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狐米又来我家了。
我并不是讨厌狐米。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我们的母亲是极要好的姐妹，女人似乎都有那种奇怪的喜好，一起上厕所，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生孩子。所以我和狐米注定从生下来，或者说是从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
母亲总是沾沾自喜地说，她这么做是为了让我身边有个小伙伴陪着，我就不会寂寞了。就像她和狐米的母亲一样。
母亲的预言完全实现了。
我和狐米上的是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高中，大学……甚至是公司。
我和狐米无话不说，无事不谈，以至于父亲开玩笑地和我抱怨，自己养的孩子和自己不亲就算了，连青春期的叛逆也不让他体会，蹭地一下就已经长成大人了。母亲在一旁温柔地笑骂，哪有你这么不盼着自家孩子好的。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似乎有些反感见到狐米。
狐米换了鞋进来，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递给我，欢喜地说：“你快，快打开看看！我从朋友那搞到的，他说这种东西特别难搞到，专门留给我的。”
我打开塑料袋，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又看了眼狐米欢喜的表情，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啊？你不认得吗？这样啊……没关系，它就是一种鱼类而已。”
“鱼？”
“食材！食材！”
“给我干什么？”
“做料理啊。”
“为什么是我做？”
“你的手艺好啊。”
我将塑料袋递回去，“不做。”
狐米一下子跳起来扑到我怀里，“做嘛，做嘛，我只吃得惯你做的菜啊……而且，这么难得的食材，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坚决不能浪费！”
人神交战了半晌，终究是技痒难耐，“你先放开我。”
“做吗？”
“……做。”
我提着塑料袋走进厨房，将袋子放在菜板上。先沏了茶端进客厅，狐米趴在沙发上玩手机。
“喝茶。”
狐米头也不抬，“你快去做，不用管我，我都快等不及了。”
我皱着眉，坚持将茶杯和茶壶放在茶几上，并将茶杯倒满，“外面热，喝点茶解暑。”
“你这茶那么热，能解暑吗？人家解暑的都是凉茶。行了，行了，你快去处理我那块宝贝食材吧，一会它要是坏了影响口感。”
进了厨房，心中烦躁的感觉才好些。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奇怪的生物的尸体。大体上看上去确实应该是鱼。有一对很大的鳍，右侧的鳍不自然地折叠着，应该是断了。嘴的形状很奇怪，打开鱼的嘴可以看到非常密集的尖锐的牙齿，但都很小，与其说看上去凶狠，倒不如说看着能让人犯密集恐惧。鱼身上没有鳞片，是带着花纹的皮肤。鱼的身形和死去的河豚有些类似，身上的花纹也很奇怪，既不算鲜艳，却也绝不能说是正常。
这就让人有些犯难了，会不会和河豚一样有毒呢？
“你咋还不动手？”
我惊叫出声，“狐米！你能不能走路有点声音！”
最后，我用处理河豚的方法将鱼的皮剥掉，这鱼肉分布的结构，骨架，确实和河豚非常类似，所以我就用处理河豚的方法将这个鱼剁成了块状，准备煲汤。
“煲汤太没意思了，要不红烧吧？”
“河豚用来煲汤是最好的。”
“啊？可是这又不是河豚。”
“不是？”
“不是。”
我再次皱起眉，“那是什么？”
“……”狐米眼神有些闪躲，“算了，你做啥我吃啥。”说完就离开了厨房。
我将冒着香气的汤端上餐桌，“准备准备，吃饭了。”
第一口浓汤入口，我感觉一股暖流直冲丹田，香气从五脏六肺向外涌动，舒服得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了。我看了一眼狐米，和我一样闭着眼，享受极了。
“你这鱼是从哪得到的？”
狐米睁开眼睛，“啊？哦……就我一朋友，他是搞水产业的。我给你讲，我那个朋友，自己白手起家，本来身无分文，还是我借了他两万他才活的下来。后来不知从哪片海域发现了这么一个鱼群，每年只有这个季节才经过我们这里。他可是仗着只有他发现了那个地方，好好地发了一笔……”
剩下的话再也没有进入到我的大脑，只要狐米的声音长时间响起，我就会越来越烦躁。但是这烦人的声音就是停不下来，太阳穴开始一突一突地跳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用手去按太阳穴，用上所有的力气都不管用。
啊，闭嘴，闭嘴，闭嘴……
我猛地站起来，“狐米！”
狐米抬起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了？”
“你快吃，吃完了就赶紧走吧。”
“你……是不是最近不舒服？”
我强撑起一个微笑，“没有。你最近也忙，赶紧回去吧。”
“哪有，我最近不忙啊。咱们公司最忙的时候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这你还不知道嘛……”
“我叫你走你就走！”
狐米的眼里瞬间积了泪水。
我感觉自己的表情愈加不受控制，浑身都在颤抖。说出来的话都是吼出来的。
“你，快滚！”
狐米的眼神变得害怕，眼泪已经漫得满脸都是，“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我跪到地上，蜷缩着身子，抱着头，感觉身体要炸开了一样，“狐米，狐米，狐米……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快走，快走，闭嘴，走！走啊……”
我感觉一双温柔的手碰了一下我的肩，立刻又缩了回去，狐米迟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记得千万不要出门……”
“滚啊！”大脑的里面，像是被人抓着向两个方向撕扯，使劲地撕扯……
良久，房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身体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我爬到沙发上，脑袋里很乱。
我并不讨厌狐米。
相反，我很爱她。
我记得，小时候我的母亲和狐米的母亲时常带着我们一起去海边玩。我和狐米坐在沙滩上堆沙子，堆一个大大的城堡，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在里面……
哎呀呀，我们家……以后是要娶狐米吗？
母亲那时总爱说这句话，我牵着狐米的手的时候，我给狐米采蘑菇的时候，我给狐米戴花环的时候……
母亲总会说：哎呀呀，我们家……以后是要娶狐米吗？
咦？
我们家……谁？
我？
我是谁？
大脑又开始微微有些疼痛。回想起来，今天一天狐米都没有叫我的名字……
无所谓了，名字这种东西，有没有都一样。
我今天……犯下这么大的错，狐米应该再也不会来了吧……得找时间和狐米道歉才行……
我拿起茶几上的茶杯，里面的茶已经凉了，并没有被喝过的痕迹。
我记得以前，不久前，似乎昨天我和狐米还在公司一起喝过茶。茶水间只有我们，好像是聊到了小时候的事，还是大学那会来着……反正我们笑得很开心……
不对啊，我应该听到狐米说话就头疼啊……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我感觉经历了好久了，至少有一个月了啊……
我们在哪家公司上班来着？我是干什么的？狐米是干什么的？
我猛地站起来，今天要不要上班？
我看了眼表，可是无论我怎么眯眼睛，总是看不清……我的近视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我梳洗了一番，换上西装，站在玄关，我找不到皮鞋了，我的公文包也不在。
到哪去了？
就在我翻鞋柜的时候，门响了。
我看了眼猫眼，很模糊，完全看不清。我只好打开门，“谁啊。”
狐米俏皮的声音响起，“还能是谁，是我啊。”
我反手就把门直接关上了。
“开门啊，你怎么把门关上了。”
头疼，头疼……
“喂，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居然敢把我拒之门外，小心我去和阿姨告状！你快开门呀……”
头疼，头疼，头疼……
“喂！你听到没有！开门！再给你一次机会啊，不道歉的话，你就完了！”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喂！喂！喂……”
我站起来猛地打开门，“喂什么喂，我没有名字的吗？”
狐米可爱的眼睛里又朦胧了，我想起昨天的事……嗯？昨天吗？感觉才没过多久啊……算了，反正要为那件事道歉才对，都是我的错，狐米肯定很莫名其妙……
“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有些奇怪，火气有些大……你，你先进来……”
“……没事，我们在一长大的，这点气度我还是有的。”
眉头又不自觉皱在了一起。
狐米递给我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你看看。”
我接过来，“这是什么？”
“一个朋友给的……水果。据说这种水果很难得……”
我拿着塑料袋转身进了厨房，拿出里面黄色的果实。这种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吃，反正先切开总没错……
我端着装着水果的盘子和茶水走到客厅，狐米正趴在沙发上玩手机。
狐米特别好看，阳光下，她精致的脸显得很有活力，泛着红润的光泽，粉嫩的嘴唇更是娇艳欲滴。
“来，喝些茶。这茶我凉过了，外面这么热，喝些凉茶解暑。”
狐米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嗯，好。”
两人默默地喝茶，吃着狐米带来的水果。这种水果汁水非常多，很清爽，我很喜欢。也不知道狐米每次都是从哪得来的这些奇怪的食材，昨天那条鱼也是……我看了眼干净整洁的餐桌，总觉得有些奇怪。
狐米今天异常安静。看来她真的是生气了。
“狐米，我……真的非常抱歉，昨天那样对你大吼大叫，是我不对，对不起。”
狐米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狐米放下手中的茶杯，从包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了一段话给我：
你记得你上学那会非常喜欢长跑吗？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长跑的时候，不是总会有特别特别难受的阶段吗？只要撑过了那个阶段，身体就会达到某种平衡，跑起来就会非常舒服，甚至感觉能永远就这样跑下去。只要不因为难受就停下来，一定能感受到那种快乐。
其实，上吊也是这么回事……
我惊讶地抬头看了眼狐米，她温柔地微笑着看着我，示意我看完。
其实，上吊也是这么回事，绳子勒住脖子的时候，是非常难受的，但是你想啊，只要挨过这段时间，生前的痛苦就会不复存在了，就可以安心地一直休息下去了。重要的是不能因为绳子勒得难受就停下，不然永远都摆脱不了在痛苦中徘徊。
我皱着眉头看着狐米。她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哥哥，结束痛苦吧。”
我感觉自己吸不上气来，尴尬一笑，“狐米你坐这等一下，我去洗把脸。”
说完我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
等我出来的时候，站在卫生间的门口，远远看见狐米娇弱的身躯悬挂在房间中，双足在阳光下显得像玉一样透明。
我看她微笑着冲我说话，但是没有声音，看口型应该是，
“来啊，快来啊……”。
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