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鳞风声起

　　鬼鳞城异动，门派众子弟全都在暗中蛰伏，随时准备奋起一战。
　　鬼鳞城城主一向以神秘著称，虽说其属玄月神门第之后，乃民间六魔派系之一，但是城主从来都没有参与过任何魔族的聚会活动，就连每年以祭奠玄月神为由的众魔聚议会都不曾出席过。这位神秘的鬼鳞城城主名叫鬼煞霜，而他所司的鬼鳞城是魔界当中最靠近天极之巅的。鬼鳞城与天极之巅之间只隔着一条冰沙河。冰沙河里除了魔界的冰灵雪怪和碎霜玄妖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生物存在。
　　三日前，天极之巅魔琴异律不绝于耳，再加上将天极之巅层层包裹着的风雪层产生了强烈异动——由于巨大的风雪漩涡，起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从外面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天极之巅，旁人目之所及不过是黑压压的一片，再加上令人觉得震耳欲聋、毛骨悚然的呼啸风声，便不难判断出这场风暴的不寻常——万年不遇。
　　鬼鳞城主鬼煞霜坐在鬼鳞城的化堸堂上，神情严肃地将视线扫视过堂上的每一个低头不语的辖区总管以及十位副城主。他的眼睛微微颤了颤，眼窝里皱起层层裂痕，而被那些细细的纹路包裹着的一双炯目正张扬地透射着一种凶狠、怀疑、和无情的光。
　　“你们说话啊！一个个都聋了吗？！”他一拍桌子，整间屋子里的人都吓得面色发青，只是依然没有人有那个胆量回话。
　　“哼，”鬼煞霜随即轻蔑地一笑，“其实不用我问，你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那就是魔琴的声音。三十万年不曾有过任何响动的魔琴啊……我鬼煞霜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那敢问城主，您接下来的计划是……”一名副城主终于硬着头皮开口道。
　　“不可妄动。魔琴不属于我们鬼鳞城，也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们鬼鳞城！”鬼煞霜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道，同时他将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那位说话的副城主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他的眼睛里又恢复了那股浓厚的危险的气息，“传令下去，鬼鳞城上下，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得靠近天极之巅！如经发现，格杀勿论！”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应道。可是不明所以的眼神在化堸堂内的众人之间不动声色地流窜着，没有一个人能够揣测出现如今鬼煞霜城主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魔琴的传说在仙魔两界可谓人尽皆知，而两界散落各地的各大门派这三十万年以来都也一直在心照不宣地关注着魔琴的下落。可是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魔琴在鹰鹤洞中被封印的这桩事实使得仙魔维持了三十万年的和平。虽然双方时常也会有大大小小的摩擦，但是从总体的趋势上来看，双方都并没有触碰过对方的底线。如今魔琴音律四起，鬼鳞城自然是魔界各派最先得知此事的那一个分支。没有人不想要将魔琴据为己有，仙魔皆是如此。而历史上，仙魔各自内部的各个门派也曾经因为魔琴的存在发生过内斗纷争。如今魔琴重新现世，自然会有一场明争暗斗在暗处悄悄酝酿，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鬼鳞城城主鬼煞霜走得是一步怎样的棋，就连鬼鳞城内部的人也不得而知。难道鬼煞霜不想参与到有关于魔琴的纷争当中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另有打算？现在除了他自己以外，鬼鳞城上下没有人能够揣测得透他的心思。
　　整个化堸堂上下的众人虽然不解，但从没有想过要真正地一探究竟——他们只需要服从鬼煞霜的命令即可，这在鬼鳞城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不成文的规矩。而化堸堂上众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深色的赤褐色眼睛里满是令人无法理解的错综复杂的情绪。
　　鬼肃雪长得像极了哥哥鬼煞霜，但是比起哥哥他少了一分凶狠却多了一分诡秘。鬼肃雪无疑是上一届的鬼鳞城主和城主夫人所生的最好看的那个孩子。他刚出生的时候，眼睛是如血的火红色，后来随着他慢慢长大，他的眼眸里才被一抹深色所揉杂，如此才得以渐渐收敛了一点锋芒。他的头发是乌黑的，就像是被烈火烧焦的黑土一般。
　　“你们都退下吧。”鬼煞霜的声音响彻整个化堸堂，“二弟请留步。”
　　鬼肃雪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其实早就料到了聚议之后大哥会将他留下来，所以在其他人离开的时候他索性站在原地没有动。
　　“二弟想必很好奇大哥为什么作出这样的决定吧？”鬼煞霜没有看向鬼肃雪，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把折扇。
　　“不敢，大哥所言，我鬼肃雪不敢有任何异议。魔琴确实不应该归属于我们鬼鳞城——它不应该归属于任何一派。”鬼肃雪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鬼煞霜略带讽刺和轻蔑地一笑，“还是二弟你最懂得大哥的心思。”说着，鬼煞霜眯了眯眼睛，他的眸子当中再一次投射出危险的光，而他的语气里则透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刻意。
　　“大哥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鬼肃雪依然是淡然如水的语气。他是个很矛盾的人，内在似水，但是外表如火——水火不容——比起鬼煞霜，他也是沉稳得很多。
　　“聪明，大哥将你留下正是有一个特殊的任务要交给你。”说着，鬼煞霜阴邪一笑。
　　“好，大哥但说无妨，弟定当竭尽全力。”鬼肃雪回答道。
　　“好大哥有三件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办。”鬼煞霜说道，“第一桩，我要你令两队精锐人马分别守住冰沙河东西两侧，只要不越过仙魔界限，尽可能地要靠近天极之巅。这第二桩，我要你寻上六十艘城内用来运送货物的货船，在冰沙河中央将它们统统沉没——你明白是什么意思。”
　　鬼肃雪自然是明白大哥沉船的目的——恐怕冰沙河沿岸将不会安生得了了。
　　“那么大哥要小弟去办地第三桩事情是——”鬼肃雪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情绪，可是鬼煞霜想要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渐渐地在他的心里拼凑出了大概的形状。
　　“这第三桩，二弟不妨猜猜看。”说着，鬼煞霜把玩般地看着鬼肃雪赤褐色的眼睛——因为这透着血色的锐利双眸，他鬼肃雪当年受了父亲和母亲多少的宠爱啊——鬼煞霜冷冷地看着这个令他既想要杀死又不忍杀死的又爱又恨的弟弟，嘲弄一般地笑着。
　　“小弟愚钝，大哥不妨明说吧。”鬼肃雪这一回是真的有些摸不透鬼煞霜的心思，不过他知道鬼煞霜的为人和处事——无论是对自己人还是对敌对方，一向是出其不意、步步险招。
　　“我要你越过天极之巅到仙界门派去拜师，你要一直待在那里除非我将你召回。你要选择哪个门派我不管，但是有三件事情你必须做到。”鬼煞霜紧盯着鬼肃雪的双眸说道。
　　“首先，在经过天极之巅的时候，切记不可经过鹰鹤洞，最好选择离鹰鹤洞最远的道路。其次，你那双血红的眼睛啊——哈哈哈哈哈哈……”鬼煞霜突然像发疯了一般狂笑了起来。
　　“小弟明白。”鬼肃雪恭敬地说道。
　　“明白就最好。还有最后的一件事情需要你注意——凡事三思而后行，观察为主，静观其变，切记无论仙魔两界之间或者是各自内部发生了什么大事都不可轻举妄动。”鬼煞霜吩咐道。
　　“大哥所言，小弟谨记。”鬼肃雪自然是明白大哥鬼煞霜的意思。
　　这是一种放逐，但是又不单单是一种远方的流放——鬼煞霜不忍杀死这个他极想要置之于死地的弟弟，那么倒不如将他放在这场棋局当中最要命的咽喉位置，让他自生自灭，顺便将其利用以成大事。
　　近几日魔琴的音色渐渐收敛了许多，鬼肃雪领了兄命，带了两队精锐人马安插在天极之巅的东西两侧。他遥遥望向天极之巅的方向——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像是快要平息了——站在这个距离上，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它的轮廓。鬼肃雪目光深邃地看着天极之巅若有所思，几片雪花飘落在他的睫毛上，映衬着他的红色双眸。他静默而立，不过是雪地里冰沙河畔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可是不容忽视的是，他是鬼鳞城的二少主，他生在魔界，长在魔界，自小在鬼鳞城长大——他注定是不那么平凡的。
　　次日，他亲自带领着鬼鳞城的十几个弟子，将六十艘有着鬼鳞城图腾标记的货船在冰沙河的正中央沉没。他看着船沉没在冰沙河的中央，一直到它们完全地被冰河吞没。他转过身往回走，他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是冰灵雪怪部落和碎霜玄妖族之间一定会由他大哥鬼煞霜主导从而引起一场纷争。
　　办妥了鬼煞霜交代的前两件事情之后，鬼肃雪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里。他并非不知道大哥的心思和他自己的处境，可是他必须去仙界——他必须无条件地服从鬼煞霜。也好，到仙界去对于他而言或许是死路一条，也或许会是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喘息机会。他于是简单地为自己收拾了一个行囊，用鬼鳞幻术将自己的瞳色隐去，于是他便向大哥辞了行上路了。
　　鬼肃雪将不复存在，鬼鳞城将对外宣称鬼肃雪病重在床不得见外人，而在雪地里走着的那个离天极之巅越来越近的鬼鳞城二少主，将以苏雪的名字入仙界。
　　苏雪走在雪地里，这几日，魔琴的声音已经渐渐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