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紫嫣楼。
江都府四大名楼之一，烟花之都鳌头上的名字。
金玉堂、胭脂斋、暖香阁、紫嫣楼，如同一枝四秀，朵朵不同，各有千秋。
金玉堂，店如其名，金铺砖，玉满堂，是四楼里最为雍容华贵的，无论是装潢格调，还是酒水佳肴，甚至是倌人的衣着打扮、词曲弹唱，无不是有多豪奢就多豪奢，有多富贵就多富贵。在这里，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买到皇宫都难比的享受。所以也成为了富商、大族们的挚爱；
胭脂斋，光听名字就透露出浓浓的书卷味，而其的确是四楼里文墨色彩最浓的一楼。在这里，能花钱当然也有不错的享受，但缺少了文气，那估计就难登大家之堂了。斋里三大家，三位倌人都是诗词歌赋样样通熟的奇女子，不仅整个江南，就连北地，也有不少成名墨客远道而来，赋诗作词，只求芳艳一赏；
暖香阁，温香软玉之宝地，说富丽堂皇，它比不上金玉堂，说诗词歌赋，它更不如胭脂斋，但这丝毫不妨碍它成为江都男子最梦寐以求的温柔乡。这里的不是撑面子的排场，也不是炫学问的挥毫，这里是真真正正肉体和心灵的慰藉之地。无论是温柔的、狂野的、还是贤惠的，无论是北地的，南方的，还是异域的，总有一位满足你的心意。所以随着外来人的不断涌入，暖香阁的行情也越发高涨；
而紫嫣楼，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它的音律和歌舞了。有人说，金玉堂是面子货，胭脂斋是穷酸儒，暖香阁是皮肉钱，但紫嫣楼才是真正艺术的杰作。逛其他三楼，或是摆谱，或是弄墨，或是寻花，都有着明确的目的，只有来紫嫣楼，你无需任何想法，只要醉心于其中的醇美绕梁即可。也正因为如此，紫嫣楼隐约稍压其他三楼一头，成为皇室、高官最常幸驾之地。
李复现在站在人群里，四顾看着院子里精致的布置，耳边隐约传来侧院的乐声，对刚刚打听到的紫嫣楼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认识。
院子不大，但胜在精致，转廊月门，假山水榭，百十人堆积在里面，吵吵冉冉的，还有不少人像被扯着脖子的鹅，垫高了脚四处张望，看看能不能碰见漂亮的姑娘。
“吵什么！吵什么！”
一声娇叱把群鹅的脑袋给砸了下去。
一个穿着鹅黄比甲，嫩绿襦裙，梳着丫鬟头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台阶上，双手叉腰，一双杏眼气呼呼地圆睁着。而旁边刚才还在打哈欠的苍头老仆则忙不迭地在点头哈腰。
“都站好了，站好了。一个一个地排好，不听话的都给我滚出去！”老仆像是得了圣旨，大声地指挥着院子里的几个皂衣仆役整理着人群。
李复担心被人识出身上有功夫，硬是挨了两下扫帚，乖乖地排起队来。
等到一个个排好了队，那小姑娘下了台阶，从众人面前慢慢地踱了过去。果然是在风月乡里出来的女子，面对着众多男子投来赤裸裸的眼神，依然神情自若，不像是阅兵的将军，倒像是选妃子的皇帝。
正当小姑娘看得眉头直皱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咧嘴一笑，葱手一指：“这个！”
“啊？”
李复下意识地叫了声，再往左右看看，原来指的就是自己。
“切，果然是鸨儿爱钞，姐儿爱俏。”
后面的人群里有人阴阳怪气地小声说着，李复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天水李氏的遗传带给了李复宽额窄脸，星眉剑目，高鼻薄唇的面孔，微薄的鲜卑血统还留下了微微卷曲的黑发，俊秀而不阴柔，刚毅而不鲁直，而从小出生皇家，营养底子打得好，即便跟着秦彦昭隐姓埋名近十年，也没饿过一天肚子，自然养成了一副比起同龄人更高更壮的好身骨。再加上今天“借”了套新衣服，换了之前那身破烂，还饱餐了一顿驱走了之前脸上发绿的饿色。站在一群同来应工的人当中，可算得上鹤立鸡群，仪表堂堂了。
“你跟我来吧。”小姑娘似乎对自己的选择满意得很，转身对那老仆说道，“剩下的你再挑两个吧，我就不管了。”
早知道靠脸就能混进来，昨晚就不用靠身手了。
可怜了那一鼻子的老拳。
欲哭，而无泪......
李复一边心里翻着白眼，一边低着头跟在小姑娘后面，绕后七弯八拐地，来到了另一间大房子。
小姑娘绕过面前的大书桌，跟后面一个管家打扮的男子嘀咕了几句。看得出小姑娘在这的地位可不低，因为那男子脸上献媚的笑容一点也不比外头那苍头老仆少。
听完了吩咐，那管家抽出一张纸来推到李复面前：“按个手印吧。”
“这，可是卖身契？”李复扫了眼纸上的内容，问道。
“你识字？”管家见被识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这个嘛，其实嘛......”
做仆役也有分种类和等级的。最上等最自由的，莫过于是签佣工契的，就像之前在酒馆里干活那样，干活拿钱，到期走人，主人家也不得随意殴打辱骂；而再下一等的，就是签卖身契的，其实就是典身为奴入贱籍了，不单只没几个工钱，主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看不顺眼随手转卖都可以；最低等的，就是家生子了，虽然带了个子字，但实际和耕地的牛一样，连人都不如，贱籍都入不了，别说打骂，就连顺手杀了，也连个官都不用报，就地埋了就是。
“哎呦，你别看这是张卖身契啊，多少人想卖身进来紫嫣楼，咱们还不买呢。”小姑娘插进来帮腔了，“做长工的那些始终是外人，签身契的才算自家人，对自家人总好过对外人嘛。你看姐姐我也是签身契的，不也挺好嘛。你在这里踏实地干几年，等有出息了，你觉得掌柜的会不放你走吗？”
“就是就是。”一旁的管家鸡啄米似地点头。
哼！果然，这种地方就是又脏又黑，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李复虽然心中这么想着，嘴里倒是应得快：“姐姐说的是。”
反正混进来也只是为了救师父，做奴仆估计还能更方便些，于是也不多想，蘸了印泥就按了下去。
“这就好了。”管家满意地吹了吹那一纸薄契，“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你以后就改姓紫吧，名嘛，现在排行到商音，就叫商九吧。”
于是乎，历尽磨难，终于混了进来。
......
“他叫商九，新人，小萍姐带进来的。”管家把他带到杂役的后院里，交给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你先带他学下规矩吧，都交给你了。”
那汉子重复着管家之前的点头哈腰。
“诶，你是小萍姐的什么人？”管家转身刚走，那汉子脸上的笑容就像热锅上的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认识小萍姐。”
“不认识？呵！”那汉子猛地嘴角一抽，扬起手来。
“啪！”
“你干嘛打人？！”李复没料到刚一见面，无仇无怨地就挨了一记耳光。
“打你就打你了，还用跟你商量？”那汉子身边上来一群仆役，把李复围在了中间，“怎么？想打回来？来来来，试试！”
生为皇室贵胄，秦彦昭没打，李存勖没打，甚至当日身陷聚贤庄，也没给人打，而这人生的第一记耳光，竟然是给个在妓院里做贱役的家伙给打了！
李复的脸上没什么感觉，但胸中却像被火灼烧一般刺拉拉地疼，紧握的拳头，指甲都快扣进了肉里，呼吸急促地快要喘不过气来，耳朵开始发鸣，众人的挑衅谩骂都成了嗡嗡一片。
不行！
我要忍！
为了师父，我必须要忍！
背后一脚踹过来，李复顺势倒在了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接着便是——一顿暴风骤雨似的拳脚。
“我叫宫大，记好了！让我教你学规矩，这就是规矩！”
“呸，这么大的个子，原来是只软脚虾？”
“就你这窝囊样，还想跟老大抢小萍姐，活该挨打！”
“做仆役的，腰还挺得那么直，看你就不顺眼！”
“打！给我狠狠地打！”
......
冰凉的池水刷过伤口，染成粉红的珍珠往下滴。
等宫大他们发泄完了，李复便爬了起来。这种普通人的拳脚，虽然打不成什么内伤，但磕碰破皮总是少不了。
今天吃了这杀威棒，希望能换来几天的平静吧，好让我又机会找找师父的下落。
李复蹲在水池边这么想着，忽然感到头上的阳光仿佛阴了一片。
“你被打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复转过头去——
有时候，人生的轨迹会因为一次小小的碰撞而改变。
这碰撞，或许是一次擦肩而过，或许是一次促夜长谈，或许是一次不打不识，也或许是......
一次转身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