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方婷的动作太快，柏希希出于条件反射想要避开。
　　
　　偏过头的瞬间，她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妥。
　　
　　如果在这时避开，无疑是给关家的脸面抹黑。可要是不躲，那副狼狈的姿态也配不上这些天苦心维系的高贵。
　　
　　要怎么办？在柏希希犹豫的间隙，方婷的巴掌带着风呼啸而来。
　　
　　再躲明显来不及，她咬紧牙，思考接下一巴掌后，应该怎么才能显得自己体面些。
　　
　　‘啪——’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柏希希听到动静，扬起头看过去。
　　
　　“挡道了。”穆迟抬起胳膊轻巧隔开方婷的手，眉头不耐烦的皱起，“还不让开？”
　　
　　方婷愣了下，慌忙退后半步，目光怨毒的剜了柏希希一脸。
　　
　　周围注意这边动静的人发出讥笑，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专注起哄。
　　
　　“我以为迟老大是去英雄救美的，结果他只是着急回家吗哈哈哈哈！”
　　
　　“得了吧，迟老大眼光高着呢，哪能看上那货色。喂，该回家了你们还打不打？”
　　
　　“婷姐上啊，右勾拳左勾拳再抽他两巴掌！”
　　
　　他们看似在助威，实际上是嘲笑刚才方婷在穆迟面前的怂。
　　
　　她恼羞成怒，转过去朝他们吼，“吵什么吵？都闭上你们的狗嘴！”
　　
　　“呦，这就凶了？刚屁都不敢放，退后的人是谁啊。”班里有挺多看不惯方婷的，逮着机会死命取笑。
　　
　　教室里很是喧哗，可热闹都是他们的。柏希希很感谢那个男生的解围，却对他的辉煌事迹不感兴趣。
　　
　　她安静的调整好书包背带，从方婷旁边越过去，打算离开。
　　
　　“等等，你别走，跟我去后操场。”方婷尖利的骂完那几个人，转过来见柏希希要跑，连忙扯住她书包背带。
　　
　　柏希希一时没防备，书包被她扯了过去，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层层叠叠的书和作业本上，躺着白色的手机盒，看起来刚拆过封。
　　
　　“希希，你…”杨潇刚准备说话，被方婷瞪了眼，又缩缩脖子垂下脑袋。
　　
　　“手机不错啊，你得拍多少烂照片才能买到？”方婷依旧攥着柏希希的书包背带，弯腰捡起手机盒打开按下开机键，阴阳怪气的嘲讽道，“这是你干爹给的，还是你偷的？”
　　
　　“你还给我！”看到自己舍不得用的手机，被她拿在手里随意折腾，柏希希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难以控制。
　　
　　她放下还在争夺的书包，用力的扣住方婷的肩膀。
　　
　　“你、你想做什么。”方婷靠在身后的桌上，表情有些惊恐。
　　
　　旁观的人或许感觉不到，以为就是平常抢个东西。
　　
　　可肩膀快被捏碎的疼痛，让她清晰感受到柏希希的力气有多大。她甚至有错觉，那双手下一刻就会扣上自己的脖子。
　　
　　方婷比自己高些，柏希希想直接抢就得跳起来。她没有选择那么不堪的方式，而是把方婷压在后面的桌上，扣住方婷的肩膀逼她躺下，把手压下来夺回自己的手机。
　　
　　看着方婷惊恐的目光，她勾起唇，毫不掩饰满脸轻蔑。
　　
　　她不会打架，可十几年跌打滚爬下来，该有的力气都有，论蛮力肯定能压制这些大小姐。
　　
　　柏希希觉得自己有些疯狂，她能想到未来自己会被怎样的针对刁难。
　　
　　可那有什么好怕的？她沉默的从方婷身上站起来，低头整理自己的裙子。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屏幕上出现一串没有标注的数字。
　　
　　这手机是早上关漠给的，卡也是新的，还没有使用过，应该没有人知道她手机号才对。
　　
　　柏希希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她笨拙的接通电话，“你好，请问…”
　　
　　“嗯。”清冷的声音似乎被分成两股，从手机和身后同时穿过来。
　　
　　柏希希立刻意识到什么，转过身去，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里的关漠。
　　
　　关漠目光盯着柏希希，收回手，切断通话。
　　
　　在他的注视下，柏希希一下子从头冷到脚，刚才的气势顿时萎靡，连嘴角的假笑都无法继续维持。
　　
　　关漠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观察中，大步走过来，停在柏希希面前，扫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
　　
　　躺在桌上的方婷身上血液都凝固了，她感受到关漠身上的寒意，连忙顺着目前的姿势滚了半圈，把自己藏在桌子下面。
　　
　　“呃，那个…”柏希希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毕竟刚才那个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她跟方婷打架闹事。
　　
　　还是她压在人家身上，属于欺凌弱小的那种。
　　
　　柏希希觉得自己洗不白了，心里涌起浓浓的绝望。
　　
　　关漠收回目光，停在柏希希脸上，“我早上跟你说过，放学给我打电话。”
　　
　　“我记得，但是…出了点意外。”原本，柏希希打算出了教室再给他打电话。结果临时被方婷缠住，根本没办法抽出空。
　　
　　“下次注意。”关漠叮嘱道，他无视周围打量探究的目光，眼里只有柏希希一个人，“该回家了。”
　　
　　“好的，我先把书包…”柏希希应下，弯腰准备去减自己散落的书本。
　　
　　“别动。”关漠拦住她要蹲下的动作，“我带你买套新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在教室里其他人的脸上扫了圈，目光很平淡，却似乎包涵许多深意。
　　
　　起码班里其他人意识到，关漠是真的把柏希希当妹妹对待了。
　　
　　藏在桌子下面的方婷怂得发抖，暗自在心里埋怨自己拿的这都是什么破剧本。
　　
　　柏希希跟在关漠身后，并排坐进后座。本以为会和昨天情况类似，一路战战兢兢等关漠开口。
　　
　　结果刚上课，关漠就开始跟她交谈。
　　
　　“我去学校，看了你的成绩，”关漠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即使坐在有靠椅的车上，身体依旧保持笔挺的姿态，跟随时随地要谈生意似的，“数学32，化学18，物理9分。除语文外，全部不及格。”
　　
　　“对，是这样的…”柏希希羞愧的无地自容，甚至想要找个地缝，或者打开车门跳出去。
　　
　　“有什么要解释的？”关漠问。
　　
　　“没有，是我基础太差，水平如此。”事实上，有几门课的成绩，柏希希还觉得是高估了自己。
　　
　　“嗯。”关漠很欣赏她不找借口的态度，“明天我给你补课。”
　　
　　“什么？”柏希希震惊的叫了声。
　　
　　她之前听张姨说，关漠的新公司很忙，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哪有功夫给自己的补课啊？
　　
　　而且，大学霸关漠亲自授课…
　　
　　柏希希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总觉得自己不考个985、211，都对不起关漠这句话。
　　
　　“周末放两天假，我会帮你把高一的知识巩固起来。”关漠似乎没注意到柏希希的惊讶，维持原本的姿势继续安排。
　　
　　柏希希意识到，关漠并没有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她点点头，压下惊恐顺从的说，“好的，哥哥。”
　　
　　关漠听到她的称呼，顿了下，“以后你在我的面前，没必要这样。”
　　
　　“啊？我有什么话说错了吗？”柏希希有些懵。明明她在别人眼中，是个早熟又孤僻的姑娘。为什么一到关漠跟前，自己就成了智商欠费的小学生呢？
　　
　　“你的每句话，都太客气。”关漠转向他，一针见血的说，“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往后既然要以兄妹的名义生活，你就应该学会用正常的方式对待我。”
　　
　　“正常的方式是…指什么？”柏希希虚心求教，然而关漠没有说话的意思。
　　
　　她只能依靠自己，努力的回想这两个天跟关漠相处的情景，赫然发现自己真的是过于客气。
　　
　　普通人家的妹妹，大概不会每次都跟哥哥说谢谢，麻烦之类的话。
　　
　　可即使意识到这点，一时半会让柏希希改正，也…
　　
　　“到了。”关漠提醒。
　　
　　“哦哦！”柏希希慌忙应了声，推开车门走出去，发现面前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繁华喧闹的商业街。
　　
　　她所在位置的正前方，是一栋七层高的大书店，隔着透明玻璃，能闻到散发出来的墨香。
　　
　　关漠走下来停在她身后，“补课之前，先把书买齐。”
　　
　　“在这里？”柏希希有些惊喜，还以为之前关漠说，要帮她买书的话，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对。”关漠带她走进去，直接到三楼卖教辅书的区域。
　　
　　柏希希不安的跟在关漠的后面，再次意识到，自己新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每见到他一次，就会被他的细致感动一次。
　　
　　可他给的温暖，只因为自己不请自来，能讨关爷爷欢心，死乞白赖做了他名义上的‘妹妹’罢了。
　　
　　现在柏希希所拥有的一切，都像是从哪里偷来的，让她非常的害怕，害怕哪天七彩的泡沫消失，她又会变得一无所有。
　　
　　更害怕自己这个糟糕的妹妹，会让关漠失望。
　　
　　“…你应该还需要高一的课本。”关漠拿起成套的课本交给营业员，转过身，看柏希希黯然的站在后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漠大概能理解她的彷徨。身居高位，他见过的人和事太多太多。
　　
　　世间百态，人情凉薄。
　　
　　本来没什么好评价的，可他却不太想看到柏希希这种模样。
　　
　　“柏希希，”关漠叫住她，“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