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衣少年

　　言不得此话一落，“锵锵锵”的铜锣声突然响起。
　　众人被这突入起来的锣声惊得一个机灵，纷纷被拉回了思绪，心中犹自思潮浪涌。
　　只见先前那少女此时已经闪到了场中，笑吟吟地向四周行了个礼，道:“各位叔伯阿姨，大妈大爷，公子小姐，若是觉得我家爷爷今儿说的故事不错的，就请赏咱两个辛苦钱吧。”
　　说完把手中铜锣一翻，作为装钱的容具，轻轻巧巧走到众人跟前。
　　随着不绝于耳的“当当”之声，已有不少人往铜锣里投入了三三两两的铜币，才饶了半圈，铜锣里已经积了将近一半。
　　那少女笑靥如花，频频道谢。
　　这当儿，只听言不得又继道:“凡天下之道，久安必乱，祸乱之后，又必会带来一个为期久远的和平时代。这一和平时代，一直持续至今，也就是诸位今天所生活的这个年代！但世事轮转，变化多端，这逾千年的岁月，又有多少奇闻逸事，野史风波不为世人所知呢？预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话音一落，在众人响亮的掌声中，也不知言不得如何动作，那本来升在半空中的竹椅唆的一声缩回了原地。
　　言不得把旱烟杆往背后一插，团团向四周的观众抱拳施了个礼，道：“俗话说，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老朽在这感谢各位地慷慨解囊！叶儿，收摊！”
　　话音甫落，言不得已经迫不及待把腰间的葫芦拿在手中，仰天狂饮，再也不理他人，仿佛这世间除了他手中那美酒，再无其它。
　　被唤作叶儿的正是那粉衣少女，她全名言采叶，是言不得的孙女，此时她正接过最后一位观众手中的铜钱，闻言应道：“好嘞，爷爷！”
　　看来天下第一说书人今天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人们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好交头接耳、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一路上犹自谈论着关于神王缝天纪的种种，回味无穷。
　　待得人群散尽，言采叶才发现，街道旁边坐着一个青衣少年，此时也正举着个酒壶，仰着脖子牛饮，喉间一滚一滚，发出阵阵酒水滑落的声音。
　　这少年衣着整洁，虽不显富贵，倒也清爽，看他年岁和自己相仿，但那喝酒的模样，哪里像个少年人，活脱脱一个酒鬼。
　　言采叶莞尔一笑，心说：这少年，论喝酒，倒是和爷爷有几分相似，却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言采叶也不去理他，正想转身收拾行头和爷爷离去，那少年却开口了，声音带着三分酒意：“姑娘，我还没给赏钱呢，你这就走了？”
　　言采叶扑哧一声，心中暗笑，你年纪指不定还小我两岁呢，说话却这般老气横秋，当下忍着笑道：“我看您老人家喝得晕晕乎乎，哪里敢打扰您的雅兴？”
　　青衣少年这才抬起头来，但见他年约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发披肩，一张白净脸蛋七分清秀，三分顽皮桀骜，剑眉入鬓，直鼻朱唇，特别是那一双星目，隔着淡淡酒意，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似倔强，似凌然，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慵懒。
　　言采叶眼前一亮，心中暗赞：好一个俊俏少年！
　　“书我也听了，这赏钱嘛，自然也是要给的。”少年摇头晃脑道，“不过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出门急了点，身上可没带半个儿桐子，如何是好？”
　　言采叶不禁微微一怔，这少年莫非是故意找她爷孙俩的事，砸场子来了？
　　要说言不得爷孙俩，走南闯北，浪迹江湖，靠说书为生，流氓地痞敲诈勒索的自然也是遇到过不少，所以虽然心中微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公子你想如何给这赏钱呢？”
　　少年哈哈一笑，道：“钱我是没带，若是说回去拿了再来给你，你未必信得过我。这样好了，我看老先生酒品，颇有传说中酒仙李太白的风范，正是我辈中人，小子我正好有一壶上好陈年芙蓉凝，愿意和老先生同饮一杯。”
　　说完将手中酒壶随意一扔，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玉白色的小酒壶，晶银剔透，但看这瓶子，就不是酒中凡品。
　　言采叶心中一松，哭笑不得，正待发话，言不得早已窜将过来，一把拉开言采叶，一双老眼死死盯住少年手中玉瓶，颤抖着声音道：“这……这真是芙蓉凝？”
　　须知这芙蓉凝乃酒中极品，酿造颇为不易，不光要有绝佳的酿酒技艺，过程也是非常苛刻。
　　据说酿制此酒，先要采芙蓉花花开时花瓣上的露水，配以一十八种名贵药材为辅料，按一定比例调匀后，然后用上好的寒玉瓶封存，最后埋于芙蓉花下七七四十九天方才酝酿而成，真可谓可遇而不可求。
　　芙蓉凝不光是一种难得一见的极品美酒，还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是炼制许多上品丹药的重要核心材料。
　　少年正色道：“如假包换，正是芙蓉凝。”
　　说完将瓶盖微微一揭，一股幽幽清香登时散发出来，醇美甘甜，清鲜怡人，令人心中不由浮现出芙蓉迎风而绽，雨露点珠而滚的画面。
　　言不得眼中一亮，鼻翼扇动不已，几乎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涎着脸道：“小兄弟，先前你说，可是愿意与我同品此佳酿？”
　　少年慨然道：“君子一言！”言不得立马接道：“快马一鞭！”说完，两人相对哈哈大笑，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少年把玉瓶往言不得眼前一送，笑道：“老先生，你是长辈，你先来！”
　　言不得目露赞赏之意，心中更是喜欢眼前这个放浪形骸、不拘一格的少年，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当下也不客气，接过玉瓶，却不敢豪饮，只是轻轻啜了一口。
　　醇馥幽郁而不烈，甘甜爽滑而不腻，入口清香，口感甚佳，果然是酒中极品！
　　言不得闭上眼睛，让口中琼酿浸透每一个味蕾，这才缓缓咽下，经过食道，待到胃中，只觉浑身舒坦，畅快已极。
　　“好酒！”言不得发自肺腑，由衷赞道。
　　“爷爷！”一旁的言采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忙推了一下犹自沉醉的言不得。
　　“哦……惭愧惭愧，可叫小兄弟见笑了。”言不得老脸微红，忙把手中玉瓶递到少年手中。
　　那少年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昔日李太白做诗有云：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他的剑法如神，小子是不敢妄望其背，但酒中情愫，我却想要模仿一二。”
　　说完仰头便喝，可把言不得急得瞪眼跺脚，唯恐被他喝了个干净。
　　少年喝完，随意用袖子抹了抹嘴边酒渍，微微一笑，又将玉瓶递了回来。
　　言不得连忙接过，凑眼往瓶口看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当下也不急着喝，问那少年道：“小兄弟年纪虽小，但豪放不输当世英雄，却不知尊姓大名？”
　　他漂泊江湖大半生，识人不少，但从未遇到过如此性格的年轻人，有心结识，言语之中，全无倚老卖老之色。
　　少年嘻嘻笑道：“什么尊姓大名，老先生你酒品虽深合我心，说话也太迂腐了。小子复姓赫连，白字轩茗，你老叫我轩茗就是啦。”
　　“赫连轩茗？”言不得低声念了一遍，哈哈笑道，“聆风品茗，对坐寒轩。好雅致，好名字！”
　　这少年正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宣明，如他前世心愿般，重生到了这一片异界名为圣耀大陆的空间。
　　赫连轩茗星眸一亮，道：“老先生文采斐然，出口成诗，小子佩服，不愧为天下第一说书人。”
　　言不得号称天下第一说书人，自然也被不少人称赞过，早就习惯了，但此刻听眼前少年的话，不知怎么竟是受用无比，眉开眼笑道：“轩茗小兄弟谬赞啦，老夫区区一介说书先生，混口饭吃而已，什么天下第一说书人，实在是贻笑方家。”
　　赫连轩明哈哈一笑，突然正色道：“老先生，小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先生能够答应。”
　　言不得心中好奇，忙问道：“什么不情之请？但说无妨。”
　　赫连轩明展颜道：“我对老先生的故事传说，实在是爱不释手，但我那叔叔平日里对我管教甚严，轻易不多给我零花钱，只够我喝几壶老酒。所以……”
　　言不得爽朗一笑，道：“轩茗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别说在这里你听老头子编故事我不要你一分钱，只要你愿意，老夫给你说上三天三夜，也绝不含糊！”
　　言不得拍胸顿足，嗓门不由大了一些，引得几个过路行人纷纷注目。
　　“爷爷！”言采叶一听可急了，心想您老要给赫连轩明开小灶，也不必弄得人尽皆知吧，不然这生意以后可如何做？
　　言不得讪讪一笑，又和赫连轩茗相对而笑。
　　一老一少当街而坐，对饮谈笑，仿佛便成了多年的老朋友。
　　正谈得欢，突然一个身影冲到跟前，那人上气不接下气，想来是跑了不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