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秀士

　　略显狼狈地从酒楼逃出，连马也来不及拉回来了。萧子航急急地跑出了好几条街，确保庞焕一时半会一定是追不过来了。萧子航不怕庞焕，更不会怕那些水帮喽啰。只是萧子航不愿让冲突发生，让矛盾加剧，毕竟倘若和整个黄河水帮结怨，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不知不觉原来到得南城门口，只见城墙根下两边小商小贩摆着地摊，只卖一些廉价的东西。又见一个简陋茶棚，只在路中那棵大银杏树旁用三根黄竹干挑起一块破青苇布。两张桌子，三条长凳，已经是这个茶棚的全部了。
　　当时正是十一二月，正是秋高气爽，银杏树叶已经泛黄，飘落树下，煞是好看。
　　萧子航先吃了这许多油腻，又跑了这好一段路，胃中上涌着不舒服。因此萧子航便向茶棚走去，喝两杯茶，刮刮自己腹中的油水，去去恶心。
　　萧子航随便选了条凳子坐下，等了许久却不见那茶棚主人过来招呼。看那煮茶的铜炉搁在炉子上呼呼冒着热气，原来那茶棚主人，一个酒糟红鼻子老汉，靠着大树坐着，竟朦朦胧胧睡着啦。萧子航本想拍桌子叫醒这红鼻子老汉，但见他靠着金色的银杏树，睡意这般安详，分明是作着好梦，萧子航却是怎么也不忍心打搅了，便想着只坐一会儿就走。
　　“老丈，我要一碗茶。”
　　红鼻子老汉恍惚惊醒，见铜炉中热水翻滚，直冲起炉盖，不少茶水便翻滚出来。老汉当即动手将铜炉从炉子上提起放到桌子上，饶是满手老茧，几根手指还是烫的通红。
　　萧子航不禁寻声看去，却是一个竹竿布衣的年轻秀士，背一个大包裹，身材瘦小，显得羸弱不堪。再投看他面容，真是面白如皓月，唇红似丹涂。萧子航却只觉得蹊跷，不是男子精神，却似女儿阴柔相貌。
　　这秀士从城外而来，可能赶了许久的路，只见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不与萧子航同桌，在另一张桌子那儿拣了个凳子坐下。察觉到萧子航在看着自己，秀士也不躲不避，转过脸来目光直与萧子航相接。如此，萧子航反而一时尴尬，当即将脸转向别处。
　　红鼻子老汉弓着身子，提着铜炉走近秀士，拿起桌上一个碗，倒了一大碗茶。秀士只道了一声“多谢老丈”，便双手捧起茶碗小心喝了起来。老汉又向萧子航走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萧子航，萧子航微微点一点头，老汉这才也倒了一碗茶。老汉倒好了茶，便又步履蹒跚地走回银杏树下，将铜炉放回炉子上，又在树下坐下，微微闭着眼一动不动，继续他的梦了。
　　萧子航拿起茶碗，只见粗碗中稍稍泛红的茶水，大口喝下肚去，虽又苦又涩，但实在解渴。
　　这时，一群人从城外驾马而入。萧子航只一眼便已经确定他们来历不凡。这群人都衣着不凡，提刀挎剑，骑着高头大马。当先一位白衣公子，风采翩翩，骑一匹白马，手中一把宝剑。他身旁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大汉，一把络腮胡，豹头环眼，双目有神。其后近十人，都是一般劲衣打扮，想来个个也都身手不凡。
　　他们进得城中，到得路当中，那白衣公子将马一停，四下一望，看来是在寻找什么。边上那中年大汉把马一带，靠近白衣公子，不知说了些什么，白衣公子这才双腿一夹马肚，驾马而行。
　　当次地界，萧子航只怕这些人有此实力，也是黄河水帮的人，因此那白衣公子目光扫望之时，萧子航为防万一，半转身子，侧过半张脸去。但是萧子航却惊奇地发现，有人比自己还要紧张。正是那个秀士，只见秀士早完全背过身，分明是在害怕被那个白衣公子看见。眼见这般有趣的情景，萧子航却颇有些兴奋好奇了。
　　那白衣公子等人走远，秀士这才转过身来，在桌上放了一枚铜钱，拿起包裹起身就要走了。萧子航便也从怀中摸出钱来，起身追了上去。没走几步，萧子航便大叫一声，紧跑两步拦住那秀士，脸上嘻嘻地笑。这秀士先是大吃了一惊，见是萧子航便稳下神来，抓着包裹，警惕说道：“兄台为何挡我去路？”
　　萧子航笑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小兄弟你身上刚才掉了一块玉，在下捡着了，还给你”说着，萧子航一把抓过秀士右手，将一块玉塞到他的手中。只见葱葱玉手，指节修长，如月凝玉雕一般。
　　秀士猛地被抓手，先是一惊，再见手中的白玉，冷冷道：“兄台想来弄错了，这不是我的。”说完，秀士将玉给还萧子航，抽身便要走。萧子航当即伸手拦住，又再问道：“真不是你的。”秀士不耐烦道：“的确不是在下所有。”
　　萧子航闻言皱眉道:“这就奇了，这玉不是我的，不是你的，那是谁的？”秀士杨着脸看向萧子航，萧子航只见他眉目疏明，一双漆黑的眼睛煞是好看。秀士道：“兄台可以交给官府，一定能寻得真正的的失主。”
　　“哦，小兄弟你说是不是那位白衣公子掉的？”萧子航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秀士只答道：“极有可能。”说着，秀士又要走，只想摆脱萧子航的纠缠。萧子航笑道：“既如此，小兄弟你方不方便和我一起去还了这玉佩给那个公子？”秀士一时并不答话，萧子航道：“怎么，不方便？”
　　秀士听萧子航如此说，面色霎时阴晴不定，但还是回身强笑道：“兄台，这玉是你一个人捡的，我又何必去，白领一份谢谢。”萧子航走近秀士两步，笑道：“无妨，兄弟你也可以为我作证嘛，要不然那公子污我偷得，我不就做好事不成还吃亏？”
　　秀士看着萧子航沉默许久，不能回答。萧子航道：“兄弟你再好好想想，也许是你的自己忘了。”这秀士倒也心灵通透，道：“说得是，兄台你再与我看看。”萧子航将玉给过，秀士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一遍，眼珠一转，道：“哎呀，真是我的，可恨我愚笨，竟一打眼看差了。”萧子航心中暗暗好笑，强忍着笑意道：“即是你的，物归原主，也免得去打扰别人。”
　　秀士轻轻一笑，将玉收了，抬脸看着萧子航道：“这一条街人来人往，一块玉在地上竟无一人看见，不知是别人都眼盲不见呢，还是兄台眼尖过人呢？”
　　萧子航摸摸鼻子，唯有苦笑，道：“在下只看出小兄弟你似乎有不想见的人啊。”
　　萧子航本以为这秀士会面露吃惊之色，但这秀士神态自若，眸子闪亮，反而笑得灿烂，道：“刚才兄台半转身子，好像惊弓之鸟，此时此地，应该更有“害怕”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