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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官道，路途开始颠簸，车厢也摇晃厉害，林远揉着惺忪睡眼坐直身子，只觉得这一觉睡醒，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酸痛的，跟对面的还有空闲梳理长发的秦姐一比，着实感觉乘的不是同一辆马车。
掀开帘子，窗外已然没有了大凉城中商铺林立的模样，入眼即是一片巍峨青山，较之城中，虽然不见人烟，却别有一番壮丽景象。
不多时，随着车前的路宝长“吁”一声，马车缓缓停在一片杨树林子前，路宝先下了车，从系在车厢旁的麻布袋子里抓出一把青草，犒劳已经赶了一个多时辰路的“老伙计”，老马嘴唇“扑”的一声大喘，低头开始享用美餐，秦朝慕也俯身搭着木栏子下了马车，林远跟在后边，两腿一屈，直接跳到草地上。
和路宝挨身蹲在马头前边，看着老马一口一口的嚼着青草，林远拄着胳膊偏头问道：“宝哥，咱们这是到哪了，还有多久能到新石镇？”
路宝又往草堆里扔了一把新草，拍拍手上的灰尘，回道：“再有一个时辰也就到了，林头儿，你第一次出远门坐车累了就多直直腰，不行等秦姐回来干脆去溪边洗把脸，精神精神。”
“是有点累，不过还行，洗脸就算了，不然一会赶路时候该睡不着了。”林远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下筋骨，看看天色也不过刚过辰时，心里泛起嘀咕，这出发的时候是不是太早了些。
路宝将遮阳的草帽子扔到马车前，捋了捋老马顺的发亮的脖子，笑道，“一会儿秦姐要去山上办些事情，怎么着也得大半个时辰，我在这里守着，你要想看就偷摸跟在后边，小心别被发现就行。”
“办啥事？”林远好奇问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对了，你可别再问我，我真的不知道。”路宝嘿嘿一乐，将马缰拴在树上，一步跃上马车，两腿往马屁股上一搭，盖了草帽就呼呼睡了起来。
林远挠挠头，看着不远处从溪边稍作梳洗的秦姐果真要往山上去，抻头用力瞧了瞧，又看着路宝一副睡死的模样，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为何要跟？这林远倒是真有缘由，一来是那作恶的好奇心驱使，二来是怕端的经得住倾国倾城几个字的秦姐遇上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林班主说行走在外要多个照应，这时候，不就是该照应照应么。还有三来么，就是守着一个睡着的路宝，和一个打蔫的老马，忒得无趣了。
山路颇为难行，但好在山势不高，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顶，秦朝慕走的远些，也不回头，倒是林远半蹲在半人高杂草中把周围打量个遍，其实也想光明正大的追上去问问，可平时脚力还行的杂工头头却无奈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前面的秦姐。
一个平日柔柔弱弱的女子怎么生出这么一副好脚力，林远百思不得其解。
刚过山头，拨开挡住视线的杂草，看到倏然出现在山坳中间的联成排的竹楼，林远着实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山穷水复疑无路”，后又“拨开云雾见青天”，眼下有些开明，更多是迷惑。
这些竹楼前后加起来有小半个大凉王府那么大，四角是建得更高些的瞭望台，台子上下都有人，背的是竹制的弓箭，再往里就看不太清了，依稀能看着大门，整个看来不像是个村落，倒像是个自成一派的寨子。
秦朝慕就那样朝大门走去。
林远想靠的再近点，可看到当离她最近那身着布衣的男子猛然间头身分离后，当场愣在原地。
血幕随着残下身子洒在空中，随山风飘出老远，秦朝慕白衣上不沾丝毫颜色，跨过无头尸体继续向前，大门前原本聚集的一伙人握着刀剑，虽还在与面前杀人的女子对峙，却分明有了颓势，秦朝慕走近一步，他们便要退后三步，偌大的寨子门前，一群男子竟被一个女子占了上势。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林远揉了揉眼睛接着瞧，直到听见一个断了腿的人发出让人心惊的惨叫后，才确定这确确实实不是一出提前排演好的戏剧。
秦朝慕她.......杀人了，真的杀人了，连一丝一毫的征兆都没有。
山间风本就刺骨，见识到如此情景后，林远更是脊背发凉，喉咙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腿脚像失了使唤一般，生不出丝毫力气。
出手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到底是不是秦朝慕......
使劲憋了一口气，林远抽出最后那一股劲，逃也似的离开草丛，回身也不敢，他害怕那人一回头真的是梨园里相识的秦姐。
半爬半跑的下了山，远远的看到马车，车前的老马依旧没什么神采，后边的路宝同样还在酣睡。
扶着车厢，林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路跑回这里才敢回身看上一眼，衣襟已经湿透，就着山风遍体阴冷，在也没有夏日灼热的感觉。
路宝悠悠转醒，见状下了马车，递过林远一只水囊，轻笑道：“林头儿，是你要去看的，我可没逼着你啊。”
猛地灌了一口水，随后林远后背靠住车厢，双手拄着膝盖，虽然喘匀了气，但说话声还有些颤抖，“宝哥，秦姐杀人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路宝摇摇头，说道：“就知道一半，知道她是要去杀人，但不知道杀的是谁。”
“你们......”眼前这人仿佛不再是那个熟悉的路宝，那个曾和自己玩耍打闹的人的脸孔越来越模糊，林远抬眼看他，身子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脑子里就感觉一切如同梦境一般，一个梨园在外跑戏的勤工，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们都杀过人。”路宝捡起掉在地上的水囊，也不跟林远对视，背着身子解了马缰，一面收拾青草，一面说道：“林班主，鹿云灿，徐大娘，许财......还有我，都杀过人。”
“就像咱们平日里干活一样，杀人也是挣钱的手段，别人要听戏，咱们就唱，要杀人，咱们就杀，真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过跟那些收了钱什么事都干的杀手刺客不同，咱们梨园杀得人都是该死之人，这会儿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喏，秦姐回来了，先上车，让她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近处，秦朝慕果然已经从刚那地方回来，见林远惊惧的模样远离了自己也没说什么，直接上了马车，路宝在前面也架好了缰绳，偏过头向林远问道：“林头儿，还琢磨什么呢，上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