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不见了

　　平秋掂了掂手里的袋子，脚步又加快了一分。
　　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一不小心太阳快落山了才回到镇里的汽车站。
　　爸爸刚才又打来电话了。一想到爸爸严厉的口气，平秋的心就抖了抖。但是出门前爸爸嘱咐要买的汤圆还没买，口袋里的工资还没存。
　　等平秋手里提着汤圆从银行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平秋赶紧往家走，她和父亲住的地方离镇中心还有好长一段路。经过拉黑车聚集的小广场，平秋心里有些迟疑，打辆车要快一些，也许爸爸不会太生气，但是万一要价太贵了怎么办，上次在外地被坑了三十元的事平秋一直耿耿于怀。
　　就在平秋迟疑之间，她已经走过了黑车聚集的小广场。不打也好，虽说回家这段路走着是有些远，但也绝没有远到要打车的程度。
　　平秋试着跑了几步，两只手里的东西摇晃得厉害，又是刚下过雪，被汽车压过的地方特别滑，积着雪的地方坑坑洼洼，没几步平秋就差点摔倒，只好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地走。
　　走出小镇中心，路两旁的风景变成了几十年的杨树，密密麻麻地拥挤在路的两旁。
　　入九了，杨树只剩黑漆漆的枝子张牙舞爪地在黑暗里摇晃。
　　已经连着下了一周的雪了，平秋记得刚才在哪听到有人说，天气预报说明天天就晴了。甩了甩头，脸被冷风吹得都快僵了，平秋低声咒骂了一声，脚步又加快了。
　　就在平秋蒙头走路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看到来电显示，平秋心里微微有些胆怯，“喂，爸爸。”
　　“你到哪了？”
　　“我……我还在路上。”
　　“哪个路上？”
　　“我还在大路上，”趁着爸爸还没说话，平秋赶紧转移话题，“我一会就到了，你先帮我把我屋里的火炉加上吧。”
　　“行。我说叫你早点回来吧，非要拖到天都黑了！”
　　平秋暗叹口气，强忍着不快，用撒娇的语气说，“我知道了啦，是我不对，下次一定早点。爸爸，我不和你说了，风太大，手都要冻得快没知觉啦！”
　　“好好好，你快点回来啊！爸爸挂了。”
　　“嗯。”
　　平秋将手机塞进口袋里，重新提起一大堆东西，再次试着跑起来。虽然跑得不快，但是稳了许多。
　　然而没撑多久，平秋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无论如何，也算是快了一些。
　　夜色越来越浓，一会爸爸肯定会出来接的。平秋灵机一动，站定掏出手机，给爸爸拨了个电话——如果先示弱，喊累叫冷，让爸爸来接自己，他一定不忍心再责怪自己了，平秋看了一眼装着衣服的袋子，何况，自己还给他买衣服了。
　　然而，没有人接听。
　　很奇怪，爸爸不应该听不到手机响了啊。
　　时间紧迫，平秋只好将手机放回去继续赶路。
　　难道是爸爸去上厕所了所以没听到？还是已经来接她了，出门的时候忘带手机了？
　　平秋密切注意着迎面路上的黑影，但直到下了大路，还是没见到爸爸的影子，难道他没出来？
　　上了小路，就离家很近了。小路上的路灯很亮，平秋有些小小的惊讶。这些新安的路灯是太阳能的，一般晴天的晚上才会很亮，这几天下雪居然也这么亮，看来这路灯性能还不错，并不像爸爸的那些朋友说的那样——镇里面花了公家一大笔钱买了堆垃圾回来。
　　这些人，大多把政府看得很腐败，然而和当官的打交道的时候却也是走腐败的那一套，这种现象着实让平秋费解了很久。
　　走到家门口，地上有明显出门的脚步。平秋心中疑惑。
　　“不会吧，就一条路，如果爸爸出去找我了，肯定能遇到啊。”
　　一推开门，平秋就叫起来，“爸爸？”
　　没有人应……
　　“爸爸？”
　　推开卧室的门，并没有人……平秋将给爸爸买的衣服放到床上。
　　“爸爸？”
　　厨房里也没人。平秋将汤圆放进冰箱——虽然大冬天，完全可以把东西冻在外面，但家里的冰箱还在使用中，挺搞笑的，说不定冰箱放在外面都算是热的地方了呢。
　　“爸爸？”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还是没有人。
　　平秋将买的一大堆东西扔在一边，扑到床上，长舒口气——总算可以休息会了……
　　爸爸怎么还没回来？担心他被绑架了，或者被抢劫了其实非常多余，家里本来就很穷，爸爸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可能被劫色——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或者爸爸出去找我的路上穿越了？遇到外星人了？这些只有小说里存在的事情，躺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她居然觉得有可能发生。
　　炉子是加好的，火燃得正旺。平秋爬起来，离开自己的屋子走到父亲的卧室，里面的炉子也是燃着的，炉子上面还放着煮过面的锅，盛着面的碗放在电脑桌上，显示器里是视频暂停的画面……
　　如果有意外发生，这里应该不会这么整齐……
　　平秋拿着手机打着灯，走到院子里。那条明显出门的脚印被她的脚印盖住了许多，但依稀还能分辨。
　　爸爸今天没有扫雪。
　　雪地里除了她的脚印，和似乎是爸爸的脚印，还有一大群狗的脚印。
　　镇里来了投资的商人，在镇中心盖了许多楼房，像她和父亲住的这种小聚居地的人，十有八九都离开了。以前晚上这里还能看到不少灯光，现在她们家周围就平秋一家有烟火了。
　　所以这片的流浪狗都爱往她们家跑，去她和爸爸倒剩饭剩菜的地方转悠。晚上还经常会有野猫从平秋卧室窗户外侧的窗台跳过。
　　平秋顺着脚印走到了有路灯的小路上，脚印就进了车轮印子里，再也找不到了。
　　站在十字路口，平秋看着这条她走了二十多年的路，第一次在晚上细看。以前没有路灯的时候，这条路是完全黑的，路两旁倒是会被从住着人的窗户里闯出的灯光照到，现在有路灯，却照不亮路边窗里的黑暗。
　　平秋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漆黑的夜晚，冷白色的路灯，成片的雪，枝丫的杏树——不错的照片。
　　也许爸爸去商店买烟了。
　　平秋回到房子里，打开所有的灯。舒服地坐在炉火边的躺椅里，准备看会书。
　　如果爸爸真的在去找我的路上被人打劫了，由于没有钱被撕票了，碎尸在了荒郊野外，多可怜呐，这样死去的话，爸爸一定不会安息的……而且以后她一个人要怎么过？学还没上完……
　　想什么呢！
　　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多杀人犯……但，万一被车撞了，这么冷的天，司机要是逃逸了，必死无疑啊，爸爸会不会怪我没有去找他……
　　说到底，爸爸怎么就没带手机呢？！
　　如果爸爸突然消失了，自己没有及时报警，虽然也许报了警也没用……如果爸爸突然人间蒸发了，她该怎么一个人活下去啊……要是穿越了，没有死讯，也没有音讯，那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啊，虽然爸爸穿越后的日子也许非常令人羡慕，但活在这边的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陷入困境……
　　也许，过一会爸爸就回来了，也许，看会书爸爸就回来了，也许，睡一觉爸爸就回来了……
　　完全没有必要担心的……
　　可是平秋看进眼里的字，总是连不成句子……
　　心跳似乎也有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