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花

　　麦穗来这花阁也有了月余。自这厮来后我便被挤在了阁楼上，面北的小房子里。眼看临近年关婆娘也不准备生一房火可怜我日夜冷着，还要干诸多繁重的粗活儿忍受婆娘百般辱骂。再看那麦穗好不快活，日学诸般耍的夜学房中秘术。听花玉几人言这麦穗百伶百俐，诸般行当皆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三人对其无不夸耀。
　　我虽表面无甚言语，心中又怎能不去抱怨。况麦穗那日没由来的问候话实在让我胆寒，又怎会有心思去喜欢这么一个人儿。
　　说实在的那厮对我倒也还算是和善，每日相见也都是笑脸问候。我当然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伪装，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在知道了我的本来面目后还能坦然相对。这厮要么是和花玉，玉莲一般不正常的要么就是一个演戏的好手。
　　当然据我观察她明显属于后者，及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演好每一出戏。知道该在什么场合自己该是个什么样子。这不！也就月余这厮完完全全出落的很寻常风尘女子一般，身子骨也丰饶了起来。喜得婆娘直言过完了年就让其去几个老主户家串门。
　　我不得不惊奇恁智慧的婆娘和玉莲都是怎么了？就看不出这麦穗的假面具吗？却也不会与背后碎这麦穗的嘴。日子也就在我的苦难中，和大家对麦穗的疼爱抬举中一天天过着。
　　想是这厮真真太过伶俐还未等过年就跟着玉莲去那富贵场里走动。也是差不多时节起婆娘就不让我外出了，专一在花阁里做一些个杂活。我自小家中虽有几个钱，却是个只会受苦的命且这行院人家能有甚重活？也就乐的不出门，况以往出了几次门那一次有个甚好事来着。
　　就这样挨到了除夕，因被围困的尴尬局面。过年也比不得寻常，张灯结彩炮仗红联自然是不能的。只因婆娘私藏了些粮食和这些时日玉莲的几个姘头赏赐也使得我四人有能力与婆娘的房里捏了顿饺子吃。并有那么几口小酒垫肚。想是喝大了，婆娘的话变的恁多。瞎说了多时现在的动荡如何如何？朝廷又如何如何的一些个会掉脑袋的话。
　　妇人自然是想让其闭嘴，可还没个举动婆娘就停了胡话大吐特吐了起来。好巧不巧这时竟有人叩首门环，那三人自然去门首看究竟。趁四下无人我想起这婆娘平日歹毒，一心狠将其绑在了她的床上堵了嘴锁在屋里。锁住后我自然急急回道大厅想看个蹊跷，原是上次吕府那个管家领着几个仆人抬一顶轿子指名道姓要接麦穗。
　　只见那玉莲不甚放心想要陪着一同去，却被管家生硬拒绝了。我自然有些个惊奇，真是河东河西善颠倒。心中不免暗卒了口那个人模狗样的变心真快。当然这些个都和我关系不大，我也只是来看个新闻。彩儿那丫头想是见主子被那管家博了面子麦穗也不帮忙说到，瞬间对麦穗变了脸色。玉莲让其陪去，也只是推辞不往。
　　妇人自然百般解劝又是诸般恨骂可那丫头就是铁了心不去。这时麦穗却说话了：“彩儿妹妹想是有些个自己的缘由苦楚，玉莲姐姐莫要强逼她了。前几日听姐姐言，这月妹妹也是去过吕府的。其中流程规矩想是他也知道的，不若就让月美美陪妾走一遭如何？”
　　我对这婆娘没有甚好感自然是不想去的，妇人到想是有所顾虑先是替我推辞了。奈何架不住麦穗的软磨和真真需一个人陪麦穗去的困境也就同意了。几人转首看我，麦穗并发出邀请。起初我自然想要直接拒绝，奈何妇人给我使了几个眼色。我不可能知道妇人这眼色的意图，只大概知道她想我和麦穗同去。吃住全靠人家的我，也只能同意。
　　果不奇然带我走时，妇人使彩儿给了管家些许赏钱说道：“妾也多时不曾见得大官人，上天见得小妇人相思相祝。管家哥哥需是代为问候一二……”
　　妇人显然交代了什么，可我天生愚钝。跟着轿子在寒风中思索了一路也未有何因果头绪。
　　心中有时也就未曾注意什么转眼便到了气派的吕府。麦穗自然在主屋主人翁和几个小奶奶的酒饭卓前唱曲敬酒我自是在于外屋的小卓上吃酒等候。之前与这些个丫鬟仆妇也有些个往来到也没多少拘束。看了花玉酒后胡话我心中有鬼也不敢多喝。只是坐坐样子泯几口，想是之前在婆娘喝了有些酒水。未过几时就觉肚胀想解，便问询了近处茅房出去方便。
　　撒干净回时听闻主人翁因官物离开了，只余小奶奶们和几个唱的吃酒玩耍。不多时也就散了，我和麦穗被领到了个内外两间的大瓦房暂住。当夜麦穗出奇的把我叫住不让走。说是谈心云云，我不知道她是真醉了还是装的。况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我名义上的主子我自然要听话，只能侯着看她怎地。
　　说来说去也只是诸如她的家事过往云云，也帮我解了几个心中的疑惑。
　　麦穗父家姓潘，是家中第六个六姐儿。潘老做些个买卖家里也是吃穿无忧，只因母是个填房又有原妻五个姐姐压着日子怎能好过。后母受不得无子之苦早丧，父又续房。进暮年后求子心切听了姑子蛊惑被骗尽家财，为生计不得不思量卖女求财。填房所生的刘姐自然成了首选。（因为卖成妓，比卖成丫鬟的钱多了十几倍。所以当然是选择……）
　　因一贯吃姐姐、继母欺凌和父亲打骂，麦穗专一会看脸色讨好人。转手的撮合山，吃她几番殷勤相待倒也发了善心。将其卖至一处还不错的甄姓上等行院，里面的妈妈喜她殷勤教着各种曲子舞蹈供养着。伶俐如斯短短几年所有曲子典故无有不知。也算气运，到了初潮时又被一专一好爱吃酒耍赌的李二官包养。妈妈又给其拉过几回过路客商日子也算好过。
　　再后来战事四起，甄家妈妈为避乱贱出了所以闺女。麦穗自然被李二官纳了，由王婆子保媒在李家做娘。可可大媳妇弱弱，又有五六个同她一般做妾的都好不厉害。其中争斗怎能不凶。这般在缝隙中过活了五六年也没个所出，又有李二官得罪官僚被安了个叛敌的罪名抄家朱族。亏当麦穗于外有个姘头，那日又不在家躲了那么一劫。
　　姘头却专一不是个好的，以前得不到是百般讨好现在时时得见自然厌弃了。又是辱骂又是殴打威胁，终麦穗受不得他言要去告发自己失手杀了其。因头着杀人自然慌乱收拾了细软当夜就逃，于路被那家的大汉强抓入了地窖中。再后来没几天我也被抓，这便是所谓的同患难。
　　这女人说时平静，连个情绪波动也是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认为这些都是真的！是这个女人极其悲催腌臜的前半生！我开始犹豫该不该出言安慰！她又没半滴泪珠子又该怎么安慰？
　　“叔叔，无需可怜于妾！这天下可怜人多了！况妾也不可怜！如若不嫌，想就此同寝也是行的。”她这几句话给了离开的台阶，自然慌乱起身往外屋走。开门时那女人来了句“叔叔想是疑惑妾怎的，发现你为儿身吧？”
　　这句话让身出一半的我，瞬间停了下来。我自然想知道其中缘由，可恍惚间喵到麦穗已开始卸妆擦洗粉宽衣解带自然不好回头。
　　还好那厮没有为难我紧着道：“叔叔虽喉结不显但还是有的，话音也有那么几番别扭。走路更不想女子那般扭捏，虽有些瘸拐但确确是个外八字。当然这些个女人也是有的！只因妾在李家与情郎幽会时，那厮也是扮女子掩人耳目。叔叔眉眼与情郎有那么几分相像，妾也只是在没人时大胆一说。没想真真被说中了。”
　　瞬间有种被这妇人阴了的感觉，自然是不好受的。当下迈出停靠的步子合上了门，一瞬间好像听到那厮问了句：“花的秘密最是惹人，叔叔可有倾诉相告之念？”
　　我没有理睬她这句，合上门铺好被褥就倒在了床上。当然是怎么也睡不着的，心里的各种思绪乱做一团怎的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