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之死

　　14、
　　张敬凯的妹妹张敬梅，师范毕业后，在县城一个村庄任小学教师。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国营电厂上班的黄二宝。说他叫二宝，其实他家只有他一个儿子。父亲，黄栓贵，是村供销社的主任。早年间他是有个大宝，从小到大就没说过话，是个傻子，八岁那年夭折了。母亲也因大宝的原因，得了重病，早早的撒手人寰。父亲在供销社上班，黄二宝在电厂上班，家里就没人住。张敬梅与黄二宝相识后，经过多方了解，觉得这个黄二宝，人品各方面还不错，在厂里年年是先进工作者，还是个车间主任。张敬梅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家里人觉得这家还不错，父子俩都吃公家饭，有工作。不过她的妈妈总觉着他没有母亲，将来生个孩子没人看管，不大同意。他父亲倒觉得没什么，现在都一个孩子，没几天就长大了。只要你们俩情投意合就结婚吧。于是，妹妹张敬梅，在张敬凯之前，结婚了。
　　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孩，取名叫英英。黄二宝的姑姑伺候完月子就走了。过了百日后张敬梅要上班，可孩子没人看管。张敬梅没办法，只好又请了半年的假，在家里照看孩子。就这样也不行啊，张敬梅舍不得她那份工作。后来黄二宝想了一个办法，让她调回电厂子弟学校上班。这样，既可以照看孩子，也可以工作。起先张敬梅不愿意，因为她现在是正式教师，而电厂子弟学校的教师不在教育局编制内。可是她又扛不住家里的实际情况。只好同意，原因是电厂子弟学校的待遇还不错。
　　两年后，电厂的经营越来越不景气，煤炭价格飞涨，电厂出现了亏损，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半年后停产倒闭。子弟学校的学生也一个个转走，学校也空空如也。张敬梅，黄二宝，夫妻俩双双失业，三口之家，没有了经济来源。可气的是这个女儿英英三岁了，也没有叫过一声爸爸、妈妈。夫妻俩领着孩子到市里大医院检查，结果令他俩人心寒，孩子，大脑发育不全，智障是个傻子。医生说像这样的情况还可以再生一个，可他夫妇俩也知道现在的家庭经济状况，假如再生一个还是傻子，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夫妻俩在电厂没有了工作，只好搬到老家的旧房子过日子。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没多久，黄二宝的父亲黄栓贵也回家了。谁知道形势会发展的这么快，商业改革，供销社也承包给个人了。供销社主任黄栓贵，因没有钱承包，也失业了。现在家里好像是个家了，有老有少一家四口。可没有收入，怎么过日子？黄二宝决定外出打工。黄栓贵，年纪大了，没人愿意用，又放不下主任的面子，找不到工作，在家里照看孩子。到处刨点小块地，种些蔬菜、玉米什么的添补家用。张敬梅，经人介绍给别人家看孩子，人家每月给他150块钱工钱。一家人勉强度日。
　　可坏事就坏在这个，傻女儿英英身上。张敬梅，每天看这自己的女儿傻里傻气的样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觉得自己好象是那辈子欠下的债，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报应。人家的孩子四五岁，现在都上小学了，她还傻不叽叽的不像个人样。你说她傻吧，可是在吃东西的这方面她可不傻，家里有点好吃的东西，都进了她的嘴里。家里有点好吃的东西你放到哪里她都能找到。是个女孩儿吧，长得又不像女孩儿的样，粗胳膊粗腿，浑身圆滚滚，力气很大，脾气怪坏。一有不如意，躺在地上打滚儿哭闹，摔东西。张敬梅实在气不过，不知道打过她多少次。可这孩子再不好，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呀，实在是没办法呀。
　　给看孩子的这家母亲，经常给孩子拿点吃的。张敬梅看不住那个傻子英英就给偷着吃了。起先人家不知道，后来人家察觉到拿来吃的东西，不多一会儿就没了。知道可能是那个傻子英英给吃了。人家曾多次跟张敬梅说起此事。张敬梅也知道，也打过哪个傻子英英好几次，可是，她现在已经六岁了管不住呀。
　　一天这家孩子的母亲又拿了许多吃的，给孩子放下就走了。可是她没有走远，躲在一个地方观察那个傻子英英。那个傻英英见到好吃的东西，就像馋猫见了肉一样。用两只粗壮的手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家孩子的母亲见状气愤不过，跑过来拖着傻英英就去见张敬梅。
　　张敬梅正在后院喂鸡呢，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当她看到人家拖着傻英英，手里拿的吃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人家非常生气，破口大骂。骂得非常难听、骂了好长时间、骂得全村人都来看热闹。骂他家，前世没做好事生下这样的傻子、缺德鬼……。最后，抱着孩子走了。
　　张敬梅那受过这样的气，教师的脸往哪搁。气愤的把那个傻英英打了一顿，脚踢手打，也不管什么地方。当他看到傻英英的嘴里、鼻子都出血的时候，心疼啦停住手脚，跑回家，趴在炕上，呜呜地哭起来。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想的多。嗯嗯！嗯嗯！我的命运为什么这么苦？我生个女儿吧？还是个傻子？要不是这个傻子，我怎么能从正规学校调到电厂这个子弟学校？我为了这个傻子，我把正式教师的职务扔掉。现在正式教师都一个劲儿的评职称、涨工资，而我且沦落到这样的下场……。还有那个狠心的黄二宝，出去打工半年也不回来，也没有寄回家里点钱，也不回来管管他那个傻娘。还有那个老公公黄栓贵，面子值钱的要命，不愿出去打工，不想伺候人。60多岁了不能退休，因为没有交够养老金，在家里没有一分钱的收入。唉！思前想后，一家子的人，那么多的事儿。没有一点顺心的事。这种苦日子可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啊？她觉得自己今后再也没有希望能活下去了。
　　哭到后半夜，她拿起了一根绳子，向东山坡上走去。夜风呼呼，月明星隐。这条路她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上山，砍柴火，走这条路；上山，搬蘑菇也走这条路；上山，采松子，走这条路；上山，撸青翘，走这条路；秋天上山，摘山桃，也走这条路。今晚她走在这条路上，那是要走到另一个世界去呀。走着、走着，走到路边一棵大松树下，她站住了。这棵大松树是从山上下来时，离村最近的一棵树。也是进山遇见的第一棵树。从山下回村时，村里人在这棵树下趁趁凉。从村里上山时，在这棵树下歇歇脚。春去冬来，年复一年，这棵树长的枝繁叶茂。这颗树的最底下有一个树支，不知谁把它砍掉了。留了一个一尺多长的把，离地面有一人多高。人们在歇脚的时候，随手把身上带的东西，跳起来挂在上面。今天，张敬梅含着泪，跪在大树下，朝着父母居住的方向，拜了三拜。“亲爱的爸爸、妈妈呀，你们养活了我二十多年，恕女儿不能尽孝啦！亲爱的哥哥、姐姐你们可知道小妹的苦衷，你们好好活着，照顾好咱爸、妈！”。她翻身跳起来，把绳子挂上去，结束了她年仅31岁的生命。天地同悲哪，全村人都为失去这样的好媳妇而感到惋惜；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个凄惨；好多学生知情后也赶来，为失去这样一位好老师，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