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性有巧拙 可以伏藏

　　回到院落之后，周易还在想之前和说书人所讲的故事。
　　少年不算聪慧，甚至在同龄人之间算那种朽木，在私塾蹭课的时候，那些老先生的学生一堂课一个时辰就能够掌握的知识，他要耗费足足两天。
　　诚然这和他不可能时刻都去蹭课有关，但终究还是比不上他们，幸好哪位老先生每日都会让学生们温习前一日的功课，谓之温故知新。
　　周易不清楚那些学生如何，却对他极为有用。
　　因此，他时刻记得自己欠哪位老先生几年的束脩。
　　少年并非蠢笨之人，他总感觉今天的经历有些不对劲，只是具体也说不上来。
　　……
　　魁梧小白脸说书人暂时住在小溪西头巷子的一家店铺之中，据说这位老板同他沾些亲缘，行走于江湖之中，谁没有几个这样的远亲？
　　说书人自最西头的卤菜铺子割了半斤猪头肉，并且在旁边的酒肆沽了一瓶高粱酒，左持肉右提酒……心里甚为美滋滋，忍不住想要唱几句：伸哪伊呀手
　　摸呀伊呀姊
　　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阿姊头上桂花香
　　这呀个郎噢哪唉哟
　　哪唉哟
　　魁梧小白脸说书人突然停下，“墙后面的小家伙，你不会让我唱完再出来吧！”
　　见着没有动静，说书人又欲开口，便在此时一旁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五官精致但是脸色白的有些过分了，给了那个说书人一个嫌弃的眼神……应该是之前那首民调的缘故。
　　女子身量苗条的有些过分，若是不看那张面孔，只怕是很难让人认为其是一个女子，此时直接开门见山道：“先生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遵守此地的规矩，先生今日的做法，只怕是越线了。”
　　“哦，规矩？”小白脸说书人停顿片刻，道：“你所说的规矩……是这老天爷定下的，还是你们这些欲要遮蔽天机之人定下的？是了，老天爷想来不会这样不讲道理的？”
　　纤细女子听到这里，不由的全身颤抖，死死的盯着那道魁梧的身影，好似要于顷刻之间出手一样。
　　“哟呵，难不成你还想对我出手不成？”说书人虽然还是那样一副懒散的样子，但女子感觉那立在巷中的空间都有些扭曲。
　　说书人提着酒和猪头肉向着深处走去，话语却落在巷子中：“练气大道早就被前人铺设好，但后人走完全程的却极少，倒在这大道中的人着实不少，放在外面的世界，年轻人你怕是早就倒在了不知那个旮旯里。”
　　随着说书人的离开，纤细女子感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消散，于生死之间经历一圈让女子有些恐惧，但还是倔强的冲着魁梧的身影吼道：“前辈倒是常怀悲悯之心，但俾草始终只是俾草而已，即便有人扶了一把又能如何，难道还是成为竹柏不成？”
　　说书人停下脚步，缓缓说道：“大道争渡，没有谁能够帮助他人走完脚下的大道，年轻人我只是添上一捧水，至于谁能够汲取，我们拭目以待。”
　　魁梧说书人提起酒瓶喝一口，意外发现这粗劣酒水的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他抬起眸子看了看天空，其实自从踏入小镇的那一刻开始，就发现此地规则大不相同。
　　这也就是为何方才哪位小姑娘敢生出同他对抗的心思，若是在外面世界，即便他只是一个走江湖讨饭吃的说书人，好歹也是九境存在，一个下五楼小修士又如何敢与之对抗。
　　而在小镇这方快要自成洞天的地域，境界越高则受到的压制逾大，此地毕竟是龙凤两神兽陨落之地……。
　　此地快要自成一方世界，此刻还没有洞天主人的存在，这种压制还不太彻底，也就是说像他这种存在，也是能够凭借自身修为强行挣脱桎梏锁链，只是此方世界有些修士之间约定俗成的规则罢了，倒是不好公然破坏。
　　自然，若是有小辈出手，强者愤而出手，倒是没什么问题。虽然强者威严不可挑衅有些俗套了，但也失为一个好借口，小白脸说书人觉得自己那本书中，又该增添上一段精彩情节。
　　妖艳小辈和九境大佬不得不说的故事，阿呸……是九境大佬的威严不了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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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对着小镇倾轧而下，即便是过年的气氛也被彻底压下，除了偶尔有小镇大姓人家的顶空烟花炸响之外，便极少再有其他动静。
　　纵使是寒冬腊月，周易也迟迟没有睡下，一者薄薄的被子实在难以留下什么温度，再者他还要守岁抢头水呢！
　　其他都可以让，就这个不能还记得当初父母健在，堪堪懂事的那几年，小镇的梧桐木下的头水可都是他家的，没有那一次例外。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小镇虽说偏僻。却也有自己的风俗。在小镇之中，抢头水也是有规则的，首先只能在鸡叫一遍的时候离家。并且小于十四岁的孩子，不能作为主力，今年是周易头一年能够参与这个重大的活动。前两年........他也只能蹲在门前，遥望水井所在的方向。
　　小小的个子，不敢半夜打开院门。只能垫脚站在门槛上，那多么希望记忆中那个敦厚亲切的男人，能够提着水桶喜开颜笑的推开院门，然而......这始终只是奢望。他周易在这个时间，真的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天气有些寒冷，少年估计抢头水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索性就在院落中打其拳来，这只是一个拳架子而已，也是家传绝学........绝学倒也是绝学，只是他从小就开始练习，除了力气大一些之外，并没有其他奇异的地方。
　　他之所以能够从小就能上山下水，和这个脱不了关系，因此之后他每日都会打上几遍，没钱买肉也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了。
　　几个动作下来，少年就感觉一股暖流自肚脐的位置升腾而起，最后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再之后就是温暖了整个躯体，只是这拳架子打的极慢。在初学之时一天打不完一套动作，即便是现在，他也一天最多能够打完一套半，之后就会十分饥饿，之后他才明白这拳架子岁能够增长气力，但并非凭空生出。
　　等到周易打完一整套，小镇之中的鸡鸣声响起，随后带动了整个小镇的鸡鸣。
　　在第一声鸡鸣响起之时，少年变迅速提起一旁的木桶，向着小镇中央的水井跑去。
　　小镇规矩.......抢头水的时候，不能携带灯具，只能摸黑进行，不过这极为公平。
　　周易虽然这是头一次作为主力抢头水，但从小就开始走街串巷的他，对于小镇街道极为熟悉，落脚更是无错，虽没有灯光却全都避开了脚下的障碍。
　　人世间的风光向来极为有意思，说不得有些人正在俯瞰人世间，以此为风光……看似有趣。
　　私塾之中……哪位老先生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不断的在棋盘之上落子，左右对弈极为投机，好似两个独立之人在互弈一般。
　　就在老先生又落下一枚黑子之后，棋盘对面坐下一个汹涌的少女，素手捻其方才的棋子，将之落在旁边的位置：“师爷，这样才对。”
　　老先生大袖飘摇，将那颗棋子落回原处，笑道：“需知这弈棋一道，终究讲求一个落子无悔。并且观棋不语真君子，”
　　少女拿起一旁的打谱翻阅几篇，然后皱起眉头，说道：“君子欺之以方，这个世界对于正人君子的约束太多，我们哪方天下本就规矩极多，我可不想当什么君子。”
　　少女抬起头来，清丽的眸子之中不带一丝杂质，宛若一汪清泉。
　　“师爷也知晓，我是女子，真真的对于成为天下读书人表率的君子……没什么兴趣，要是我成了正人君子，让天下万千读书人如何自处？”
　　说完，少女浅笑嫣然的蹦跳离开了。
　　老人看着少女离去，也是洒然一笑，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手中白色棋子停顿，片刻之后才落下。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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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头一遭抢头水，但周易对于过程还是极为熟悉的，小镇其实并不大，等他跑到打谷场的时候，那里静悄悄的，还没有一个人到场。
　　少年不算英俊的面容上泛起了笑容，然后迅速跑到水井之前，摇动着水井轱辘，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只是在这个僻静的环境之下，显得有些奇怪……却也有种堂皇大气的感觉。
　　便在少年转动水井轱辘的那一刻，小镇大姓还有这几日到来的外乡人，骤然听到一生龙凤齐鸣的声音，竟有种升腾之意境于其中。
　　靠近小镇出口的那一条巷子基本被大姓所占据，在过去的日子里说是作威作福也没错，那条巷子最为突出的有五栋宅院，朱门大富雕梁画柱可见一般，这条巷子被人称之为潜龙街。
　　此刻，那头一家朱门高檐上挂着一个陈字灯笼的宅院中，一座清幽的院落中，一对男女本在缠绵，却也被这个声音给打断了。
　　女子抬起头来，面容极为妖艳，尤为可惜的是胸前一马平川，可以同男子相之比较。
　　男子也是极为英俊，只是衣衫有些不整。
　　“洞天升腾之势已成，三百年的时光根基稳固，接下来就是一飞冲天了，隐没在虚空之中。”
　　女子轻轻皱起眉头，半是斜靠于男子怀中，说道：“不飞则已，一飞冲天，洞天初成……福缘如雨，可惜这头一等天雨，却不是我等能够承接的。”
　　不知为何，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较之女子稍显粗砺，不过倒也无伤大雅，男子抬起女子的下巴，说道：“这也并非不可能，世间修士有的是手段遮蔽天机，毕竟鸟为食亡。”
　　女子轻笑一声，可谓风情无可芳物，“那我们要出手吗？”
　　“不急，虽说早起的鸟儿有食吃，但同时也是一个靶子，我们睡一觉再去，也是来的急。”说完，男子一个饿虎扑食，满室风光……屋外的侍女满面酡红。
　　另一旁的李宅，李家老爷子的书房之中，此刻坐在上首的却是一个中年人，在其身后立着一个满身阴冷气息的老人，二人皆是闭目养神。
　　而堂中往日风光无限的家老爷子，还有李家大爷也站在那里，极为恭顺。
　　骤然，上首的中年男子睁开双目，可以看出其中满溢的喜意，之后就带着身后的阴冷老者，消失在书房中，看都没看李家父子一眼。
　　等二人离去，李家大爷有些着急的说道：“父亲为何阻止我方才之举，虽我也是不喜欢那主仆二人，但毕竟家族于他们同气连枝。”
　　李家老爷子看便一眼自己的长子，长子忠厚有余，然谋略不足，是一个守成家主，若不是碰到这千古机缘，则是最好的家主人选，幸好自己还能够主掌里面，老爷子暗中想到，又点拨道：“有人人自认为是过江猛龙，瞧不上地头蛇，总是要吃些亏之后，才会明白自古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可是……”李家大爷还没说完，李老爷子便说道：“不用担心，再着洞天还没有主的情况下，没人能伤的了他的筋骨，影响之后的行动。”
　　说完李家大爷就扶着老爷子朝着书房外面走去，突然老爷子停下脚步，转头问道：“阿询在私塾之中表现如何？你作为父亲，有时候应当约束提点一下。”
　　李家大爷点点头，恭顺的说道：“父亲放心，阿询前日还得了先生表扬。”
　　各家各户几有大戏开幕，绝不相同。
　　…………
　　不知为何，周易今日感觉这水井轱辘格外的重，即便是他也转的非常缓慢。
　　最终在幸苦半刻钟，总算将之提了起来，并且把自家的水桶给注满了。
　　少年看去，这头水显得格外的清澈，即便是没有灯光，只是在暗淡的星光之下，也是能够看清桶底的，突然他看到其中一缕细长的阴影闪过，旋即有消失不见。
　　周易揉揉眼睛，却也再也没看见，只当是错觉而已。
　　就在少年需要提起水桶离开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弱弱的呼救声音，断断续续的。
　　本着救人为重，他没有丝毫犹豫，放下装着头水的自家木桶，朝着呼救的方向而去，脚下速度极快。
　　就在少年离开之后，一个头戴高冠，腰悬绿佩的少年出现在那里，较之小镇的贵公子要出众极多，向着四周贼贼的看一眼之后，美滋滋的提着水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