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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头一次离了师父,舞象之龄的少年郎颇有些不知所措,独自在这白雪皑皑的乾元大街走上一走,不知为何,一股子说不上的落寞直上心头。
少年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支上摊子,不指望着能挣多少个铜钱儿,就为这怀念一下师父在的日子。
少年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势,搁谁看了去也不好受,临摊的陈姓青年怎么看,怎么难受,眼么前儿的少年像极了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样子一蹶不振。
他踩着白雪,几步来到少年的身旁,随手拎过半边屁股大小的砖石,一屁股便坐在了少年的身旁。
“我说,小拾梦,咋了这是,老神仙他人呢?”
陈姓青年自从那天见识了少年师父,传说中的陆地仙人一般的神通,哪里还敢老头老头的喊人家,万一叫人家听了去,一符贴过来,可就不值当了。
王拾梦双目无神,手肘撑着双膝,手掌托着腮帮子,耷拉着脑袋凝望着眼前的小摊上,师父留下的几张黄纸,兴是风大了些,少年自顾自地拿起几块小石,压在符纸之上,免得让风吹了去。
“师父走了。”
陈姓青年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盯望了身旁的少年片刻,转而合上了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陈姓青年的声如蚊蝇,可偏偏王拾梦却是一字未差的听在了耳里,少年一把转过身来,面色颇有些不忿,一双丹凤眸子中似有两团小火苗烧起。
“师父没死,晦气什么!”
少年没好气的推了一把陈姓青年,陈姓青年被王拾梦这么一推,险些没有坐稳,双手乱舞,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哎呦,我的小拾梦,老人家没死你说什么走了,吓死我了可!”
陈姓青年拍了拍胸口,摸了摸如擂鼓一般跳动的心脏,这闭眼时候猛地被人一吓,这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王拾梦没好气的瞅了瞅吓成那副怂样的陈姓青年,便不再理会,依旧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顾着瞅那几张破破烂烂的符纸。
陈姓青年也不恼,这师徒二人来乾元大街支摊子有些时日了,邻里街坊的,大都了解师徒的性子,都是放荡不羁的性子,师徒二人时常斗嘴作乐,苦中品甜,好不自在。
估摸着也就是老先生的离开让小小少年一时间难以释怀,才有这怅然若失的情愫。
陈姓青年变着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一包鼓鼓囊囊的油纸,清香逸人的香气自油纸中不住地飘散,惹来乾元大街上形形色色的目光。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解开油纸上绑着的线绳,生怕一个不小心,将油纸内的东西破坏了去。
待油纸一层一层剥开,三个精雕细琢的梅花糕便露了出来,梅花独有的那股子香气完全飘散开来,一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自陈姓青年的四周响起,无数的目光盯望着他手里的梅花糕。
梅花糕的香气吸引了少年,本想着不理这气人的小陈哥,可自己的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王拾梦别过头来,陈姓青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右手捻着一块梅花糕,憋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王拾梦腾地一下涨红了脸,没想到自己这肚子这么不争气,不管他转念一想,也确实,从破庙走出来,还没吃上一顿饭呢。
不过少年心性,不允许他向一块梅花糕低头,他执拗得别过头去,一副我不想理你,你快走开的样子。
陈姓青年噗嗤一笑,捻着那块梅花糕递在少年的鼻前,张开嘴轻轻朝着梅花糕吹了一口气,本就香气扑鼻的梅花糕,香味儿尽数入了少年的鼻子。
王拾梦双手环胸,偏着脑袋,一双狭长的丹凤眸子紧紧闭着,可是不住滚动的喉节和咕噜一声儿的肚皮却是出卖了他。
“呐,真香呢,不吃怪可惜了,可惜了我还特意多买了几块,这马屁拍到驴蹄子上了,算啦,我自己吃。”
陈姓青年收回右手,作势便要咬下去。
先前还没什么感觉,可自从闻到了这梅花糕的味道,少年便止不住的饿意来袭,无论怎么吞咽口水都没作用。
再骤一听小陈哥的话,哪儿还顾得上三七那个二十一,一把夺过陈姓青年手中的梅花糕,气鼓鼓的便塞在了嘴里。
陈姓青年一脸笑意,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轻声说道:“慢点儿,小拾梦,噎到了小陈哥这里可没水喝,你就得吃两口雪咯。”
说罢,陈姓青年也拿起一块桂花糕,一口咬了下去。
“嗯,真香。托老先生的福,我陈念才有今天,做梦也没想到,我也能吃上一次汇贤楼的糕点。”
陈姓青年一脸的享受,嘴里不住地咀嚼,一旁的少年郎也不客气,一把将油纸中剩下的几块梅花糕抢在怀里,拿起一块便向嘴里塞。
正享受着的陈念一脸的愕然,不多片刻,他哑然一笑,看着那个斜楞眼悄悄看着自己的少年,心中想道:
“你可不要辜负前辈的期望啊。”
陈念面色如常,待少年吃完了糕点,他也就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低下腰,一张麻子脸凑到了少年的面前,一只右手摸着少年的头,轻声说道:
“行啦,别难过啦,路还要走嘛,人总不能让屁憋死不是,总会再见到老先生的,我相信。”
陈念直起身子,双手掐腰,挺了挺,低眉看着仰头盯望自己的少年复又开口道:“行啦,你的路还有很远,别一副丧气的样子,吃的也给你送了,我走了啊。”
说完,陈念也不顾王拾梦,径自转身便欲离去,直到这时,王拾梦才发现,小陈哥哪里还有先前破落的样子。
王拾梦盯望着陈念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不知想着什么,就连口中已经嚼烂的糕点都忘了咽下去。
“就连小陈哥也走了呀。”
王拾梦呢喃的叹了句。
兴许是陈念的一番话鼓舞了少年,待咽下了最后一口梅花糕,少年长身而起,拿开压在黄纸符箓上的石头,将它们一一叠好收进行囊,踏着皑皑白雪,一步一步离开了乾元大街。
离了最后一位亲人,总归是要生活下去,就像陈念说的那样,人总不能让屁憋死不是,少年总归是要找到一个谋生的手艺,先活下去,再考虑以后的事。
少年背着漫无目地的在望京逛着,茫然四顾,却未曾发现除了乾元大街,自己还能在何处谋生,就连最寒酸的小饭馆,也不愿意收留自己这个衣衫破烂的少年。
旭日西斜,清冷的阳光缓缓倾落在望京城的一处院落前,少年累了,背着行囊走了一整个下午,腿肚子都已经酸了。
王拾梦不想走了,索性便一屁股扎在这响着朦朦胧胧的稚童求学的声音的院落旁的雪中,也不管那雪是否冰凉。
吱嘎一声,院落的大门自外向内打开,一气度雍容的锦衣文士缓缓打开大门,十几名蒙童欢快的从大门走出,一一挥手,与先生道别。
“记得回去将今日所学想上一想,明日回来,可是会有考测。”
蒙童稚子们执手礼朝着先生拜了拜,脆嫩的声音汇聚一起在书院的门庭前响起。
“弟子知晓。”
书院先生目送着孩童们远去,刚欲回身关上书院的大门,却是“咦”了一声。
原来,他看到了睡在书院一旁的少年。
书院先生心中惊奇,怎会有一舞象之龄的少年郎睡在了书院的一旁,也不怕这天寒地冻。
他一拢衣摆,将手中的一卷书轻轻合上,迈步来到呼呼作响的少年旁边缓缓蹲下身子。
“醒醒,醒醒。”
一阵朦胧的声音好似自天边传来,正在狼吞虎咽的少年一下子自梦中醒来,迷茫的望着眼前的中年儒士,一伸袖子,将嘴角的口水抹去。
中年儒士见少年这幅样子也是好笑,轻轻抚了抚胡须,笑着问少年,“可还好吃?”
王拾梦再次抹了抹嘴角,靠着墙慢慢坐直身子,望着一手拿书,一手抚着胡须的中年儒士,开口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中年儒士哭笑不得,这少年躺在了别家的庭院前,却还倒打一耙,盘问上了别人。
中年儒士一震衣袖,长身而起,拿着书籍的手负在身后,转身向书院走去。
“随我进来吧。”
少年这时大概是想起了先前的事,面色窘迫,明明是自己这么一个破烂小子睡在了人家门旁,反倒是盘问起别人,怎么一个尴尬了得,还好人家没与自己计较。
王拾梦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雪,背起行囊便欲离去,那中年儒生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有渐远的趋势,本来踏进门槛的一脚便收了回来,转过身来。
“我说,随我进来。”
中年儒士气势浑厚,底气十足,这一声似有什么仙法一般,竟是让王拾梦迈不动步子。
王拾梦缓缓转过身来,低着头,不敢看中年儒士的脸,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他的脸上一般。
中年儒士轻哼一声,转过身子,左手摆在腰间,右手拿着书背在身后,迈步便向书院中走去,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少年。
待二人掸去霜雪,落座书院,王拾梦这才敢抬头悄悄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儒士。
中年儒士似有不惑之龄,一脸威严,手中正拿着一本书正看着,卷曲的书页将书名挡去了大半,只留下“社稷录”三个字能看得见。
中年儒士一边翻书,一边问道:“说罢,从哪里来,往何处去,为何睡倒在我书院门前?”
中年儒士拿起茶杯竟顾自地喝上一口,清冽芬芳的冬茶入喉,润了润讲学一天早已干哑的嗓子。
王拾梦双手拄在膝上,微微低着头,轻声答道:“我…我只想找个营生,能活下去,可是他们都不要我,走了一天,怪累的,我便在先生的庭院前睡着了。”
中年儒士哦了一声,侧过头看向少年的行囊,其中几道符箓露出一角,少年顺着儒士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行囊,待发现后,连忙将几道符箓塞了回去。
中年儒士收回目光,又翻了一页,看着书,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不是有门手艺么。”
少年哪里不明白,这儒士嘴里的手艺就是替人算命,给人画符罢了,世人常说,怪力乱神,什么符啊、术啊都是骗人的,历来都被人瞧不起。
可真等到有个病灾的时候,人们却有想起了这些个旁门左道,大抵也是为了求个心安。
中年儒士嘴里说的手艺,大抵是贬吧,少年想着。
“我资质愚钝,乃至家师云游之时都未曾将本领学上个皮毛,不算个谋生手段。”
少年头更低了,想起了往日的种种,双手不由得紧紧地抓着裤腿。
中年儒士不动声色地递过一盏茶放在少年面前,随后道了句:“喝茶。”
少年缓缓抬起头,望着对面依旧在看书的儒士,一时间不大的房间鸦雀无声,只有二人的呼吸和翻书的声音响起。
王拾梦静坐片刻,也未真的将中年儒士递过来的茶喝下,坐立不安的少年想欲起身道别,一声清冷浑厚的嗓音响起。
“自明日起,你即为我的书童,管吃,管住。”
中年儒士说完,也未曾看向少年,仿佛书中的内容比这少年郎还要吸引人一些。
王拾梦楞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问道:“我?”
中年儒士轻轻地将手中的书籍合上放在小案上,双臂一展一拢衣袖,毋庸置疑的说道:“正是。”
王拾梦还是不敢相信,抬起头看着中年儒士的双眼,那双眼如水一般清澈,却又如两道漩涡一般,引着人的心神沉入其中。
少年连忙低下头,双手紧抓了一下大腿,疼痛的刺激让少年缓了一口气,而此时小案上的书籍封页上五个斗大的字,却是将少年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山河社稷录。”
少年一字一字地缓缓念道。
中年儒士望着眼前盯着小案上《山河社稷录》一动不动地少年,抚着胡须,一脸藏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