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雪夜归人

　　乾元大街历史悠久，大街上的每一座建筑都是经过精雕细琢方才建成，每一座建筑各不相同，组合起来却是一片和谐，鳞次栉比的排列，高低有序的错落，落满皑皑白雪的屋顶将乾元大街映衬出一副恢弘大气的气派模样。
　　乾元大街两侧的镇龙树开满了银花，笔直的树干历经风霜却从未弯曲，一如这武国永不凋逝的英灵矗立在街道两旁，迎接着武国最繁盛的光景。
　　如雾般雪景遮盖的大街的尽头便是整个望京最为重要的地方——皇宫，此时从这繁盛雪景中一抹黑色缓缓而出，不知怎地，一阵儿寒风吹过，大街两旁的镇龙树随风起舞，树干皆是向着大街微微弯曲，仿佛迎接着什么。
　　这抹黑色愈来愈强烈，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可若是没了这抹黑色的装点，又仿佛少了些什么，或许，是精神吧。
　　待黑色来到近前，街道两旁的小贩们庄重而又肃穆的缓缓跪下，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部位，头颅高高的昂起，面容中满是对这黑色铁骑的崇敬之情，可就是这么一副和谐的光景，师徒二人却是打破了这幅本应是文人骚客笔下上好的画面。
　　“老头儿，小拾梦，快跪下！”
　　陈姓青年见这师徒二人没有跪的意思，心中略显焦急，这可是王国最厉害的铁骑，也是守卫国门的最后一道防线，曾经的他们立下汗马功劳，守家卫国，赢了的武国举国爱戴。
　　王拾梦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一时也慌了神，本随着师父站立的身子便要向下跪去，可一旁的师父却是伸出一只手扶着王拾梦，一把将其拉起，微微弯曲的膝盖也变得挺直。
　　王拾梦诧异的望着身旁的师父，印象中师父总是佝偻着背，偶尔背疼的吃不住时，还会拄着拐杖来让自己舒坦一些，可是现在师父却是负手站在风雪中，头微微抬起双眼微合默不作声，面容上一股化不开的凝重在告诉着王拾梦，怕是有事会发生。
　　黑色铁骑缓缓行进，这乾元大街上的积雪并没有阻住铁骑前进的决心，雪中悍马行、兵如刀斩神，肃穆庄严的气氛随着天地间响彻的话语，一消殆尽。
　　“将军，将那玉石摊位左数第三个玉石买下吧，就出一千两，黄金。”
　　话音从四面八方向乾元大街挤来，仿佛一个无形的怪圈以陈姓青年和师徒二人为中心猛缩，这声音贯彻天地，越靠近三人，听得越清楚，也越响亮。
　　这苍老的男性声音说的如此缓慢，却如此的铿锵有力，阴阳顿挫的语气停住了连漫天风雪也为停住的铁骑的脚步，一切仅因为小陈摊位上的一枚“假玉石”。
　　“是。”
　　没有多余的话语，一声是便体现出发出苍老声音那人的地位多么尊崇，黑甲铁骑为首的将领握拳竖起，整个如黑龙一般舞弄风雪的长阵便停了下来，那人朝着空中抱了抱拳，转身下马便来到了小陈的摊位前。
　　“一千两，黄金，这是禁军凭证，凭此前往皇宫领取。”
　　黑甲将领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一道如蜈蚣伏面的疤痕贯穿整张脸，随着风雪的侵袭血气的上涌，汉子凝重的面色上血蜈蚣栩栩如生。
　　一块漆黑的令牌随着汉子的松手掉落在跪在地上的小陈手中，这压抑的气氛和汉子惊人的气势早已让小陈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吞咽着口水，望着手中漆黑的令牌，眼神中流露着些许贪婪的目光，目光中还含着一丝挣扎。
　　“军爷，这……这我不敢要，我这……这玉石是假的，我不敢瞒骗军爷。”
　　经过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小陈还是决定如实说，毕竟，面前这支铁骑曾在最危难的时候保护过望京内千千万万的子民，哪怕自己再缺钱，也不愿去要这不义之财。
　　疤脸汉子双目一凝转头望了望背后的天，天空中除了白茫茫一片映衬着一轮明日再无其他，但汉子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等待着神明的旨意一般。
　　“买下吧，那块玉石早已不是普通的玉石，你说对么，师兄。”
　　苍老的声音在此地响起，黑袍老人闲庭信步般踏雪而行，凌空而立，他全身流露着一股凌厉到连风雪也要臣服围绕着他不停打转的剑气，剑气如龙，一吐一吸间，风雪消融。
　　“能让师兄以通天符箓加持的玉石，千金，已经是占了很大便宜了。”
　　老人身负一柄缠龙绕凤的无剑之鞘，黑龙衔珠，好不威风，老人兴致高涨，大袖一挥，并指成剑冲天而指，大喝一声：“剑来！”
　　其身后的古鞘上的龙凤活了过来，二物冲天暴涨，张嘴大吸，天地间的风雪如银链一般朝着古鞘之中飞来，不多时，剑鞘中静静躺立着一柄风雪形成的剑！
　　老人单手背后一拍，风雪剑离鞘而出冲天而起，在老人上空盘旋了两圈落入老人手中，老人持剑轻轻一挥，风雪消融。
　　一阵吹落黑袍的衣帽，一张苍老到不能再苍老的面容浮现在众人的眼前，古稀之年，满头霜雪，倒是与这天地间的皑皑白雪相得益彰。
　　王拾梦抬头望天，黑袍老人立于苍天的身子缓缓下落，背负的双手未曾一动，一如身旁总被自己调侃打闹的师父一般，认真的时候总是傲骨自成。
　　黑袍老人双脚落地缓缓朝着师徒二人走来，那一旁买完玉石的疤脸汉子默默地跟在老人的背后，老人动、他便动，老人停、他便停，如忠心的侍卫一般跟随着老人。
　　今日所见的一切颠覆了王拾梦短暂的一生中所有的认知，原来这世界真的有仙；原来，师父真的如此厉害；原来，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师父骗自己……
　　“师弟，好久不见。”
　　从未认真过的老头儿突然认真的说出话语，矗立一旁的王拾梦如同见到了新的大陆一般稀奇，那被老头儿唤作师弟的黑袍老人面带笑意的看了看王拾梦，“这是你的徒弟？”
　　老头儿也不曾为师弟的不理会愤懑，自是云淡风轻般回道：“是。”
　　黑袍老人回过头望了望如自己一般苍老的大师兄，眼神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惊喜和冲天的战意，那股战意如离鞘的剑一样锋利，锋利到周遭的人以为这天，被劈了开来。
　　“师弟还是如此的好战。”
　　“不知师兄可否成全？”
　　简单的话语，不简单的境遇，老头儿歪头看了看身旁的王拾梦，伸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也罢，就让你看一场，通天的造化。”
　　黑袍老人见师兄这是答应了自己，不由得仰天长啸，身旁飞舞的黑龙率先冲天而起，紧随其后的便是那如剑一般苍老身躯！
　　黑袍老人缓缓取下背后背着的剑鞘轻轻抚摸，一如老友叙旧般恋恋不舍、潇洒纵意，突然老人双手扶着剑鞘两端猛地向中间推挤，剑鞘在老人的手中慢慢化作光点消失不见，但老人的身躯却更加高大、伟岸，一柄斩天裂地、直插云霄的巨剑从老人背后缓缓浮现！
　　王拾梦抬头望天，如此壮观的场面平生未见，如果上天能够让人拥有不眨眼的能力，那该多好……
　　阵图黑龙见巨剑已成，仰天龙啸，冲剑而去，龙身碰触到巨剑，化作剑纹盘绕在剑身上，老人背后的巨剑猛地巨颤，一股毁天灭地之能从剑身发出，就连着天地也为之变色，银亮的天空飞雪不在飘落，而地上的积雪却是朝着空中飞去，翻天覆地。
　　望着天空中师弟那认真的模样，老头儿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踏步上天，每踏一步，脚下便会有一道符文显现，连踏三十三步，老头便与师弟同齐，三十三道符文盘绕在老头儿的身边，每一道符文如同最亮的血色，去了黄纸衬托，丹砂般的红色在这素白的世界中更显明亮。
　　“师弟的剑，一如既往。”
　　“师兄的符，也是如日中天！”
　　黑袍老人面露喜色，伸手朝天五指紧握，背后的通天巨剑便猛地紧缩成一般长剑般大小握在了老人手中剑尖平指面前的师兄，“游龙剑，曹全安！”
　　老头背负的双手缓缓垂落，一只手轻轻地在面前一划，三十三道符箓飞速旋转着以老头儿为中心缩圈，直到符箓都印在了老头的身上消失不见，
　　“通天箓，王梦白。”
　　与师弟那高昂的语气不同，王梦白的话更显平淡，但这平淡下，却是曾压着师弟师妹们几百年的自信。
　　曹全安持剑冲向王梦白，一股凌冽的剑罡如长虹般向王梦白袭去，游龙剑身上浮现出九龙将王梦白包裹其中，“九龙封天！”
　　九条游龙将王梦白四周的天地都封住了，其内自成一片小天地，风没了、雪没了、风雪也没了；
　　王梦白伸出一只手五指微曲，如同捏着什么一般口中念念有词，“雷部真君敕令，破封！”五指间一道血色符箓迅速浮现，一道雷光从天地间抽离出来融入其中，血色包裹着雷光，天地，变了。
　　“噗”的一声，盘旋着怒吼着的九条黑龙便化作齑粉一般消散在天地间，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风依旧是风，雪依旧是雪，风雪依旧。
　　“哈哈！哈哈哈！师兄还是如此厉害、如此云淡风轻！师弟我要拿出真本事了！”
　　曹全安见自己的“九龙封天”如此轻轻松松便被破去不怒反笑，师兄依旧是那个师兄，毫不客气……
　　曹全安握着游龙剑的手不住地颤抖，一股沛然的力量缓缓积蓄着，王梦白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最强的游龙剑重现人间。
　　曹全安双手握住剑柄高举游龙剑，剑身上的游龙活了过来，漫天的风雪随着游龙一起起舞，这一次的龙啸比以往任何一次来的都要强烈，王梦白眉头轻皱，单脚踏天，一道封天符箓便在其脚下如莲花般展开。
　　“游龙！”
　　随着一道高喊，天暗了，遮天的九爪黑龙从九重天上向着王梦白扑击而来，龙爪之威、龙息之能、龙啸之猛，若是没有脚下的通天箓，怕是这望京便毁了吧，王梦白想着。
　　“通天符箓之所以通天，便在于这法则的运用。”
　　王梦白自顾自的呢喃，一丝丝雷光缠绕在他的指尖，似狼毫泼墨般凌空作画，一道雷电符箓便已书成，王梦白长舒一口气，大手一挥，这蕴含雷部万法的符箓便朝着黑龙飞去！
　　符箓冲天而去印在扑击而下的黑龙额头，两相冲击间毁天灭地，罡风如刀切割着这方天地，即便有着封天箓的护佑，地上站着的人们依旧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意。
　　打出这一道符箓，王梦白便没有再去看结果，转身便踏着三十三重雷莲回到了地上摸了摸王拾梦的头。“所见如何？”
　　王拾梦的一张小脸儿早已经是布满崇拜，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一般，眼前的师父是通天彻地的大能，而自己竟然是他的徒弟！
　　“世间有仙！”
　　“可愿学我这通天符箓？”
　　“愿。”
　　“天色不早，夜色降临，回吧。”
　　师父领着徒弟，不管不顾，径自回庙，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