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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不可一日无主。圣主切不可妄自菲薄，自降身价呀……”众臣跪在地上，前面的程延徳和曾妄生冲出重围要去夺圣主的剑，无奈老迈体弱，哪里是禁军的对手。
“八百禁军，你们个个四肢发达，头脑愚不可及吗？圣主自残，速速救驾才是，怎么圈住我等不让上前——”程延德被禁军拖了扔回原地。
……“呼拉……”一阵清风扑面而入，滴水洞天岩石大门洞开，内臣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亚父求见圣主……”
众臣鸹躁声一下静了下来，目瞪口呆盯着光亮处。一个黑影掠过穹隆，五颜六色闪烁不定的光芒里格外刺眼；黑影钟乳石倒悬的空隙里一个团身，顿首，蜻蜓点水般立于圣主剑尖之上，重力之下一个反弹，长剑似弓弦反弯成美丽的弧线掷在了地上，来人单臂只手躬身扶住了圣主。
“属下救驾来迟，求圣主责罚……”
“亚父救我！唉……唉……”圣主宽大的黑袍里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唉……朕哪里有能力救得了魔珏，朕不如先去了，也好过他们说朕不够身先士卒……”
“莫急，莫怕。亚父及众臣一定会谋得个良策吧……”亚父悉悉索索单手把圣主抱在怀里，像安慰一个襁袍中的婴儿，吹起口哨，唱着莫名的歌曲。
“小儿郎，夜慌慌！不见娘面，见魔王；魔王不是人，无故要杀人，人人都是羊，羊儿无爹娘……”声音细小，愰愰忽忽圣主情绪平复窝在亚父三小只手里，仿佛入了梦，身后的魔镜也听懂了这歌声，呈现了一片千里绿如茵，长河落日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动人景象；羊儿涌出了圏门，驰骋千里不算远，儿童孑孓欲倒，少男少女情歌儿满天繁星里响到半夜……
所有人都呆了，那是十五年前的魔珏国，这首儿歌是所有魔珏祖母唱给所有儿孙的摇篮曲，那时人们口中的魔王只是一个类似大灰狼的称号。
“圣主，亚父斗胆求圣主。先下令停止沉塘，罪不在程灵儿，而在于魔珏如何图存……”三小只见圣主愰惚中点了头，那一只独手挪出来振臂一挥，早已有随行祭司正欲飞身上马，上马挥鞭，一声“驾——”
“不。程灵儿之罪，一了百了……圣旨岂能朝令夕改，人道我魔珏国圣主是个小人也……”地动山摇之间，圣主一声叹气，早已经有黑衣铁头人领了圣旨，贺退了欲去百花泉广场报信的随行祭司。
“吁……吁……”本奋蹄扬鞭，喊到了一半儿，立即又拉住缰绳，马被震得扬蹄嘶鸣，一个趔趄差点人仰马翻……
程延德颓然倒下，一干众臣扑倒过去，把他扶起来，上下扶摸拍打给他顺气，好一阵子才㗒㗒醒转，放眼望去大殿之内的圣主和三小只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座位，悠悠然转着圈儿，晃动不已。
……
……
“世人皆是这样吗？在生命最后一刻，太阴星硕大无朋……”程木心一脚飞出去的时候，才知道沉塘的绳子异常结实，扑腾几十个来回，绳子根本没有要断的可能；估计以往沉塘者都要做垂死挣扎，设计者的绳索做得就异常结实。吊了三个时辰，暗暗算了好几回，自己以多大的角度临死搏命一击，可以把程灵儿撞上后面绞架的横杆，运气好的话，撞飞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
程灵儿没有上了绞架，也没飞出去……
四条绳子绞成了一个大疙瘩，下面的刽子手见乱了程序，费了好大劲也没解开。他们一时无法确定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以前又没出现过。
按程序，先沉了女的，然后是那男的，所以必须解开疙瘩，各自处理，
“木心哥，帮我暖暖脚……”程灵儿的脚寒夜里祼露久了，木了，凉了。
“好。灵儿……”程木心扭转了几回方向，正面扭向灵儿，双腿一兜，蹬进了灵儿的绳索里，把灵儿的脚窝进了怀里。
“你的肉，舒服死了。”程灵儿早已习惯了自己多舛的命运，并没那么自怨自艾。
“舒服，你就多呆会儿！”程木心眼里沁出泪光，扭曲的角度里并没有让灵儿看到，心里想着如果就这个姿势一同死去，灵魂是安慰的，纵到了阴朝地府，也可守着灵儿；灵儿是个傻女子，每天冲锋陷阵，以为可以救天下人，灵儿还是太年轻，却不知道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还要跟那人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上面胸肌那块太硬……”灵儿窝在那个怀里，以为世界就是这个怀抱了，说：“下面好软，还烫呀……”
“好。好，你觉得好就好……”木心愈发哽咽难抑，至少我俩是在一起了，比前几日眼看着灵儿要远嫁，自己心里好受了太多，至少再不用焦虑灵儿混然无知跟着大家举国欢腾了。
……
绳子没解开。
“一齐沉了了事。在下也好回去交差——”呼延烈大环眼一瞪，这帮蠢货，这点儿出息。大手一挥，从桌上筒里拔出一支红色令牌，掷出去……
“咯拉……咯啦……”绞索的声音又笨重地响起。
广场上久立之人重又围上来，妇女还是把孩子的眼睛捂住。
热泉沸腾，冒着气泡，几股气流冲击到木心的屁股……木心眼一闭，脑袋弯下去，把灵儿尽可能围住。
灵儿汗流间曲折的怀抱里看出去，月亮，红色的月亮，是不是快要与娘亲见面了？
程木心隐隐风中见到灵儿身后的蓝光，努力提神闭气，把心里的口诀又念了数遍。幽幽然眼神迷离间，就听到夜风的脑后响起了滴滴哒哒的水声，十年大旱，哪里来的水夯声？
一个女子，虚无缥缈的身影，在灵儿身后苦即若离地间隙里，娇韵如诗地道：“木心哥，我家魔王大人有请！”
“魔王是谁？地府所在地的阎王吗？”程木心惊异于自己居然没张嘴就清晰地发出了声音。
“魔王自然就是魔王啦。看把你吓得！地府阎王都出来了？”女子呜呜咽咽的声音，仿佛风里的鬼哭狼嚎，但却仍是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是召唤师，适应你的召唤我才来的呀。况且你若不走的话，灵儿就得跟我走了——”
“地府阎王改名叫魔王了吗？这种改法倒也还贴切了许多。我是召唤师吗？……这是我在阴间的新职位吗？那么你又是谁？去阳间提人的无常，都改名叫召唤师了吗？”木心心里仍然不明就里，万事万物都虚化了，灵儿的声音也不知道在哪个方向。木心一心想着，自己要是不走的话，灵儿就要走，那倒不如自己先跟了她走。
“唤奴家屋影好了……你不知道，只有召唤师心灵相通，才能让灵魂脱离肉体而得以入得大圣境呀……木心哥哥切莫心急。”那女子远远地前面说。
眼前来到一座座黑瓦白墙的建筑，墙壁底下爬满滑腻的青苔，秋天浓绿渲染的惊天动地，目光投向之处，绿，浓绿，新绿溅溅，黑绿，深浅不一的小径，院墙，屋瓦层层叠叠覆盖的爬墙虎，偶尔冒泡一下的玫瑰花……
“你今日跟奴家走，我也好明日再早些来？”女子说话间前面带路，
“为何要早些？可有缘故？”木心木呆呆就停驻脚步，然后望向她。
“沒什么缘故。只是我见你生得好看，闻得香甜，便心生欢喜。我若多来一时，我便多好喜一时。”女子娇笑声不断袭来，掩饰内心深处最柔软细腻的娇羞。
“你是这里的女无常吗？生得好看，闻着香甜，可是要下嘴啃吗？”心下却暗暗想着这里可有什么蹊巧，百花泉广场上热气蒸腾，灵儿可是被沉了塘，而自己这是灵魂出窍了，还是来到了阴曹地府，自己可要再慢走几步，听意思灵儿是不是还在后面。
“是吗？还不到啃的时候吧？哪里有一见面就啃的道理……”那女子掩鼻偷笑，女子面上羞红了双颊。生得俊俏，细眉细眼，眉眼之间娇颜如画，肤若凝脂，袅娜娉婷，白色裙摆下面一圈薄纱，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噢。一起过去了，才要被处置吗？”木心问那女子，那女子只管笑，却又不说清楚……
“你是与我们一起行刑的吗？我可不要与你同行，灵儿孤孤单单可是被另一个无常带走了，黄泉路上无小事，我们说好要一起的……”木心仓荒四顾又说，顾不得许多，照应灵儿最当紧。
“好吧。木心哥，你被吓坏了。”屋影低眉顺目，本自己看着自己的手里的一个手绢，忽然飞眼看了一眼木心，因为木心比她高出去一头多，她就掂起脚尖儿，仰起脸来，歪着脑袋一口亲上了木心脸颊……
那口唇之间的触感，细滑，柔腻……木心汗津津的脸，兼带着木心有两日没刮胡子了——腮帮子侧边丛生的毛刺儿——他们一起在屋影的唇下辗转反侧了许久……
这一吻，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木心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怎么回事？我应该没死，我在灵儿下面，灵儿也没死……”
“我们都应该没死……”冰凉与炽热之间，木心打了一个激灵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