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杀机

　　海尔纳庄园。
　　格雷轻抚着古老的琴键。琴键对于格雷来说是温热的，它们在烛火下泛着柔弱的微光。他弹起了月光奏鸣曲，这是父亲教他的最后一首曲子。
　　他仿佛看见父亲的身影站在他身边温和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在微弱的烛光中摇曳。据说有些吸血鬼能看见灵体，但他们却看不见已故的同类。因为吸血鬼没有灵魂，他们和人类不同，在肉体化为尘埃的那一刻他们就在这世上彻底消失了。琴腔的共鸣传递到格雷的指尖，动人的旋律让他的内心像湖面一样平静。
　　他看到了母亲。母亲穿着那件华美的长裙，站在父亲身边，挽着他的手臂。那张优美的脸颊每次都会让格雷从阴郁中摆脱出来。格雷知道，只有琴声可以让这幅他永远不想忘记的画面重现。只有琴声可以抚平外界给他带来的伤痛。
　　古堡下面有响动。格雷停下了敲击琴键的手。他离开空荡荡的房间，俯视着阶梯下面。下面传来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他急忙迎了上去。
　　雨果搀扶着受伤的朵拉，出现在格雷面前。朵拉的左肩和腹部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淌着。‘’这是议会的朵拉，她在公墓外被伏击了。‘’雨果焦急地说道，‘’快给她找点猎物，她现在急需血液。‘’
　　朵拉虚弱地瘫坐在一张椅子上。一会的工夫，格雷带着一只山兔回来了，朵拉接过后便贪婪地吮吸起来。
　　‘’抱歉打扰你了，我们只能在你这暂时躲避一下。我的住处太过明显。‘’雨果说道。
　　格雷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外形的吸血鬼。‘’你就是朵拉？‘’‘’是的，真是麻烦你了。‘’朵拉进食过后，擦拭了嘴角的血迹，‘’你就是格雷吧。那个他们口中的日行者。‘’
　　‘’没错，但最好别这么叫我。‘’格雷说道，‘’我并不觉得这个称号有多光彩。‘’
　　‘’好的。‘’朵拉笑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少女特有的开朗与调皮。
　　‘’你被谁伏击了？‘’
　　‘’应该是魔宴党的人。他们身上的血腥味特别重。现在可以确定，维基也是他们的一员。就是他设的埋伏。我的随从死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直接去找那个维基？‘’
　　‘’看来现在只能如此。就算打草惊蛇，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这时，雨果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电话里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少爷！我们的住处被袭击了！有人劫走了玛利亚小姐！‘’
　　‘’什么？这不可能！我马上回去！‘’
　　雨果神色凝重地对两人说道：‘’我的住处被袭击了，我妹妹被掳走了。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去，你们两个先等在这里。格雷，好好照顾朵拉小姐。‘’
　　三个小时前。维基的秘密巢穴。
　　‘’她逃了？‘’维基质问他的人。
　　‘’是的。我们在追杀她的时候有一个人赶来，开着一辆银色的跑车把她救走了。开车的是一个一头金发的人，车头有一个V型的蝙蝠标志。‘’
　　‘’那是雨果阁下。伦敦区大名鼎鼎的吸血鬼。‘’维基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的剃刀。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当然是坏事做到底，绝不能给他留下喘息的机会。‘’他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我们要去他的巢穴讨回我们的东西。‘’
　　‘’可是，据说雨果的宅邸是一座坚固的堡垒，没人能攻破。‘’
　　‘’不试试怎么知道。离天亮还有多长时间？‘’
　　‘’三个小时。‘’
　　‘’足够了，对于我们来说。去，集结所有人。大破坏正式开始。‘’
　　凌晨三点，梵卓家宅邸。
　　恐怖笼罩在上空。魔鬼的身影包围了这里，它的魔爪已经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庭院。庭院内的安保们嗅到了浓浓的杀气和血腥味。这些训练有素的歹徒一个个飞跃高墙进入庭院，和这些黑衣的吸血鬼卫兵们展开了恶斗。
　　长期猎食活人的鲜血让这些恶棍们在体力上和速度上都要远胜一筹，他们在庭院里肆无忌惮地飞速移动，躲闪跳跃，刀刃形成了一个个漩涡，血液在半空中迸溅飞舞。短暂的交手后，安保纷纷倒地。恶魔们一个个脸上露出疯狂而痴狂的表情。他们好久没这样释放自己了。维基拾起一颗被生生拧下的头颅，像观察一件艺术品一样迷醉地端详着它。他用力把它抛向宅邸的一扇钢化窗上。
　　‘’快出来吧！雨果阁下！‘’他像野兽一样嚎叫着，‘’别像个娘们似的！‘’
　　寂静惹怒了他。他一挥手，他的手下们发疯一样向宅邸冲去，他们凶残地撞开了门，像一只只饥渴的饿狼冲入羊圈。他们捣下了吊灯，把一些价格不菲的收藏品一股脑倾泻到地上，并砸坏了几乎所有他们所能砸坏的东西。他们搜遍了宅邸的上上下下，直到最后才发现整个房子空无一人。
　　‘’这不对，‘’维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难道他们不在这里？‘’他气急败坏地四下张望，突然注意到大厅中央那个造型别致的巨大壁炉。壁炉的顶部是尖形设计，顶端有一个尖耳猎犬头颅的铁质雕像。他得意地笑了。
　　‘’地堡，不错，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地堡。‘’
　　他走近壁炉，摸索着机关。他摸到隐藏在壁炉内顶的一个椭圆把手，于是便想也没想地转动了一下。
　　机关打开了。壁炉的火焰缓慢向下沉降，一级级阶梯在咯吱咯吱的发条声中缓缓上升。一条长廊的入口展现在他们眼前。他们沿阶梯而下，走过幽深的长廊。长廊两侧镶满了古朴的银镜。地堡的门就在眼前了。
　　然而就在这时，从银镜顶部突然弹出无数的弓弩器。一排排银箭雨点般的射向他们。所有人来不及躲闪。银箭穿透了一些人的胸膛，头颅，惨叫和呼嚎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两个手下保护着他们的头目，拼命向地堡的大门跑去。
　　三个人用尽了力气撞开了大门。可迎接他们的却是两只上了膛的枪口。
　　玛利亚.梵卓站在两个随从之间。她早已等候在门口。‘’别动！枪里可是银弹。‘’她显得异常冷静，就好像外面的事情没发生一样。
　　‘’我可不认识你，小姑娘。我是来找雨果阁下的，识趣地话，你最好乖乖的躲起来。‘’
　　‘’那是我的兄长，你这个狂徒。‘’玛利亚沉着脸说道，‘’该乖乖的离开的人是你。不过无所谓了，鉴于你今晚做的一切，梵卓家永远都不会放过你。你最好死在这里。‘’
　　‘’不不不，我会死，但不是死在这里。我要在杀了你兄长和你还有那名议员后，潇洒地走出这里。至于我的死期，那已经无所谓了。‘’
　　‘’那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兄长和那个人现在不在这儿。在这儿的只有我，我也要证明一下我照看家族的能力了。杀了他们。‘’
　　两声枪响，银弹击中了剃刀手下的头颅。两个人应声倒下。
　　维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突然神经质地狂笑了两声。‘’这你可吓不倒我，女士。你该知道，我们是群亡命徒。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呢？‘’
　　‘’兄长或许想要你活着。把他铐起来。‘’
　　就在一瞬间，维基突然掏出了他的剃刀。他用力一挥，剃刀脱手后闪过一道银光，眨眼间就割下了一名随从的头颅。‘’什么？‘’就在玛利亚惊觉的一瞬，另一名随从也随之倒下，连一枪都没来得及开。
　　玛利亚拔出腰间的短剑，可是为时已晚。维基转到了她的身后，在后脖颈处来了重重却又无声的一击。玛利亚昏了过去，倒在地上。维基轻轻地收起连半点血都没沾上的剃刀刀刃，半跪下来端详着玛利亚俊美的脸庞。
　　‘’你还是不明白，小姐。和你们不一样，我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现在我只好带你走了。希望雨果阁下会为了救你而来找我。‘’他再一次露出鬼魅般的笑容。尽管他的手下尽数折损，但对于他来说这场战役还是胜利的。他抱起昏厥的玛利亚，踏过一具具同伴的尸体，穿过庭院，消失在夜色里。
　　雨果看着满目疮痍的庭院和横七竖八的尸体，此时他的心中万念俱灰。
　　他匆匆走进房子，尽量无视这里的惨状。他发现密道的门还开着，一股难以压制的愤怒冲上了他的心头。他踏过密道里仇敌的尸体，进到地堡里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他家族的一位叔父迎了上去。
　　‘’你可算来了，雨果。看看这一切吧，他们把这一切都毁了！‘’
　　‘’你刚才在哪？你的随从呢？‘’
　　‘’我也是刚到这儿。我们一直和你的父亲在岛上的秘密堡垒和别的家族商讨对策，突然接到了紧急来电，我这才从那边赶来。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这地方已经被洗劫了，玛利亚也被。。。‘’
　　雨果痛苦地垂下了头。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他不该放空住所的武力，他不该把她的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一切都于事无补。妹妹不见了，密道被人打开，地堡也已经暴露。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急于调查却忽略了自己的软肋。他感到自己束手无策了。
　　‘’你去哪了，雨果？‘’父亲走了过来，愤怒地质问他道。
　　‘’我去救朵拉了。他被魔宴党的人伏击，我把她带到格雷家养伤。‘’
　　‘’你那么担心一个外人，却无视你妹妹的安全？你太让我失望了。‘’
　　‘’都是魔宴党的人干的！都是他们！‘’雨果似乎失去了理智，他冲父亲大喊道。
　　‘’是你把魔宴党的矛头引向了我们。你那么明目张胆地调查他们，居然还让议会的人插手。他们怎么不会警觉？我告诉过你这件事要在暗处调查，可你只会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他们有我们家族的人在手上，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有了一件可以遏制我们的武器。我们的形式现在形式更加对我们不利了。‘’父亲神色凝重，他已经感到家族的危机就在面前。
　　雨果不说话了。他现在感觉脑中空空如也，悲愤与绝望抽干了他的意识，巨大的仇恨让他徘徊在理智的边缘。
　　他褐色的瞳孔中心开始泛起了诡异的猩红色。
　　他要复仇，不，他要撕裂在眼前的任何人的身体，他要宣泄他的兽性。
　　他的脑子里传来海浪一般的轰鸣声，嘴里无比的干燥，他感觉到自己的犬齿在一点点向外伸展，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一只野兽，要把他的尖牙伸进面前的每一个人的动脉里。
　　突然，父亲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给我清醒点！‘’父亲严厉地说道，‘’你想重蹈覆辙么？‘’
　　父亲的这一掌把他拉回到理智这边。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他瞳孔里的红色一点点褪去。‘’抱歉，父亲。‘’他愧疚地说道。
　　父亲向他伸出来一只手。他愣了一下，接着拉着父亲的手站了起来。
　　‘’别太过悲伤与自责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现在需要你把你的妹妹找回来。你要自己弥补你的过错，就像我以前教你的。抑制住你的愤怒，雨果。如果你再在其中沦陷地太深，我也救不了你了。‘’
　　父亲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充满担忧地看着雨果。
　　‘’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责怪你了。把局势扭转回来，不要再让它更糟了。‘’
　　‘’好的，父亲。‘’雨果说道，‘’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其实你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孩子。你总是能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尽管偶尔会犯下一些小错误。我希望你能负担起家族的重托。‘’父亲的眼神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在堡垒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有事的话就去那边找我。最近要小心行事，我不想看你也出事。这个地方的后续事务我会派人处理的，这点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想你把玛利亚平安地带回来。‘’
　　太阳马上要升起了。除了一些随从侍卫和父亲委派处理后续事务的人外，所有人都离开了。
　　雨果站在空荡荡的地堡大厅，复杂的情绪令他百感交集。他为刚才的自己感到后怕。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近失控的边缘了。他又想起玛利亚，想起她可爱的笑容。他的心又传来一阵剧痛。现在他只有在心里为她祈祷，祈祷她不会出事。拜托了，一定要找到她，不惜一切地，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
　　他的思绪开始流转，一些过去的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是他刚刚变成吸血鬼的那些时日。他曾经差一点就失去了他的妹妹，也是因为自己犯下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