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

　　河港交错，乌篷船在蜿蜒的河道中穿行，风轻轻拍打着河两岸的芦苇，虎子嗅见阵阵的腥味，河里的鱼儿定然不少，果不其然，一条鲤鱼竟然腾空跳起，白白的肚皮在太阳下掠过一道银光，水珠贱到船帮上，居然虎子的长衫上沾湿不少，虎子用手掸去水珠，非常珍惜有知识人的身份——长衫。穿拖到脚面的长衫是有水平的人的象征，那些种田摸鱼捉虾、打短工的是绝对穿不了长衫的。
　　虎子出现在娘面前时，秀琴正在打鱼鳞，而红玲帮着在灶下生火。见了八珍糕茶食，娘自然是喜欢的，但是又说：能带点细花子盐回来，喝鱼汤才有味儿，这孩子不当家不知油盐对日常生活的重要性。虎子面红耳赤，连连表示下次买油盐回家。
　　“不在钱庄中好好干活，才几天就回家，来回一趟多么不容易，小船儿没坐够吗？七叔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介绍到钱庄做伙计，你可不能给他丢脸，要好好干，才是，对不对？”秀琴看到儿子回家，心中喜悦，但脸上却是一脸阴沉，数落着。
　　虎子表白说：“娘说得对，儿时时记在心上。但这次回家可不是随便玩的，而是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娘，你可知道，在钱庄中干活可不同于种田打鱼摸虾，只要出了力气，苦干就成的，它逼迫人必须动脑袋子，要广交有钱的人，只有有钱人才能给钱庄带来财富。老板现在分配给我的工作就是四处想方设法交结有钱人，让他们把钱存到钱庄里去。完成了老板交给的任务，我才能拿到高工资。”
　　“儿啊！这么说，你是难拿工资了。初到县城，你是举目无亲的一个小学徒，哪个有钱人愿意理睬你，这可难了。看来要多多依赖七叔公提携了。”
　　虎子撇嘴、嗤之以鼻，心说依赖叔公就是一个笑话，七叔公在钱庄里混得其实不怎么样，要混出个人样还得看自己，事实上自己已经混得有眉目了。
　　“妈，我在城南庄认识了一户有钱人家，得到不小的帮助，我还订了.......”
　　“虎子哥，你回来了，我在灶间，木柴燃烧啪啪的响，听见有人说话，没想到是你，太出人意料之外了，这次回来要呆几天吧！？好好跟我讲讲县城的事情。”红玲跳了出来，虎子欲言又止，他本想将比武招亲的事跟妈妈说，征求意见的，但红玲出现就不能说了，红玲对自己很有期盼，虎子早已心知肚明。
　　“哪能呆几天，我忙得很，马上就要回县城了，对了，红玲，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然后跟你爸爸说说，看看能不能将银洋钱存到我所在的新桥口钱庄去。”
　　“虎子，你穿这身长衫真帅气极了，跟那些文化人没区别。”红玲左打量右扫视，满眼的益羡之色。
　　“本来就帅，敢情以前，我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本来就帅，现在更加帅了。”
　　“好了，不谈帅不帅的事情。红玲，我问你，刚才我说过的话，你听见耳朵里了吗？”
　　“听到了，吃过中饭，我就带你去。你歇会儿，喝口水。”
　　“这还差不多。”虎子翘起了二郎腿。
　　娘脸上露出了不高兴。“你这孩子跟红玲说话昨这么高傲，人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平时对我接济不少，没进城时你可不是这样的啊！注意分寸。”
　　“我知道。”虎子心想红玲爱的就是自己的高冷，要不这样，她不适应，不同的人需要不一样的奉承。娘太善良了，哪知道这些，不出水乡庄子，自己永远不明白这些人际关系。
　　吃过饭，红玲拉上虎子的手就走，娘说，把这名贵的八珍糕送给财主家，找人办事增加点胜算，娘有老米粗饭就行了，虎子并不推托，拿上就走。
　　红玲的父亲听明虎子的来意，很感兴趣，这让虎子深感意外。
　　“虎子啊！说说看，钱存到你们钱庄几分利。”
　　虎子告诉他三分利，红玲的父亲说：“那你来迟了，不久前，倭人银行派人到水乡下，允诺五分利，另外还送了东洋花布，结果，钱就存那儿了，如果新桥口银行利息高于倭人银行，自己可以去倭人银行拔出来改存新桥口钱庄。”
　　虎子非常生气，暗思红玲的爹真是个守财奴，见利忘义的家伙，不过脸上还是堆着笑。
　　“利息太高了不是好事，有句行话，叫做，你想他的利息，他想你的本金，你要注意风险，当心血本无归，有道是鸡蛋不要放在一只篮子里，多存几家不同的银行比较好，不要一味追求高额回报。”
　　“这话说的是，你家欠我的两块银元就暂时存在你们新桥口银行吧，我也不在乎低利息了。”
　　虎子歇气了，起身说道：“我家欠你的两块银元，我会尽快连本带利还给你的，谢谢用这种方式提醒。”
　　“爹，你........”红玲追了出去。财主摆摆手。
　　“你爹还是那么抠门，他贪图那么多利息做什么，我算是看透了。”虎子把气又往红玲身上撒。
　　“你别急，我会劝说他回心转意的。”
　　“不急不行啊！时间紧任务急，你懂什么？我看他会葬送你的幸福。他心中没有你，不在乎你的感受才回绝我的。以前，我配不上你家但现在不同了，我是银行职员，将来有一天，我会有很多钱，比你爹有钱几百倍，飞黄腾达的。”
　　唉！红玲心急如焚，一跺脚扭身就走了。我去说服他，等着。
　　虎子没有等，坐上回城的挂浆船，水田旁的茅屋丁头虎渐渐远去了，娘就住在那里面，潮湿阴冷，有朝一日自己在城里置了业，要把娘带进城生活享福，虎子还是有着一颗孝顺之心的。
　　无功而返，白白花掉好几个铜钱，够吃一碗馄饨两只肉包子的，虎子非常懊恼，水乡太穷是回不得的了，以后还是把重点放在攻克会长家，那绝对是一块肥肉。
　　虎子脑海中想着会长的千金小姐，而月亮初上的会长家庭院中，小姐在房中也想着虎子。
　　“梅香，今天去海陵钱庄存钱，看到了虎子没？”
　　“没有。他现在不坐柜台了，工作发生了调动，做外勤，专门在处跑业务。”
　　“喝！这小子虎头虎脑的，果然有出息，才几天就不坐柜台了。也罢，这才有机会练功，准备决斗。”
　　“小姐，你真要把他逼上决斗场，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下去啊！？”
　　“关你什么事？莫名激动个啥？”
　　“我觉得我俩十分投缘，将来有可能生活在一起。”
　　“噢，那更好了，他要是胜利了，就是英雄好汉，嫁给他就能过上好的生活，要是打不过，是个懦夫，能有好生活过吗？你要鼓励他，鞭策他、监督他，让他成为强者。懂不懂？我可不会跟你争情人，只是利用他，顺便也帮你考验他，懂吗？”
　　“哦，原来这样，小姐是受到高等教育的人，境界就是不一样，好，我要激励他成为强者，苦练功夫，决斗，打败假洋鬼子，报仇雪恨。”
　　虎子从新桥下弃船登岸，就见梅香已经在岸上迎接他，很关切问寒问暖、问长问短，料肯定没吃晚饭，热情相邀三元酒家，虎子饥肠辘辘腹有雷鸣，很爽气就答应了。
　　梅香给虎子倒酒，夹鱼香肉丝、夹红烧狮子头，做丫鬟的姑娘就是一样，太会疼人了，早一时，虎子遭了红玲爹戏耍还陷入浓浓的懊恼之中，迟一时，遇着梅香的温柔可人劲，烦恼烟消云散，虎子快活起来。
　　“菜不错，很好吃，梅香，你不用看着我，你也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好吧，一块吃。虎子啊！现在，我每天想的第一桩事情就是帮你存钱，小姐忘记了，我可忘不了，我催促她，每天不停存，存了好多了，你高兴吗！？这可是我的功劳啊！你可要记得我呦！”
　　虎子大口嚼着鱼香肉丝兴奋地说道：“对我好的人，我终生铭记，加倍报答。”
　　梅香开心地笑了，笑过之后说道：“小姐和我都热心助你，可是小姐的事你也一定要放在心上。”
　　“小姐什么事？”虎子似乎不记得了。
　　“瞧，你们男孩子，个个都是这个德性不成，求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别人的事就不当事了，这可不成啊！没担当可做不成好人。我提醒你，跟假洋鬼子决斗的事可当不成儿戏，到时双方必须签生死文书的，你打不过人家，下场就是死。小姐要求我监督你，努力练功，到时候，场面会做得非常大，报馆记者、各界名流携家属都到场，那情景就跟去三昧寺赶集样热闹，胜者为王，懦者可耻。你是做胜者还是懦夫，想想看吧？！前者荣誉铺天盖地而来，各种产品代言、商演不断，眨眼间就发家致富了，强似你在钱庄做小职员几百年。”
　　“这么厉害。”虎子双目放光，心跳加速。
　　“当然，全世界，成功的例子太多了。不过就是有风险啊！”
　　“干哪样没风险？！拚了”虎子伸出手掌捏紧变成了拳头。
　　“好，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对决斗的规则有所了解。”
　　“决斗还用规则？你一拳我一脚，拚命呗！”
　　“啊呀！好在我这一问，你居然连规则都不懂，好险啊！决斗可是绅士行为，绝对不能等同于小流氓打群架。决斗首先要挑选器械，可以用拳、用剑、用手枪。事前抓阄。先抓到者有权决定双方共同使用哪一种兵器决斗。假洋鬼子据说RB跆拳道、钢刀都很擅长，现在又到他老子警署靶场天天练习手枪射击，他放出风要用剑术。剑与刀一样用法。你精通哪样啊！是不是也在剑术上强化，不然打不过他啊！”
　　“好家伙，你一个做丫鬟的说起决斗来如数家珍，这可令人疑虑啊！莫非你也是武林高手。”
　　“我听小姐讲的，她留学英法德美，见多识广。你知道小姐还是美国克莱顿大学的哲学博士哩！无独有偶，假洋鬼子也有克莱顿大学哲学博士职称，可是两人见面就掐互不服谁，按理这样职称的人应该互相尊重才对。”
　　“克莱顿大学哲学博士？！我们钱庄管人事的张经理好像也有，上次听同事们谈论，都崇拜得不行，因为是博士，张经理的薪水相当高，高出一般职员十倍。唉，我就不是克莱顿大学的哲学博士，还要以命相博去决斗，命苦啊！”
　　“你退缩了？趁早说不行来得及，免得我担惊受怕，这世界强者太多，胜了假洋鬼子还有真洋鬼子，过普通人的日子也不错。”
　　“这说哪里话？有拚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一辈子受穷，默默无闻还不如死了算了，我不会退缩的。”虎子搁下筷子，紧锁眉目，似乎思索着什么。
　　“你吃饱了？”梅香关切地问道
　　虎子说没有，只是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假洋鬼子自夸拳、刀好，但是如果他捏阄占不到先，就由我选，我也可以放出风说哪样更擅长，然后他肯定要苦练我擅长的用来对付我，对不对！？”
　　“有这个可能。”
　　“那我也拣个弱项放出风，说是我的强项，让他苦练，这任务交给你。”
　　“没问题，我负责传话。你的弱项是什么？轻点说，小心隔墙有耳。”
　　虎子故作小心奕奕附耳，然后道暂时没有。梅香表情复杂，丹凤眼一开一合、担忧与惊喜并存。也不能太自信了，要知道你碰到的可是赌命的事，命只有一回啊！工作的业余时间，你要答应我必须苦练，我为你默默祈祷，直到胜利的那一刻。
　　好！虎子使劲点头应允，经不住苦口婆心，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似乎意识到生命的珍贵、神情凝重起来。
　　两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虎子突然瞟见不远处一个食客的背影酷似张经理，好家伙，今天肚子素了，嫌钱庄食堂伙食油水不够多，也来三元酒家打牙祭哩！不过形象酷似的人这世界太多了，还不能完全确定，正在这当口，有人莺声燕语唤了一声张经理，虎子循声望去竟是一位美女，有些眼熟，并且腔调与本地女子嗓音大不相同，嗲嗲的，真能人情不自禁骨酥腿软。虎子眼珠骨碌碌乱转，突然触起，这位妙龄女子就是倭人银行的工作人员，咦！他和她如何聚到一起的，难不成互相交流人事管理经验？
　　“张君，我听风烟阁秦小姐传话说你有脱离新桥口钱庄转投我们倭人银行的想法以后，马不停蹄一路烟尘就赶来和你交换意见。张君，你们国家有句古语叫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已者死，张君既然在新桥口钱庄受排挤、混得灰头土脸，就赶紧离职另谋高就。我们倭人银行当下求贤若渴、我们管理先进、奖勤罚懒、效益蒸蒸日上，新桥口钱庄管理落后，经营死板，迟早有被我们打败。你最先来，就是将来打败他们的功臣，我们现在开出比你在新桥口
　　高三倍的薪水给你，然后你挖来经营上的人才，带来数量可观的存款，还要另行奖励，张桑，好好掂量权衡，太划得来了，我都心动得不行。据风烟阁秦小姐透露，张桑在新桥口钱庄虽然身居高管薪酬比一般员工高但是花费也不小啊！有妻子儿女但还有外室，另外还有秦小姐那样的红颜知己，支出不小啊！”
　　张经理面红耳赤刚启唇，但对方摆摆手，示意道：“来不来，主动权在你。我还要向张桑透露，小城其他钱庄不少高管员工正准备面试材料，要到我们倭人银行来，如果你先于他们，机会多多，但人员一旦到位，恐怕张经理哭着喊着要来，我也爱莫能助了。我是倭人银行的人事课课长三田羊子，这是我的名片，尽快给答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期待合作的机会哟！”说完飘然若仙而去，她的身影掠过虎子身边时，虎子瞪视了一眼，啊！果然是扶桑女人，唇红齿白，风韵迷人。
　　“喂，干嘛！？收回色迷迷的眼神，见了风**子就掌控不住。”梅香用手在虎子眼前晃动。
　　虎子解释道：“我可不是那种坏蛋。我发现非常有价值的情报要在第一时间向胡老板报告，只可惜没有能记录他和她在一起说话的情景的工具，也不知道胡老板会不会相信，反过来怀疑我栽赃他人，那就有口难辩了，反而弄巧成拙。算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梅香见虎子主动提出来送自己回去，喜悦得满脸通红，这丫头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小心脏象装进了一头小梅花鹿怦怦乱跳，两人走到玉带桥上时，梅香见左右无人，悄然踮脚闻了虎子的颊，把虎子弄得不知所措，虎子满脑子想的是要不要把张经理的所作所为向胡老板报告，因此对梅香的小动作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死丫头，疯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害得本小姐好不孤单。”听见院门响，透过窗户看见梅香跳舞似的进了院门，小姐故意喝斥道
　　“呦！这么说可把我冤枉得不轻。我可是坚定遵从了你的吩咐去找陈虎督促他练功备战的。好在我去了，好险哪！他居然连决斗的规则都一窍不通，这真临阵磨枪还不是送了小命。”
　　“忽视了，居然有这事，你说明白了？他也听明白了吗？”
　　“应该没问题了。”
　　“好吧！辛苦了，赏你一块银元，做活动经费，等到比赛胜利，我还有丰厚的奖励给你。”
　　“啊！谢过小姐。”梅香暗思，有得吃有得玩还有钱拿，太划算了。
　　陈虎推开钱庄的侧院门，早已惊动了王大雄。
　　“搞得这么晚才回来可不成，小城的治安不是很好，这个问题，你必须重视。”
　　“今天是特殊情况，我坐小船回了一趟老家，想在家中的地主老财身上找到突破口，企图搞点存款来，但我瞎子点灯白费蜡，地主老财只知道要存高利息，我是无功而返。”
　　“地主老财跟你不是一个阶级，他们怎么可能无私的对你给予帮助，你太稚嫩了，下次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虎子点点头，然后又问道：“我叔公哩？他在宿舍吗？”。
　　“不在，下班就出去了。这些天脸色阴沉话也不多，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
　　虎子默然无语，心情很乱，他脑海中想着三件事，不知道先说哪一件好。要三年事是什么，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