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去

　　又一名少女检测未果，看着台下所剩无几的孩子们，一直挂在叶羽脸上的和煦笑容，终于化为无尽的失落，正当他低声唏嘘感叹之时，一位身穿兽皮大衣的少年，却令他沉入谷底的内心，又再次燃起了希望。
　　少年名叫张聪，在村里拥有“小智囊”之称，虽然年仅十四，却已有五年的狩猎经验，狩猎时，他总会在一些大人们说是天真的地方放置陷阱，结果每次都会捕获些许猎物，令空手而归的资深狩猎者瞠目结舌，是个人见人夸的天才。只见他轻轻地将手掌放在测灵石上，随即一道一闪即逝的微弱光芒浮现，看到这一幕，叶羽紧绷的神经稍缓，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论后面结果如何，起码可以交差了，与以往大有不同，这次则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白黎，从腰间取出一枚金币交给张聪，高台下，那些获得银币的少男少女略显不悦。
　　不过对于钱币，张聪倒是显得并没有多大兴趣，将其收下问道“我这应该算是通过了吧？”
　　“嗯，带着你的父母去后堂吧，等检测完之后，还有些话对你和你的家人说。”
　　听了白黎的话，张聪不在言语，退回人群之中，将钱币交给父母便走向后堂，临走时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容，颇有些耐人寻味……
　　很快，未曾检测过的人，就只剩下凌雪和王双，面对全场凝集而来的目光，凌雪显得有些扭捏，但她还是拖着僵硬的身体，迈步走向高台。
　　待紧张的情绪稍缓，她伸出洁白的小手放在测灵石上，另一只手放置胸口，微闭着双眼，均匀的吐纳着周边的空气，不一会儿，测灵石发出一道明亮的光芒。几秒过后，光芒渐渐消退，看到眼前这种景象，村民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白黎和叶羽的眼中却闪出一抹别样的异彩。
　　睁开双眼，面对一脸笑意的叶羽，凌雪也不知为何傻傻的笑了起来，白黎则是轻轻抬起凌雪的小手，消耗自身大量的灵气来温润少女的灵脉……
　　看到这一幕，村民们看向凌正云和凌楚的目光显得有些可怜，在他们看来，抓一下手掌，明显没有金币和银币划算，唯独程莹脸上浮现出一抹浓浓的嫉妒，虽是轻哼一声，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哥哥姐姐，雪儿，是不是没有合格啊？”
　　听到这句话，叶羽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就连白黎的身体也是微微一颤，毕竟，被如此可爱的小姑娘这样子赞美，任谁都会开心。
　　“当然合格了，不过，你还是先带着你的家人赶往后堂，等那名少年检测完之后，还有些话要说。”
　　“唔，那好吧…。”低声回应过后，凌雪一蹦一跳的走向父母身边。
　　“哼，有什么嘛，不就是灵气浓郁一点儿，白黎老师你太偏心了，莹儿可比她强多了，也没被你这样子对待过。”
　　余光瞥了一眼撅着小嘴，一脸醋意的程莹，白黎佯装没有听见，只是默默注视着从一开始心思就不在这里的少年……
　　张望了许久也没见到剑影的身影，王双皱了皱眉，转身就要离开，眼疾手快的王强拽住了想要离开的孩子，冲着白黎歉意的笑了笑，用着仅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孩子，不分清楚状况就要走，乖乖上去摸一下那个石头，毕竟不能让这几个人失了面子，到最后他们在向国主大人一说，那我们家以后日子可有的过了…。”
　　听到父亲的话，王双才想到原来还有这一茬事儿，一脸不耐烦的快步走向高台将手放在测灵石上。
　　看着瞧都不瞧自己一眼的少年，叶羽显得有些不悦，心里暗暗想道“如此没礼貌的孩子，如果下次面对院长以及国主大人还是这种态度这怎么得了……”
　　将手停放在这块古怪的石头上，王双依旧漫不经心的四处张望，叶羽心头一沉，笑容变得僵硬起来，高台下，王强和王倩则是一脸惨白……
　　突然，一道刺眼的猩红之光从测灵石中迸出，将整个大堂渲染成红色，面对这异象，村民们还未来得及恐慌，便被惨叫声所吸引，只见王双不停地甩着手掌，嘴里叫嚷着“嘶…烫，好烫……。”似乎这样子能让疼痛减轻些。
　　听到孩子的呼喊，爱子心切的王倩赶忙跑了过去，抓起孩子的手掌看了看，却发现已经是蜕了层皮，心疼的朝着掌心吹了几口凉气，再看向叶羽时，眼中的恐惧也已演变成了愤怒。
　　看着正在不断消逝的光芒，叶羽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只见他面无表情的抓起测灵石，心中却已翻起滔天巨浪。虽然测灵石只是检测体内是否有灵根的一种石头，但是如果灵气浓郁度过高的话，测试者的灵根属性便会折射在测灵石上，比如说雷属性的灵根，触碰测灵石就会有被电击的感觉，冰属性的灵根，则是会有一种寒气，火属的灵根则是有被火灼烧的感觉……
　　此时再看向王双，叶羽之前那丝不悦早已荡然无存，凭借侧灵石所传来的灵波余力，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精纯灵气的躁动，起码是有着中等以上的灵根。回过神来，他想消除王双掌中的疼痛，不过看向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妇人，身为灵形期的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和妻子触怒了叶羽，王强连忙跑过去赔笑道“这位大人，孩子小不懂事儿，您就原谅他吧。”
　　听到丈夫的话，王倩一脸惊愕，委屈的竟是快要流出泪来，不过她也清楚此人并不是自己这种普通家庭能够惹起的，即便很委屈很气愤，也只是牵着孩子的手道了句歉离开……
　　“请留步，您会错意了，其实刚才那是一种正常的现象，可能这样子说你不太理解，不过，真的很抱歉……。”
　　意识到解释无用，叶羽瞬步到王倩身旁抓起王双的手，随后，一阵青色灵气大幅度波动开来。
　　王倩还以为叶羽又要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刚准备开口，却发现自己的丈夫拉着自己的胳膊示意别出声，虽然心疼和怨恨，可也只能无奈的咬着嘴唇。
　　不一会儿，王双扭曲的面容逐渐消退，刚刚还有些肿胀的手掌也变回正常，看到如此神奇的一幕，他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看向叶羽之时，眼神中多了些崇拜。
　　王倩性格淳朴，看到已经无碍的孩子，想起自己刚刚的态度，一脸歉意的说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以为……。”
　　叶羽挥了挥手示意别放在心上“没事，其实这也怪我，先带着孩子去后堂吧，稍后还有些事情需要告知你们。”
　　应允一声过后，三人便向后堂走去。
　　面对乌压压的一片人群，叶羽开口道“今日劳烦大伙了，现在测试已经结束，大伙可以就此散去了。”
　　看到村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程莹询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啊？”
　　此时，白黎也转身说道“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但说无妨。”
　　用牙齿将下唇上的一层干皮咬掉，一直十指紧扣、掌心相互摩擦的村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询问道“你们也别怪我喋喋不休，村里面挨家挨户几乎都是过着穷苦的日子，就是那个取消国蓄的事情……。”
　　在得知竟是这种小事后，叶羽斩钉截铁道“这个您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会遵守之前的承诺的。”
　　听到这话，他长长地舒了一口，随便客套几句便离开了。
　　看着逐渐远去的佝偻背影，程莹嘀咕道“什么嘛，一点钱而已，到底要说几遍。”
　　抚摸着程莹的小脑袋，白黎轻声说道“莹儿，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像这种地方即使不缴国蓄想维持下来已属不易，国主大人已说过，纵然这个地方没有拥有灵根之人，也永不收取国蓄…。”
　　程莹明显还是不懂，也不在言语，只是跟随着白黎向后堂走去。
　　看到叶羽等人到来，王强起身说道“请问您让我们来这里所为何事？”
　　将堂内的家长和孩子安抚入座，叶羽解释道“呃，刚才提到的学院，其实是去修习掌控灵气的技巧，以及学习灵技，学成之后，以便于备战，为国家做一些增益的事情等等。不过我也知道，对于这些你们可能都不太了解，毕竟这里太过偏远…简单地说，是让孩子成为能为国家奉献的人。”
　　耐心的听完这些话，几位家长都稍微明白了点其中的道理，所谓备战，就如同上狩猎一样，摆置一些陷阱，拟定一些计划，以及侦察一下地形，以便于成功猎杀野兽的成功率。但是狩猎每次几乎都有人受到不同等次的伤，甚至还会死于猛兽爪牙之下，更何况以后面对是人，不担心怎么可能，但是，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这穷苦的地方过一世……
　　看着愁眉紧皱的父母，王双走到叶羽身旁说道“叶羽老师，这次测验，我有一个好朋友没有来。”
　　还没等叶羽提出疑问，程莹有些焦急地说道“是不是剑影，是不是他……”
　　刚才一直在找寻剑影，也没注意到这位少女，此刻认真看过后，王双的小心脏还是不由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她的容貌似乎比凌雪还略胜一筹，虽然眼神中透露着冰冷，不过却更为她增添了一种言语无法解析的魅力，与凌雪的活泼好动相比，程莹倒是显得有些出尘淡雅。
　　“嘶…”还想多看几眼的王双突然猛吸一口冷气，脸也憋得通红，原来，凌雪早就注意到王双一直盯着程莹看，气愤的她用小手掐在王双腰间一块软肉之中，不停地扭转着。
　　并没有在意一脸疑惑的程莹，凌雪装作担心地问道“王双哥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王双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没…没什么…”
　　看着一脸涨红，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痛楚的王双，程莹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此时，凌雪已经松开了手，并在刚才掐拧过的地方轻轻地揉着。反观王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凌雪，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从昨日回来之后，就没见到剑影，也许一人离开村子去别的地方了吧。”
　　“哦……。”
　　将视线从程莹身上移开，凌雪轻哼一声也不在说什么，三个人各怀心事，想的出神……
　　“王双，雪儿，过来一下。”
　　“爹，怎么了？”起身走向父母身边，王双开口道。
　　“双儿，你想不想到外面的世界。”
　　看着父亲含有深意的笑容，王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由于对外界的憧憬，他思索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抚摸着孩子的头，王强一时沉默了。
　　就在这时，王倩却将王双带到一边说道“孩子，虽然娘也没离开过村子几次，但是外面的世界确实要比这里精彩许多，不过却也伴随着种种危险，你是一个男子汉，记住，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照顾着雪儿，听到没有？！”
　　看着一脸严肃的母亲，王双不以为然的说道“哪有什么危险，娘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着雪儿的。”
　　将孩子搂在怀里，王倩心中暗暗想道“不哭，绝对不能哭…”
　　虽然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感觉到父母都不大对劲，王双的心情也略显烦躁，不过却还是享受着母亲的怀抱，这一别，又有谁知道相聚是何年何月呢……
　　“请问，能让孩子们吃完午饭在走吗，不介意的话，也跟我们一起吃吧……。”
　　原本想立刻启程的叶羽和白黎，听着哀求之意甚浓的话语也不免心中一软，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我们就不必了，但晌午过后，请带着孩子们来到这里……”
　　目光远送几人的背影，白黎柔声说道“我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了，这个地方虽然贫穷，但是却有着如今这个世界早已消失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确实，而且这里，还留有真正的温暖……。”
　　面对打着哑谜的两人，程莹略显无聊道“叶羽老师，白黎老师，我想去一个地方。”
　　“记得早点回来，不要再耽搁时间了。”望着已经挪步离开的程莹，白黎不由叮嘱道，得到的回应，却只是在半空中不停摇摆的小手……
　　出于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回家的路上，王双和凌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着孩子们如此的开心，四人堵在胸口的巨石也悄悄落下，满是愁容的脸，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程莹离开百事堂后，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荒芜之地，这里雾霾很重，但依稀可以看到一块木板插于土壤之中，木板上刻画着十分扭捏的字，显然是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刻上的。伸手轻抚这块木板，程莹不禁悄然落泪道“李爷爷，对不起，莹儿没能为你报仇，面对他的时候，我却不知为何无法下手…您曾告诉我，每个人生下来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但所谓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却无从得知，只有坚强的存活下去，在未来才能找寻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可人终究是孤独的，即使在人群之中，也抵不过心中的寂寞，在回忆中封闭着自己的内心，在思念中瓦解自己的灵魂……未来的道路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也许就在这一刻，也许要过许多年，直到有一天，一定会遇到那些对的人，那一天起，就能找到生命的意义，同时，就可以冲破孤独的罗网……这些话，莹儿永记于心，虽然不知道您当时那句对的人指的是什么，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向您说的那样子，找寻到生命的意义，挣脱孤独的束缚……”
　　暗淡的眼眸渐渐变得明亮，那些落下的泪水就如同见证着少女向往未来的心一样，悄悄地融入泥土之中。擦了擦眼泪，她转身向着通往冰坛方向的路上走去…
　　“一切都没有变……”
　　在这如同水晶般闪亮的冰坛中，看着地面上那些被冻死野兽的尸骨，以及那块像是被冰封起来人的雕像，程莹喃喃自语道。
　　“咦？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抚摸着周围的冰块以及冰棱，她似乎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呯呤！”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令程莹不由警惕起来，快速地看向声音的起源地喊道“是谁，快出来！”
　　许久未曾听到有丝毫回应，她悄悄走了过去，在看到地面上四散的冰片后，不禁拍了拍胸口暗道自己神经质。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总感觉少了什么，不过却没有再继续寻找下去……
　　待程莹走后，冰坛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对话声……
　　看着满桌的菜肴，却没有往常般的令人食指大动，不经意流露出的伤感，似乎像是最后的一顿午餐。
　　也许是受不了这种气氛，亦或许是不愿意让孩子们想太多，凌楚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快吃吧，双儿，雪儿，这都是你们爱吃的。”
　　王双凌雪对视了一眼，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但是味道，却那么的苦涩，不知不觉之间，流出了滚烫的泪水……
　　“娘亲，我……”
　　“没事的，不过三年而已，记得以后别再那么任性，多听听王双的话……。”
　　“我哪里……嗯，我知道了。”
　　“双儿，无论如何记得保护好雪儿，听到没有？！”
　　“我…我一定会的！”
　　此时的心情无论是什么佳肴停留在口都只有苦涩，勉强的下咽，勉强的笑着，短暂的离别居然是如此的让人难过……
　　“白黎老师，我回来了。”
　　看着比刚刚多了一分神采的程莹，白黎显得有些诧异，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心里面还是为她高兴，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久，张聪和王双凌雪也陆续而来，却没有陪行的家人。
　　“也许是受不了离别的这种感觉吧……。”叶羽在心中想道，随即又说道“孩子们，该走了。”
　　三人点了点头不在说些什么，不知为何，甚至一位村民都没有来到此地送行……
　　回头看了看这些年所在的地方，王双悄悄拉起凌雪的手，后者略显惊慌的挣扎了几下，便害羞的低下了头。
　　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看向前方无尽的森林和绵延不绝的山川，王双眼眸中再也没有伤感和踌躇，拉着凌雪的手紧紧地跟在了叶羽身后。
　　没有人知道未来如何，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在这个被诅咒的世界里，一代代新生的种子，是否能够茁壮成长为和平的参天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