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吸血鬼研究笔记

　　艾瑟尔感觉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愚弄。在短短的一夜，她被两个疯子狠狠地戏耍了一番。一个是绑架她想置她于死地的狂躁型患者，一个是有臆想症和自闭症的幻想少年。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
　　又是许久的沉默。‘’证明给我看。‘’艾瑟尔说道。
　　‘’如果你眼前的一切都无法说服你，那我也无能为力。你一定觉得吸血鬼是只有在万圣节和电影里才会出现的虚无产物。你会想着他们都应该有尖牙，披着黑色斗篷，倒挂在顶棚上。不是吗？‘’
　　‘’证明给我看！‘’艾瑟尔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自己在短短一晚内受到的凌辱与折磨产生的愤怒也一股脑发泄出来。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吸你的血？”男孩愤怒地大喊道，艾瑟尔被他张开的嘴中那两颗尖利的犬齿而震慑住了。
　　‘’你确实不该相信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可是你的父亲相信，‘’男孩面色冰冷，‘’某种意义上讲，他相信过头了。‘’
　　‘’我还记得我的父亲，我记得他的容貌！我还记得小时候和他在一起的事情！他不会相信这种事情！‘’艾瑟尔反驳道。
　　‘’那你还记得你的父亲靠什么为生？‘’男孩问道。
　　“我记得！他是一位大学教授！‘’
　　“他的确是，他还是一名学者。从一位社会学学者变成了一位神秘主义学者。”
　　艾瑟尔突然陷入了回忆。在她模糊而残缺的记忆里，父亲的确是这一类人，他总是苦心研究着什么。这是她无法忘却的。
　　‘’你的父亲是我见过的对我们最着迷的常人。他为了探寻我们的世界，弃自己的生命安全于不顾，也放弃了很多东西。他为了完成他的著作，不惜遍寻各地。他以为自己的著作可以惊动世界，然而事与愿违。其他人视他为疯子和邪教徒，把他的研究视为玩笑与骗局。他的研究成果也被政府列入禁止发表名单。他最后还让他的家庭陷入了危险。‘’
　　‘’他没有！‘’艾瑟尔竭力辩驳道，‘’那是场意外！‘’
　　‘’那只是孤儿院的人在你醒来后告诉你的。‘’男孩淡淡地说，‘’如果你真的想探寻真相，就必须学会接受。不然的话，就选择永远忘记。‘’
　　艾瑟尔的内心处在痛苦与煎熬中。她一点也不想相信男孩的话。她不想抹杀心中那个可爱令人怀念的父亲形象，她不想通过今晚的一切发现她的记忆是错误的。她埋下头，防止泪水涌出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男孩走过去，把手放在了低声啜泣的艾瑟尔肩上。‘’我理解你的痛苦。面对现实与真相永远是痛苦而艰难的。你不要因为我的话开始对你的父亲怀疑或者怨恨。我敬佩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可敬的人。他对我们的研究完全是出于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他把我们当做常人看待，渴望与我们平等沟通交流。他确实做到了。‘’
　　‘’他是个好人么？‘’艾瑟尔抬起头来，望着男孩的眼睛。
　　‘’他绝对是。‘’男孩笃定地说，‘’他是我见过最友善的人类。‘’
　　‘’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一切。‘’
　　‘’你当时救了我？‘’
　　‘’不全是我。‘’
　　“那你现在还会杀我，吸我的血么？”
　　“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份了。”
　　“那我之前做的一切岂不是没有意义？“
　　艾瑟尔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男孩。她觉得这是今晚唯一令她感到有安全感和轻松感的时刻。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活下来。‘’
　　男孩愣了片刻，还是僵硬地把手放在女孩的背上。他已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人类的体温。在仅存的几秒内，他觉得自己冰冷的心得到了一丝蕴藉。
　　‘’我该谢谢你两次的。你救了我两次。‘’艾瑟尔离开他后，看着他的眼睛。
　　男孩躲闪过他的目光，转过身去，他沉默了。十五年前，二十年前，一百年前。他经历了太多的世故，有些事他必须选择忘记。
　　‘’太阳快升起了。你该离开了。不要对外讲你今天看到的。‘’
　　‘’我不想走，我要把一切真相弄明白。‘’
　　男孩看见她异常坚定的神情，仿佛看到了某人的痕迹。
　　‘’你必须走。如果你想继续追查，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去找一本书，书名叫吸血鬼研究笔记，你父亲写的。书里有你的答案。如果你想报仇，我或许会帮助你，只是或许。我必须继续隐藏，不能因为你就将我们的世界暴露于阳光下。不要试图找我，因为是徒劳的。必要的时候我会去找你。你会暂时失去意识，我会送你下山。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讲今晚的事。‘’
　　艾瑟尔渐渐觉得困意袭来，意识也无法受自己摆布。它停留在脑海上空缓慢盘旋，像是一个无边的梦境。她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艾瑟尔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医院的病床上。格雷模糊的面容还浮现在她眼前。痊愈后，她出院回到了伦敦。她当然没能完成自己的工作，被上司狠狠训斥了一番。她也当作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尽量缄默不语。
　　然而，她知道有一堆麻烦在等着她处理。除却工作，那本书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她回来之后，她的同事已经觉察出她的变化。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镇定。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咚，咚，咚。一个人在敲打着她工作间的隔板。是泰勒。他脸上露出一丝略微沮丧的神情。
　　‘’你是故意要这么干的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抱歉，泰勒。让你失望了。‘’艾瑟尔愧疚地低下了头。
　　‘’你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放弃工作的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听说你住院了。‘’盖勒问道。
　　‘’那晚我坐的车出了小事故。‘’艾瑟尔避开他的目光，‘’车撞在了一棵树上。‘’
　　‘’太令人难过了。发生这种事，头居然还要那么责怪你。好点了么？‘’
　　”痊愈了。谢谢关心，长官。‘’
　　泰勒脸上露出释怀的微笑，‘’没关系，最近表现好点。‘’他对她眨了眨眼睛，离开了她的工作间。艾瑟尔常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周内，艾瑟尔逛遍了伦敦市内大大小小的图书馆。一无所获。网上也没有《吸血鬼研究笔记》的相关记录。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北区老图书馆的管理员给她打来了电话。
　　‘’艾瑟尔小姐吗？我是旧伯文特图书馆的管理员。几天前你留下电话，说如果找到那本书，就打给你。现在我们找到了，不过不是书，是仅存一份的打印版手稿。您要过来取么？‘’
　　艾瑟尔感觉到一丝阳光击溃了黑暗。这本发黄的手稿现在就在她的手上。她对图书管理员表示莫大的感谢。
　　‘’这是爸爸写的书。‘’她抚摸着封面父亲的签名＿＿赖斯.怀特。格雷的话千真万确。但她从不知道她的父亲写过一本书。
　　书很厚重，排版也很密集。可能是父亲一字一字亲手打上去的。她翻开了第一页，决定开始跟随父亲的足迹。
　　书中的每一个字都令她不可思议，可以说了她对现实的认知。这里无不客观而详实地记录了吸血鬼的每一个方面，一个隐藏在人类世界暗处的族群。这个族群虽然外貌和人类相仿，却有着和人类不同的生活方式。书中写道他们苍白的面容，以活物的血为生。他们惧怕阳光，因为阳光会灼烧他们的体表，直到把他们化为灰烬。
　　书中甚至对在外貌上和人类的细微区别都做了标注分析，例如瞳孔的颜色，牙齿的形状，脸部的轮廓及肤色，还配有一张插图，一个面部苍白的人的特写。
　　书中反复写道目前的基因学无法解释定义吸血鬼的生物传属性，并据观察采样发现，吸血鬼之间无法生育。
　　书中还描述了吸血鬼的族群性的社会活动。他们所采取的生活制度与所选择的生活信仰似乎还停留在中世纪＿＿＿一种类似封建氏族制的严密制度。这部分的最后还提到了一个类似于议会的组织，相当于族群的司法机关。所有登记在案的吸血鬼都必须严格遵守他们自己制定的法律。
　　书中这样评价道：‘’吸血鬼的生活方式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在时间上的滞留，或者这与他们较长的寿命有关。他们保留下的社会制度与信仰对于现今来说称得上是一枚珍贵的活化石，这对社会学和中古世纪历史的研究无疑具有非凡的意义。‘’
　　书中在最后提到了历史上一些关于吸血鬼崇拜的异教组织，和从中世纪以来人类对吸血鬼的探寻与搜索。当艾瑟尔翻到一章名为”二战时期**对于吸血鬼的研究”的论文时，她停住了。因为在这章中她看到了一个名字＿＿哈尔斯.曼因斯。
　　艾瑟尔一眼就认出了书中附上的那张照片，因为她不会忘了那个人的脸。这张脸比她之前见过的要年轻许多，头发也还是浅灰色的。而表情与面部轮廓却又如出一辙。照片中他显然处于最辉煌的时期，带着银边圆框眼镜，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左臂上套着**袖标，嘴角微微翘起，显示出一种轻蔑狂妄的神色，眼中则透漏出一样的邪恶与阴险。
　　‘’哈尔斯.曼因斯，德国人。生物学博士。1937年加入**高层开设的”黑日轮”秘密研究所，开始了他对吸血鬼这一物种的研究，从此开始信奉神秘主义。他的研究项目为通过吸血鬼的体内提取某种成分来强化士兵的身体，然而实验并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个人认为这一想法并不可行。在**倒台后，该学者因为其身份的保密性逃过军事审判，行踪成谜。据传言此人先隐居于英国伦敦，但无从考证。‘’
　　这段描述立刻触碰到了艾瑟尔敏锐的神经，她突然觉得这正是格雷想让他知道的。这个科学狂人在二十年前被关进精神病院，而父亲的书也正好写于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她刚满一岁。似乎是父亲的这段话让这个隐居的战犯被发现，而政府在发现他后，并没有把他当做战犯处理，而是把他送到了一件偏僻的精神病院。显然政府想要刻意隐瞒什么。
　　更大的疑点是，父亲在写完手稿五年后才正式对外公开，随即遭到政府的禁止，而那场记忆中令她失去双亲的灾难发生在七岁的时候。如果是这个战争犯一个人的复仇行动，他在当时是不可能靠自己完成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在精神病院。而且在父亲完成手稿的那一刻一定是有人事先看到了关于这名战犯的讲述，并把他泄露给了政府。
　　还有一种可能＿政府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战犯，他被送进医院只是因为他患有精神疾病，但是关于探长口中‘’逃犯‘’的疑点就貌似毫无根据了。更加令人疑惑的是，父亲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而且还有他**时期的的照片。
　　艾瑟尔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大的疑团。她隐约觉得这个科学怪人的背后还有一股更大的势力，这股势力推动着一切的发展，疯人院的出逃，针对她的绑架，以及对格雷.海尔纳的报复。这一切变得比吸血鬼的存在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她为了弄清真相，必须求助一个人。她拨通了卡尔探长的电话。
　　一家中餐厅里，艾瑟尔焦急地等待着。卡尔.丹顿姗姗来迟。他匆匆忙忙得放下公文包，坐在了她对面。‘’抱歉，我来晚了。工作原因。‘’
　　‘’没关系，探长。‘’艾瑟尔笑了笑。
　　‘’你要询问什么事情？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想你的报导也应该上交了。‘’卡尔把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上。
　　‘’我想问您件事，警官。逃跑患者的姓名是不是叫哈尔斯.曼因斯？‘’
　　卡尔的表情僵硬住了。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艾瑟尔。
　　‘’你怎么知道？‘’
　　‘’我查到的。‘’
　　‘’在哪查到的？‘’
　　‘’一本书上，我一直在调查这个人。‘’
　　‘’这不可能，你在骗我，‘’探长的语气变的生硬，‘’抱歉我还是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很抱歉谈话结束了。‘’他拿起了他的公文包想要转身离开。
　　‘’这不是为了报导，这是家事！‘’艾瑟尔抬高了语气，‘’他和我父亲的死有关！‘’
　　探长听到后不动了。他转头看着她。她的眼中充满了无助。
　　卡尔重新坐了下来，他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在父亲的一本书里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和那名患者很相符。书里说他是二战逃犯，我对比了下时间，发现他很可能是因为我父亲的书而被关押。我怀疑是他派人杀了我父亲，我要找出真正的凶手，‘’艾瑟尔摆弄着自己的手，并用苦苦哀求的语气说：‘’请您告诉我一些事情。我发誓不会对任何人说。‘
　　卡尔在心中反复揣度。如果本着工作原则，他什么也不该透漏。可是面前的这个人令他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他最后决定说出一些事实。
　　‘’你猜对了。这个人就是那名政府收押的战犯，在刚收押的时候还是政府的严密对象。我在档案里看到过，这人是因为被某人泄密才得以浮出水面，不知道跟你的父亲和他的书有没有关系。在隔了一段时间后，新上台的政府似乎忽视了他，从此就再也没有对他进行过严密监控与调查。不过这次事件还是引起阁僚的高度重视，我们受到上级命令要严密封锁此事。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在我最近的调查发现，这个人的确有同党。同党的具体身份还不清楚。这就是我知道所有的事了。‘’
　　‘’非常感谢，长官。您告诉我这么多就够了。‘’
　　‘’我对你父亲的事非常抱歉，艾瑟尔小姐。我理解你急于找到凶手的心情，但这件事最好交由警方处理。如果只靠你一个人的追查，未免陷入麻烦与危险。‘’
　　艾瑟尔微微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光靠她自己是不够的。可是她在这件事上早已经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