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十阕:东灵草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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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西郊，东灵山峰。
　　初夏的灵山景色美不胜收，凉爽怡人的舒适山风，在夏季的京城郊外显得格外难得。东灵山的万亩草甸上也已是野花遍地，山林云海之中百鸟鸣唱，宛如人间仙境。
　　暮沉抬脚踩踏上这片广阔的空中草甸之上，觉得身心清爽——一路奔波的疲惫瞬间消抵，甚至连内心都被洗涤得干净明澈了起来。
　　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就地坐下，仰躺在了草甸上，看着高高的天空上，行云如流水。
　　不远处，卧虎盟副盟主叶晓楼和军师雷狂馔正向她走来。
　　“沉沉，”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暮沉还是喜欢他们叫她的名字而不是以盟主自居，“盟里的弟子都已在选好的位置安营扎寨完毕了。我已吩咐了让他们原地休整，并且千叮万嘱不要好事去别的门派那边惹是生非。”叶晓楼一边和暮沉汇报着情况一边和军师雷狂馔一起席地坐在了暮沉身旁的草甸之上。
　　“天下会此行结伴而来的枫家三兄弟也和我们同一地方落脚了。而且我也注意看了一下其他门派，我们到的并不算早。”雷狂馔补充道。
　　暮沉听着叶晓楼和雷狂馔细说着安排，慢慢起身坐直了身子，掸了掸身上的落草，惫懒而又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其它的先不论，我们回头再商量。欲仙王府的人马来了吗？”
　　“来了。”军师雷狂馔回答道。
　　“好的，我先去看看谢姐姐他们吧！”暮沉一扫之前的疲惫，愉悦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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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兰陵王和军师的指引下，暮沉一路简从地来到了欲仙王府众人落脚的地方——万亩草甸的边缘，与山林相临。
　　“谢姐姐！谢姐姐！我的谢姐姐在哪呢？”暮沉刚刚能遥望见欲仙王府众人的身影便开始飞奔着大呼小叫了起来。
　　叶晓楼和雷狂馔跟在她的身后见状，一个无奈地手扶额头、一个叹着气频频摇头，显然在感慨，她现在这欢脱儿戏的样子哪里还有武林大帮派一家之主的仪表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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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沉沉来了！”
　　欲仙王府的营地顿时热闹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妙龄女子相拥在了一处。
　　满处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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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不见，沉沉你可出落的愈发漂亮了呀！”谢小渝拉着暮沉的手，笑盈盈地端详着她。
　　“可不是好久没见过谢姐姐了嘛，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倾倒众生。”暮沉也笑着说起来。
　　“真是听不得你们这么寒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夏托撇嘴扶头打趣道。
　　“听不得你就滚啊，这东灵草甸有万亩之大广得很，你抱个团能滚的很远呐！”谢小渝丝毫不客气地数落起夏托夏大叔来。
　　“谢说的对，我们还可以帮夏夏一把，揣上一脚滚的更远，哈哈！”朱晓由插嘴笑道。
　　“虽然我梦神身份尊贵，但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帮夏大叔一脚。”虎梦离也终于找到编排的对象，急忙附和道。
　　“夏夏，你这个人缘地位啊，多年未见怎么还是这样。”斜倚门框而站的狂风枫承不由地在一旁撇撇嘴，笑叹道。
　　一时之间，欲仙王府的营帐内，笑声满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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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灵山半山，丐帮总丐头的营帐内。
　　严生存轻轻撩开帐篷，站在营帐门口处，眯起眼睛注视着山下广袤的万亩草甸上发生的事情——刚刚支起树立在新搭建起营帐旁的虎头龙身大旗，看在严生存的眼中，刺眼万分。
　　“他们终于到了？”严生存低沉的声音发问，没有回头却问向身后人。
　　再观总丐头偌大的营帐内，客人早已如期而至。
　　“生存老哥，他们一早便到了。”范戏生踱步走到严生存身后，顺着他掀起的帐帘看去，说道。
　　“可不是，正安营扎寨，兴奋雀跃地很呢。”唐琳曼坐在座位上亮声附和，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上一口清茶。
　　“多大的阵仗？派人去监看了吗？”范戏生转头看向帐内，忙问道。
　　“一路都有人盯着。不过此番他们倒是收敛，应该只来了些精英弟子吧。”一向在主座身侧而立的傅云，望着严生存和范戏生所站的门口，应声回答。
　　“子尧怎么还没来？”严生存放下掀起的门帘，阔步走回正堂主座问道。
　　“子尧晌午之后就去狐家会老爷他们了，应该快回来了。”唐琳曼轻声说道。
　　“喔？狐家已经来了？”严生存坐定发问。
　　唐琳曼没有回答，微微颔首示意，顺势矫式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狐家在今日上午悉数到达，目前尚在安顿。”身后的傅云弯腰恭敬汇报道。
　　“看来所有人马均已到齐了。我们等子尧带回消息来，就可以再商讨细节了。”严生存心悦地说着，伸手爱抚上桌前放着的那柄象征着丐帮总丐头地位的老式烟杆。
　　“生存大哥有什么大计尽可与我等先行商量，子尧那边我自会告知。”唐琳曼此时坐直了她略显圆滚的腰肢，调高了声调说道，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
　　严生存听闻，略有诧异地抬眼瞧了瞧她，范子尧名义上入赘唐门之事他心中了然，只不过不曾想到范子尧空有野心却摆不平一个小小唐门庶出女，不由地冷哼一声，摆手说道：“小曼，不急在一时，等子尧来了再议也不迟。”
　　“生存大哥这是瞧不起我这女流之辈了，要知道我们赤焰唐庄除我父亲例外都是家母主事的……”唐琳曼言辞凿凿，本还准备她的激昂反驳，却被一旁的范戏生猛扯了一下衣袖，示意她不要在此处胡闹。
　　严生存惬意安坐，伸手握住他身侧坐卧的夫人水月，摩挲着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着堂下的闹剧，不置一词。
　　正当唐琳曼愈要发作她那得理不饶人的大小姐脾气时，范子尧正好起帘而入，满脸得意、兴致冲冲。一边快步入内，一边开口问道：“生存老哥，卧虎盟如何了？”
　　“尚在掌握，看你的样子狐家那边怕已谈妥了吧，来，说说情况。”严生存见范子尧进内，坐直了身子，欲论正事。
　　勃勃兴致的范子尧侧眼看向自己夫人唐琳曼的怒颜，不由地愣了一下，问道：“小曼，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卧虎盟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哼！”唐琳曼冷哼一声，扭过了头，不看他。
　　“戏生，怎么了？谁人惹你嫂子不高兴了？”范子尧问向一旁的堂弟。
　　范戏生无奈地摆了摆手，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范子尧只好一头雾水地坐在了唐琳曼身侧，继而看向严生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慢慢开口问道：“生存老哥，卧虎那边出了什么事吗，需要我去亲自看一下吗？”
　　“哼，卧虎卧虎，满脑子都是卧虎，人家刚刚到有什么可看的，反正早晚都能看到！”唐琳曼冲着范子尧发泄着她的小脾气。
　　范子尧无语。
　　严生存听闻再次冷笑，心道：如此不分场合、不论事态轻重之人，还想当家主母，真是异想天开。微微咳嗽了两声打断，冲着范子尧说：“子尧，你去狐家那边商讨配合结果如何？”
　　“狐老爷已应承，没有任何意外。”范子尧高兴地回答。
　　“但咱们也要做好准备，毕竟狐家的力量可观，若气运好的话，论实力也并非坐不上武林至尊的宝座。要小心他们黄雀在后了。”严生存叮嘱道。
　　“这个自然，对付狐家，我已有把握，不然他们也不会吐口支持我们。”范子尧自信满满。
　　“这样最好，子尧，现在说说你们的部署吧。”严生存提议道。
　　“好的，生存大哥，”范子尧应承道，谈及正事，众人也都凝神看向范子尧，“说起这论剑的规则，是从中原武林开始巅峰论剑起就订好的规矩，我们此番只是稍加利用而已。所以说，最好的打算是在混战期间就合力将卧虎盟新盟主暮沉以及卧虎盟的其他高手除掉，以策万全……”
　　“如若不然，”严生存听到此，插言道，“那我们就要在淘汰阶段提前做好准备了。”
　　“生存大哥所言正是！”范子尧夸赞道。
　　“子尧，你联系各家的时候，有没有打听到往昔剑的动向？”严生存突然想到前不久看到的一个模棱两可的奏报上提及了一个他们惧怕已久的称谓。
　　“什么？往昔吗？并没有听说啊。难道大哥这边打听到了她的什么消息吗？”范子尧听闻惊慌不已，一连发问后，又以旁人难闻的声音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她怎么可能出的来呀？”
　　“你们赤焰唐庄的消息还真是闭塞呢，据我们丐帮的探查，往昔剑可能真的要来了。”严生存目光炯炯，陷入了沉思。
　　而范子尧在内心震颤之后，也在脑海中飞速地找寻着这其中的关窍，一时间难有考量。
　　“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可就要重新谋划一番了。做好两手准备。”严生存见状，愤愤说道。
　　“生存大哥放心，此番我们已安排妥当！”范戏生见堂哥不语，抢先信誓旦旦。
　　“是啊，范庄主之前的计划当真天衣无缝，思虑周全。对整个巅峰论剑的规则也是利用到极致，就算往昔剑真的重出江湖，怕也双拳难敌四手。”傅云开口说道，倒是提醒了大家，他们早已安排精妙，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也是，子尧，我们不必太过担忧。”严生存听傅云之言，也舒心了几分。
　　而范子尧眉头依旧紧皱，挥了挥手，还是没能说出他的忧虑。
　　严生存站起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毕竟我们丐帮搜罗了那么多消息，也只探听到往昔剑一人重出江湖而已。若是今朝刀或者卧虎盟原来四员大将尽归，我们也不会得不到一点风声的。”
　　“也是，是我杞人忧天了。”范子尧终于纾解了忧虑。
　　“全盘计划都出自范庄主，想必也是怕所有努力付诸东流罢了。”傅云解慰着。
　　“子尧啊，不要还没开始就思虑过多，要有自信。别说我们联合了这么多有名望的大门派，就单凭我们这么周密的部署，岂是卧虎盟那个黄毛丫头可以抗衡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鲁光照本人重出江湖，怕也难挽狂澜，必让他们卧虎盟铩羽而归！”严生存气语豪迈，带动人心。
　　“大哥说的对，我就不信卧虎盟还能掀起什么浪来。铩羽而归算什么，就怕他们连全身而退的机会也没有哇，哈哈哈！”范子尧终于破忧而笑了起来。
　　“好！我们就该有这样的气势才对！那我们现在就来说说如何‘稍加利用’巅峰论剑的规则吧。”严生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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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谈及巅峰论剑具项琐事，唐琳曼便没了兴趣，一早打了招呼回营休息，心里嘀咕着去探查一下唐笑笑此番跟随的用意。
　　而范戏生、傅云、水月等人也后来被严生存一一打发了别的事情，离开了丐帮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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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下严生存和范子尧二人密谈。
　　“子尧，恕大哥多嘴，此番你许唐笑笑跟随，用意何在？”严生存正色发问。
　　“生存大哥，有此一问是何意？”范子尧装糊涂反问道。
　　“她几乎一生被囚，为何这次你许她来？”严生存依旧直问。
　　“那大哥的意思是……”范子尧试探地问着。
　　“何必明知故问呢，子尧。”严生存对于范子尧的遮遮掩掩有些不悦，似警示地说道。
　　“生存大哥，何必如此，我并非有想染指武林至尊宝座的意思。”范子尧终于掩藏不过，只得矢口否认。
　　“既然不曾有非分之想，这样不怕引人注意，又是为何？”严生存宽了宽心，语气和蔼了几分，问道。
　　“这一来，我已被师父下了一十五年的忠童毒，生存大哥你知道，我这是要再解一十五年的毒，才能完全清除，而这解毒之引必是唐门嫡血，现如今只有唐笑笑才有了，”解释到此，范子尧趁饮茶之机抬眼看了一眼严生存，见他眼中警惕之色未除，想来这个他惯用的说词是瞒不过严生存的法眼了，为了掩盖他确想借助唐笑笑用毒之术独霸中原武林的秘密，只得再起说辞，“这二来嘛，也是比较重要的一点，我不惜得罪小曼带她出来，也是想借机缓和与她的关系。赤焰唐庄用毒之术天下无双，我只略懂皮毛，而小曼嘛，哎……虽是唐氏，嫡庶终究有别，若不笼络好唐笑笑，只怕难以掌握唐门真正的精髓。而且，若不得嫡出子女的化除毒血之法，只怕我和小曼也是无后而终，而这赤焰唐庄……”范子尧不禁动容。
　　已入赘唐门，后继赤焰唐庄的重责，他这个庄主不能不顾；已娶唐琳曼，自己是否无人后继香火，他这个堂堂男儿也不得不思量。
　　严生存听闻，也只得叹声表示理解，毕竟作为男人，没有后嗣终究不算完整，安慰道：“你的处境大哥都知道，你这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位也甚是艰难，如今终于不用仰人鼻息却还被昔年之故影响诸多。”
　　“承蒙生存大哥关照，这些年也是十分体谅我啊。”范子尧见严生存终于信了他的话，感谢道。
　　“子尧，这唐笑笑被你们囚禁多年，若说不怨谁也不信，而且没准此番前来还会在背后捅你一刀。”严生存思及唐笑笑，不忘叮嘱范子尧。
　　“的确，所以大哥要真的觉得我同意她来论剑是为了我自己，倒着实是冤枉小弟了，谁会指望一个仇人出手相帮呢。”范子尧顺势卖力解释道。
　　“其实你的难题，大哥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助你解此困境。”严生存转念想到了一个恶毒的方法，嘴角扬起了乖戾的笑容。
　　“噢？请大哥赐教！”此番辩解虽是范子尧不愿凸显其真实目的的说法，但也确实是他多年的困扰，只是就目前而言不甚着急罢了，现听到难题有解，他也不是不兴奋。
　　“不如大哥使点手段，让这个唐笑笑就范，你顺势收了她。若她有子，你只需要找人费心看顾她生产即可。这便可多一位，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多出几位唐门嫡出呢。更重要的是，这个嫡出的唐氏是你的后代，决然不会不救你。这样，你不仅仅有了后，还是唐氏嫡出，也不用巴着唐琳曼这个不正统的唐门庶出大小姐，也不必怕唐笑笑这个唐门嫡出小姐不愿配合于你了。此不正好一箭双雕，了你心愿。”严生存笑纹难藏地津津说起。
　　范子尧越听越心惊，但正如严生存所说，这样真的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生存大哥……”范子尧细思极喜，语有哽咽。
　　“哈哈，子尧，大哥的法子是不是顶好的法子呢。”严生存得意道。
　　“若能成功，当真要多谢大哥了。”范子尧喜出望外。
　　“子尧啊，大哥也是见你处处受气，你得子之后，不论是唐琳曼还是唐笑笑，还不是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嘛。而且从今往后赤焰唐庄的唐氏血脉中都是你范子尧的骨血，岂不妙哉！”严生存一副关爱地看着范子尧，也自得于自己的好计谋。
　　“那……那就多多依仗大哥安排了。”范子尧抱拳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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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命本弱，有些人的命运往往就在别人的几句话中便被随意定论。
　　就像此时尚在万亩东灵草甸上因重得自由而嬉笑着的、帮着赤焰唐庄众人一起安营扎寨的唐笑笑，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复仇计划还未来得及安排实施，就被晚间一碗下了迷情药的汤水终止了她所有的期盼。继而又在严生存大言不惭地对范子尧提议‘招不在多，有用就行’后，唐笑笑便在几夕之幸间，身怀麟儿。即便严生存动用丐帮势力为唐笑笑保胎直至生产，但唐琳曼依旧得知了这一惊天变故。盛怒之余，便也将唐笑笑的末路铺尽。虽然范子尧得知一切后，一力反对唐琳曼将唐笑笑也做成和唐琰一般的药人，但依旧没能阻止唐琳曼用尽手段从本身人数众多的丐帮借到了无数乞丐，将唐笑笑轮之至死。
　　从此，至赤焰唐庄第十四代止，唐氏仅存唐琳曼一人而已。
　　但唐琳曼从此也再无欢愉。因为从赤焰唐庄第十五代起，唐氏嫡系的血脉中全都是来自她丈夫范子尧的血统，可却于她，再无干系。
　　后来，站在赤焰唐庄禁地深处的唐琳曼，看着自己同胞大哥唐琰已成为药人的躯体感慨万千，在赤焰唐庄她们这一代惨烈的明争暗斗中，原来她也是失败者，终于，只有他范子尧一个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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