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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约刚溜达回别院，就瞧见了若宁在院中候着自己。出声唤向小道童，笑道：“今天准备了几个为什么？”
若宁摇摇头，严肃道：“刘居士让我过来的。说你有心事，需要我开导。”
刘约咧嘴微笑，一把揽住了若宁的小身膀。
自己今天这状态就是不对，所有人都瞧出来了，但只有刘守有这一个王八蛋还惦记着。这孙子看起来没个人样儿，却能让若宁实打实地称呼一声居士，又有这般细腻的心思，能坐到那个位置上果然有点料的。
“我没什么心事，就是在这里和鬼置气呢！”
若宁很认真地思考着，回道：“你是说不想由着天命？”
“大体就是这个意思。你能帮我和各路神仙说上话吗？不能，咱就别多想。你还是安心问你的为什么吧！”
若宁洒脱得随他师父，遇见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不解决，顺着刘约的话说道：“第一个疑问。今早钱家姐姐离去的时候为何会哭？”
刘约轻轻一笑，耍起赖来：“换个问题。这事等你过几年便明白了。”
若宁走进世间有段日子，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懂的也不指望这群凡夫俗子会懂。见刘约再次敷衍他的疑问，他干脆不问，也忘了刘守有的嘱托，负手叹气一阵便决定离去。
“嗳，六月底跟我去济南吧。”
若宁驻足点头，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师父让我跟着你，这便是我的路。”
刘约嘴角轻扬，心想你们修行的就是不同，说话不按条理，非要让人去悟。真悟出来的人用你点拨，真需点拨的人岂会懂得？
他走进书房时，小红早就把茶备好候着。田五挨骂的时候她就在身旁，不知少爷这无名怒火从哪儿起的，此时小心翼翼的，生怕少爷再给自己一顿招呼。虽说刘约不是个恶劣的大少爷，也没多少脾气，但今天他这状态就是不对，万一猛然间变了性子，以后怕是得换个伺候法子。
“少爷，这是知府托王大人给老爷送的陈皮普洱，夫人直接都给你了。你先歇歇，尝尝味道如何。”
刘约没有接递到身前的茶盏，回身坐在窗边，直勾勾地盯着小红很久，面无表情的，视线倒是执着，盯得小红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他嘴唇张合数次，似是在犹豫。待小红差点将衣摆揉碎的时候，他才开了口：“你和田五的亲事什么时候办咯？”
小红局促道：“少爷，我其实……”
“其实根本就不喜欢田五那厮？”
“不不，”小红慌张解释道，“喜欢是喜欢，就是得照看着少爷的起居，怕是没有那闲工夫。而且他太散漫，暂时不像个过日子的人呀！”
丫鬟和下人内部消化是刘府的传统，前有贾副管事，后有大牛，再多田五这一对没什么问题——哪怕这俩人的情愫很有问题。日子越久刘约越觉得小红没那么简单，需要提防太多人和鬼的刘约实在是没能力再去和她玩心思，赶出刘府怕是娘亲也不应允，不如趁早交给田五，让这俩人彼此祸害去。
“他可不是暂时不像。”刘约端起茶，“辜负可以，莫要利用。”
小红神色微变，转瞬恢复正常，轻哼道：“谁利用谁还不清楚呢！”
“傍晚你吩咐着他替我去店里偷些肴肉银鱼和好酒一坛，子时我要外出请人喝酒，到时候你就装作不知。睡觉去，有人来问你就说我喝多了。”
……
三更梆子从街口慵懒地传进刘府，刘约缓缓坐了起来。早醒多时，候到时辰不过是懒得起，多少还带些犹豫。
去坟地喝酒，顺便招鬼……这事儿想起来就刺激。
拿着小红备好的食盒从后门上街，昏暗的街道上只能凭着记忆前行，走起来异常艰难。野猫不算事，鬼他也不怕，唯有这黑暗空洞，十分压抑。
好不容易挪到了城门口，叫醒需碰头的门卒子又费上一番功夫，勉强唤开了城门，留下一壶酒后出了城。
晚春的深夜暂时不适合闲逛，浸透衣衫的阴寒催促着刘约一路急行，找坟地一事竟然变得顺利起来。
他在坟堆里坐定，象征性地四下观望以保无他人在场，将酒菜摆齐，满上双盅后嘀咕着：“老马，老马呀……”
嘀咕到阴风阵阵，多半是真闹鬼了，但老马没这么大玩性，估摸是没唤出来。刘约见靠嘴是叫不出来了，心中轻叹道：非要玩个刺激的。
想完，他直接从食盒里抽出短刃，双眼一闭直接刺向自己的咽喉。
刀尖儿抵在领口的瞬间滞住了，刘约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眼前站着一位黑眼圈和胡茬交相辉映的邋遢男子。
老马刚点燃的大前门被刘约要了过去，再次点烟的时候听着对面的咳嗽声，无奈道：“玩呐？先说好，不管你有什么要紧的，这次也算你用了，你就剩下一次保命的机会，要珍惜。”
刘约适应了一阵烟草的臭味，猛抽一口递上一盅酒，说道：“荒郊野外怪吓人的，长话短说。我找你为了俩事儿，一是待遇问题，二是工作量。”
“这不一件事儿么？你说，让你说，说完就完，好好干！”
刘约与老马碰完杯，慵懒道：“谁说一回事了，你以为我是来发牢骚的？我很严肃地和你说：我，不伺候了！爱谁谁，爱扔油锅还是扔白垩纪都行，这里的买卖我不做了。”
老马多少年的老鬼了，能被刘约牵着走？他轻哼道：“行了。不是长话短说么，直接提要求。”
“我要去当万历，你安排一下。别说年数不合适，我不在乎。”
“你且想去吧，多想几天就不想了。”
“我知道你们难办……这样吧，万历我不想了，这刘约我也不当了，如何？”
老马放下鸡腿，笑道：“不是。谁给你的资本和我们谈条件的，嗯？”
刘约轻笑着：“不是谈条件，是通知你们这件事。我不当你们需要的刘约，你们不认可就扔我去当蛆虫，还不解气就打得我魂飞魄散。”
“老刘啊，咱先不说我们需要你怎么做，你就说说你想怎么做？”
“我想活的像个人，而不是你们要求的干瘪无趣的历史进程。”
“扯淡。”老马认真道，“别这般不负责任地下结论。我们要求的可能不是最舒服的，但绝对是最适合你的。你凭良心想想，你有什么资格去改变历史？”
刘约毫不避让，“你看，你们这群王八满脑子都是历史进程，你没听见干瘪无趣四个字啊？你们撒开了让我在这里玩耍几十年不行吗？”
一人一鬼吞云吐雾推杯换盏，牙口没有闲着，唾沫星子也四处飞溅着。就着在人间给刘约留下多少自由度的问题，这俩厮聊了小半个时辰，兴致依旧不减，谁也没做出让步。
“还是那句话，你们别监视我，我也不麻烦你们。我争取苟活到八十，到时候你和老牛过来牵魂的时候咱哥俩再聚。”
“老刘啊，人心险恶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群活人还不如死鬼善良呢！我们要对你负责……”说着话老马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扫量一眼，飘到远处接起了电话。
“喂，领导，是我……”
一阵嗯啊这是后，老马飘了回来，说道：“刚才领导吩咐了，基本上同意你的要求，但有一点，去年给你那些资料要收回，体检和其他福利一概取消。”
“成交！”
“唉！老刘你，”
刘约起身收拾着食盒，摆手示意老马无需多说，待一切收拾妥当，他起身抱拳道：“老哥别多想了，六十来年对我来说不算短，可对你不过是转瞬的事儿。我活着不过这几年，死后咱可是天天见，不差这些日子的。放心吧，活人的确没死鬼单纯，可我也不是什么善良货呐！后会有期！”
老马在半空中看着大步流星的刘约，笑骂一声有病，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