
  ”再说,儿时的饭菜那是回忆的味道,而这么多年不曾操刀,您如今的手艺嘛……还真的有待考究。”
  青年作死的语言果然换来了女子的一记大白眼,“不要拉倒,稀罕?”
  言语间的那一丝烟火气息当真恰到好处。
  只是她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习惯性地将鸡腿夹到了徐磐源的碗里。
  年幼的徐磐源吃过一阵子母亲的佳肴,只是年满十二的他便不再让她操心买菜做饭的事了。而后的十年,几乎都是青年掌勺。他拒绝母亲进入厨房,总是以厨艺的借口搪塞对方,拙劣地掩饰他那不想让她操顾家庭,及减缓她被岁月留下痕迹的小小心思。
  于是,时间让一切成了习惯。
  就在晚餐吃到末尾时,青年渐渐收敛的自己闲适的心态,仿佛想到什么,神情有些黯淡。这一切,都在颜璇姬的眼里,她却视若罔闻,施施然的搁下碗筷,用纸巾缓缓擦拭着因为汤渍而越发红润的嘴唇。
  看着女子将要起身离开,青年终于坐不住了,他赶忙叫了一声“妈”,以至于语音里的些微慌措也未加以掩饰。
  颜璇姬侧身对着徐磐源,玲珑的身段被长裙巧妙地掩盖住,少了几分俗艳,多了几分淡雅,更是映衬了那出水芙蓉的圣洁感。她语气很是平缓随意,仿佛没有包含丝毫情感,“加班别累着自己,做完了早点回来。”
  说完便凌波暗生,缓步轻移地离开了,落落的姿态丝毫不给青年多说一个字的转折,这使得他愈发的难以平息,但他明白,这算是最好的结果吧,即便如鲠在喉,就算给他机会,最后也不过是缄口讷言,违心违愿罢了。
  青年不在多想,压着心里的火气,将餐桌饭菜收拾了一番,把碗筷拿到厨房,放进自动洗碗机,林林散散的忙活的一会儿,方才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作为单身男性,他的卧室自然的简朴,当然也不会邋遢到衣服堆在地上,袜子塞在床下的糟糕地步。室内除了有桌椅,垂盏,书架,衣柜,卧床及光电影视机外,基本别无他物。
  除了一件颇具书香气息的饰物。
  青年看着房内熟悉的点点滴滴,这种习以为常的布景没什么新奇,也不足以使人多看一眼,可每每这个处境下,他总是觉得,这平凡的一切,都暗藏韵味。
  而视线最为集中的地方,莫过于墙上裱装而成的字画。
  母亲多爱国学,而那个男人则选了佛学,不知是对“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两相追许,还是对“赌书消得泼茶香”的争顾应景。
  也因为这样,母亲对佛学颇有涉猎,因而有了墙上的那副子:“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世间有为法、纵生知见障,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看着母亲娟秀的字迹中泛出的澹泊气息,青年有些躁动的心似乎平缓下来。
  他从衣柜中翻出一套黑色衣物,那简练的款式流露着劲装疾服的气息,穿在青年身上也使得他从容的气质变得有些张扬。
  青年整顿完毕,除了少许现金,一部特殊的手机,以及他万万不想用上的一样东西,几乎没在携带其它事物,他方才离开卧室,下楼来到书房。
  屋内,女子将文案整理在旁,此刻她手抄《诗经》批阅着,这页正有一诗曰君子于役:“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她看着诗文,眼神却有些飘忽,眉目间也浮现颦蹙,只是恍若惊鸿,眨眼即逝,唯在心头留下了看不见的痕迹,与似真似幻的一叹。
  屋外,青年叩手于门前,迟迟不曾下落,凝然许久,便转身离去。
  只是身后的门内,仿佛传出若有若无的叹息。
  徐磐源自从小区走了出来,将那一片静谧抛掷脑后。
  看着渐渐兴盛的人烟在夜空下拥簇着万家灯火,想着将要前往的人声鼎沸的不夜场,徐磐源透过高峭的重重楼宇,看到西斜倾挂的上弦月,感受着天元星球下的纷杂人事。
  此刻他的脑中一片浑沉,如思绪万千,如寂灭空灵,冥冥之中,他莫名的想到一个问题:
  世界与我?
  不知是出于本性还是此刻的心境,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分外通达:
  相看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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