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遗毒1

　　青山在天幕下勾勒出一道蜿蜒的折线，线上是还带着火色的卷云，线下则是青黑的山幕，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小道童沿着数百级的长梯，将山道两侧的灯柱都点燃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从远处看去，宛若两行明星，指引着通往天目山上山的道路。
　　平常，这些灯光并不是每晚都会点亮的，而这晚却不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所以这些灯被不寻常地点亮了。
　　小道童一边点着，一边跑得气喘吁吁，直到最后一盏明灯点亮，他才拾级而上，站在最高的石阶上，抹着头上黄豆大小滚落的汗珠子满意的往下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施礼，对着一直站在石阶顶端，如同一座雕塑一般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报告道：“师兄，任务圆满完成，石阶两边的灯，全部点亮了！”小道童满脸喜色，似乎很是期盼青年男子表扬他一句，可青年男子嗯了一声，眉间似有千山万水，连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小道童极是失望，呼了口气，小小的肩膀松垮了下来，没精打采地跟在他的身后也进了道观。
　　两人走进道观，两道大门却没有被合上，而是大大地敞开着，就连门口的风灯也比平日多了两盏，远远忘去如同两盏飘摇在斜风中的明灯。
　　此刻，道观里面也是灯火通明。道观正殿的牌匾上刻着三个篆书大字：“浮云殿”，意为事件一些犹如浮云，不值得留恋。匾额上的三个字刻的极为威武，但边缘有些圆润，不像是工匠一刀刀凿上去的，反倒像是人用手刻出来的。以柔软的指头在硬木上徒手刻字，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办到，可想而知，以手指刻匾之人的指力之强劲。
　　大殿之中，此刻供桌上的供品、香炉什么的早被一清而空，供桌上面摊开了一本长卷，将供桌占得满满当当。
　　“师父！奉您的命令，上山的道路已经全部点亮了。”青年子弟走进了大殿，施礼报告。
　　站在供桌前面的一尊老道闻言转过身来，马马虎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老者身边此刻还站着五名弟子，有的比刚才进来的弟子年长，有的则要年轻一些，老道转过身来“嗯”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个动弹，一个个眼睛睁得溜圆，兴奋而精张地看着供桌上那一卷长书，几乎恨不得将书上的内容吞进肚子里面去。至于青年弟子带着小道童进入正殿，他们竟然充耳不闻，连看都没看一眼。
　　老者余光扫到，脸上顿生不满，手中不见什么动作，一道气墙迎面而生，硬生生将那五名弟子向后撞飞，横七竖八地飞落在地。
　　“嘿，敌手还没来，你们倒好，竟然就对老道我的武功起了贪念，看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老道一边骂道，一边用手指头虚虚戳着那些已经摔倒在地的弟子，而老道的另一只手，则半叉在腰间，这姿势颇有点泼妇骂街的味道。老道已经满头华发，长眉垂得有半尺来长，若神色如常看起来也有些仙风道骨，偏生右手一叉腰，生生去了仙风的味道，有些不伦不类。
　　“师父！”站立在侧的青年男子大吃一惊，赶紧单膝跪下道：”师父您老人家请息怒！师兄弟们骤然见到您老人家的闭关之作，自然惊喜万分，这是人之常情，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原谅他们！您老人家身为剑魔，呕心沥血之作自然是武林至品，哪一部拿出来那都是要令武林颤上一颤的，众位师兄弟……不，弟子们看到师尊的大作，自然心向往之，其情难以自制，其心皆被师尊的绝世武功所震慑，自然期望拜读一二，并没有觊觎之意。师父大人大量，就不用跟弟子们一般见识了！”
　　老道正点着手指头戳了两下，听到青年弟子的话，眉毛一抬，脸色一喜，没有再继续戳下去，而是转过过头来，用手掌轻轻往前一拖，青年弟子原本跪着的身体就被他用一股真气拖了起来。而那两指戳中的弟子腿上，已然穿了两个血窟窿。
　　当中的青年弟子并不抵抗，顺着真气的来势站直了身体，只是脸上仍旧双眉微簇，不见一丝喜色。
　　“哼！就你会说话。”老道一双眼睛精光闪过，挠了挠背上的痒痒，却又踱到正殿前端，捻着胡子在想着什么。
　　小童子站在青年男子的身边，双眼一直瞅着地面，直到老道走到前殿，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迅速跑到各位摔倒的师兄身边，将他们扶起来。摄于老道的威严，众弟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各自包扎身上的伤口，却没有一个敢出声呻吟。
　　而老道则不理会这些，遥遥对着山门，沉声道：“回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随着老道的呼声，一个白色身影林鸟一般从空中飘落，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落在正殿门口。
　　“师父！”年轻人施了礼，抬脚走进了殿中，明灯下，此人面如冠玉，双眼如炬，脸颊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双眉如画，如果身着女装，与画中美人倒有一拼。年轻人一边进了大殿，一边走到老道面前又低了身子：“章邯看到师父发怒，都快被吓死了，哪里还敢贸然进殿？”
　　老道脸色如常，语气却有些不悦：“我有那么可怕么？”
　　“啊……不！”章邯确定的将扇子在手中敲了一下，否定道：“师傅这种震慑力怎么能叫可怕？怎么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这两个字，我听着都觉得不是滋味。师傅的震慑力，那应该叫做‘威严’。威严所至，群小震慑，君子亦心悦诚服！弟子这样的不入流的货色，自然只有拜伏在地的自由。”
　　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老道却觉得这几句很是受用，脸色就好看了很多，一边颠着头，往回踱着步子，一边转换了话题，问道：“情况如何？他们什么时候到？”
　　章邯又是一个稽首，回答道：“昨天他们已经在山下的梅龙镇聚在了一起，今天早上还美其名曰做了一个讨伐师父的英雄会，中午都在养精蓄锐，吃饭的吃饭磨刀的磨刀，涂毒的涂毒，扣暗器的扣暗器，我是中午就从镇上往回赶，回来报信的，他们那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估摸着也就在我身后不远。啊，不，他们肯定比我要慢一点，咱坤明崖的轻功比他们高明，比他们快一点……不过，他们应该快到了，毕竟他们也不是吃剩饭长大的。”
　　“好！快到了就好，省的我这么费心地准备好招待他们还得等上好半天！”老道遥遥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