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刚法门

　　第二日一早，诸位弟子都起床练功。虽然混战半夜，日常功课不敢放下。
　　话说这金刚门的功夫本是在少林寺香积厨烧火做饭的火工头陀偷师学艺得来，只学得少林的外家功夫，内功心法一概俱无，之所以还能在武林中站住跟脚，全靠的是“苦练”二字。
　　当日开派祖师火工头陀，在做杂工之余，日日背人苦练，一坚持就是二十年，个中艰辛不可尽道，终于在达摩堂大校中发难，连续重创达摩堂九大弟子，并在与达摩堂首座苦智禅师较量时，将他趁机打死，从此逃出少林寺，后来更到西域开创金刚门。
　　到了张雷火、阿二这一代，有弟子天赋异凛，悟出了由外而内的蹊径，习得内力。不过这主要看个人悟性天赋，并无法门传下。所以门下弟子要出人头地，靠的还是发愤苦练，熬炼筋骨。
　　这金刚门将外功练法分成八部：一头、二肩、三臂、四掌、五爪、六指、七裆、八腿，门人自己脸上贴金称为“金刚法门”。这八部练法乃是金刚门的立派根基。
　　练的入门后，掌门再酌情传下当日从少林传来的几门绝学打法，有铁头功、铜扁担、神掌八打、金刚般若掌、大力金刚爪、大力金刚指、金钟罩、如影随形腿、破戒刀、疯魔棍等。传说若有一日，外功大成，能自己领悟金刚伏魔神通，上天入地，天下无敌。
　　胡三保领了日功加倍的惩罚，也颇有些头皮发麻，本来的日常功课已经接近体力极限，这下加倍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十日。
　　首先开练第一部头，这头一练法，被门人称为“贯天灵”，就有三门功课：拍、顶、撞。三保已经练了五年铁头功，强度已然极大，先在脑门、顶心、后脑各拍断四十块青砖，一共一百二十块，今日加倍就是二百四十块，这是练硬。正宗少林弟子练此功时有内功心法配合，站桩调息，金刚门不知道详细，只能屏息硬练。其次是顶，这是练稳。三保头顶一个二百斤重的青石磨盘，走一百二十步，共走十趟，今日就是二十趟。最后是撞墙千下，这是练力，刚练的时候是墙上垫上千层纸，后面逐日减少，三年后直接撞墙，再慢慢往墙上钉上铁皮。此功据说练到深处，头坚于石，触石石立碎，触铁板亦能深陷。
　　第二门练法就是肩，被称为“担山岳”，乃是从少林弟子提水日功演化而来。取一根六十斤特制的铁扁担压在肩头，两边各挂一个十斗的尖底大铁桶，为的是路上不能休息。然后走到三里外的小溪打水，平时一人要加满两个大水缸，今天三保要打满四缸。“贯天灵”还只是略眩晕，“担山岳”加倍练下来，三保已是气喘如牛。金刚门没有内力法门，其实这担山岳的功夫练的就是后世说的耐力和心肺功能，是功法的基础。
　　后面臂功乃是舞石锁，称为“运绣球”，把一个二百斤的石锁舞动起来，如同耍龙灯舞狮子时候前面拿的那个绣球一样，耍得天花乱坠。说是臂功，其实腰胯肩肘各个关节无不练到，最见功夫。
　　第四掌功叫做“炒铁砂”，取一个大皮囊装满铁砂，沉腰坐马，以双掌反复击打。这本就是江湖上流传极光的铁砂掌的练法，但各个门派都有独传之密，特别是要有生肌壮筋的秘药配合。当日火工头陀从少林偷师，得来的练法不全，他又闯荡了七八个小门派，多是少林外家弟子所传，勉强凑了一份练法传给弟子。
　　爪功名叫“捞日月”，乃是在水缸里飘几个葫芦和瓢，十指如鹰，用爪迅速将葫芦抓起，不能溅水，练得是抓力和速度。指功就是大名鼎鼎的“二指禅”，说是二指禅，其实是十而九，九而八，直至一指倒立。三保恰恰练到二指的境界，今日加倍，要支持两炷香的时间，三保的大光头上已是热汗直淌，浑身颤抖。
　　第七门裆功，就是铁布衫的功夫，因为罩门多在裆部需要加强练习，所以混叫做裆功，称为“点钢枪”。三保的功夫已经练到铁锤一步，两个同门用铁锤击打其身各处，然后自己用青砖拍打裆部，最后悬吊五砖。实和军中“操砖法”雷同，也是火工头陀从别门抢来的练法，以补无内功心法之不足。
　　最后一门练法是腿功，叫做“狂风沙”。当日火工头陀从少林偷艺，腿法只学的一门“如影随形腿”的皮毛，故腿的练法都是为了配合这套腿法。这门腿法讲究的是一腿既出，第二腿如影随形，紧跟攻击。练时先走梅花桩，然后一排挂出十几个大铁砂袋子，双脚边移动边连续踢出将沙袋踢飞，不能有沙袋荡过中线。如今三保已经能踢十二个沙袋，今日连踢了五百脚完成了双倍的日功。
　　随着最后一脚踢出，三保已经瘫倒在地，被两个同门扶到一边靠墙喘息。
　　这一圈练下来天就擦黑了，吃罢晚饭还有个重要的事情—泡澡。以前，弟子们不过是冷水热水交替泡，据说能养身。后来孙仁向掌门献了一道秘方，据说得自塞外名医，用六百七十味中药来煎洗澡水，能让诸位门人泡了后功力大涨。此后金刚门的一大笔开销就花在了这药浴上。
　　到了掌灯，孙仁将三保叫到房中，问他在镇上酒馆的情况。三保一五一十告诉了孙仁。
　　孙仁看着三保取出的那把短刀默默发怔，过了半晌，说道：“孩子，这几年我一直没告诉你你父亲的真实身份，就是因为心里十分为难。我们常说黑白两道，那贼子强盗就是黑道，那朝廷官员将士就是白道，我们这种卫军虽然是为圣上做事，却要隐藏行藏，可以说是黑白之间。我原想你父就死在任上，还是不让孩子你卷入这团浑水。你秉性正直，聪敏过人，和你父一样。
　　“你父当日默查蓝玉的情状，又深得蓝玉器重，本未暴露。但是那蓝玉淫逸骄横，暴虐不仁，破了元庭后恣意**后妃，正人君子实觉不堪入目，你父就劝说于他，那贼子勃然大怒，囚禁了你父，检点他随身物品时候又露出了锦衣卫的身份，蓝玉狼子野心，见了圣上亲卫不但不反躬自省，反倒当即把你父毙于杖下。
　　“锦衣卫行走黑白之间，虽然前日卫里又联系了我，我又秘密恢复了官身，但是卫里让我劝你也继承父志，我一直犹豫不觉，后来又想你在这金刚门里，也不是个出路，才答应引你去见那赵延之。至于到底如何行事，还是你自己决断吧。”
　　三保听了孙仁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想了一想，问道“不知道锦衣卫在这西疆布置，主要的任务是什么？”
　　孙仁沉吟了一下说：“我新回卫编，职位低微，也不是很清楚，主要的任务应该还是监视残元，侦查边情，但我私下揣摩，眼前的大事或许和昨日东方端说的当年旧事有关，但不知详细，你也不要说出去。”
　　三保这时也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幼时父亲给我开蒙，从小学的是大丈夫行事，要俯仰无愧于天地。这几年跟着孙叔叔读书，虽然愚鲁也有些心得，又日日看着边城景况，深感天地不仁，众生皆苦。读书人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如今身在草莽，不便说什么修齐治平，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心气还在。想来人这一世，常难脱艰难苦困，无论是难拘小节还是事多违意，只要无愧本心，总要力争上游，才不负父母给的血肉皮囊。
　　“我父为朝廷尽忠，直斥大将军禽兽之行，可称不违本心。锦衣卫是圣上亲卫，想来行的也是为国为民之事，就算为此自己受些委屈误解也值得。我在这金刚门中，日日练功，办的却多是鸡鸣狗盗之事，心里也不快活，能够继承父志，为国效力，我所愿也。”
　　孙仁听了，暗自叹息，说：“你志向远大，当然是好事。不过以后行事需要加倍小心仔细，不要大意。”三保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