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堪虚会标奴

　　“堪虚会标奴？”安小涵无视了管护略显不敬的回答，她薄薄的嘴唇微动，表情淡淡的重复一遍，垂下眼帘眼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士大人有所不知，这余擎和冯二泉都是今年堪虚会的标奴，而且…”管护说道这里，拿余光扫过冯二泉，继续说道：“这冯二泉还有一位兄长也在东苑，名叫冯一逢。”
　　“哦？是上届堪虚会魁首冯一逢？玄字部外门弟子中的异类冯一逢？”安小涵一口气道出，像是对冯一逢甚为熟稔，略一沉吟，她说道：“既然是堪虚会标奴，按例免去责罚，都散去吧！”
　　短短时间内做出相悖的决定，她表情、动作没有丝毫异样，显得无比的自然，这也是她这种性格特征所赋予的特殊能力。
　　余擎闻言松一口气，刚要起身顺带扶起小哑巴，安小涵冷冷的声音传来，道：“我让你们走，包括他吗？难道他也是堪虚会标奴不成？”
　　伸手的动作僵在半空，余擎脸色难看起来。不等他有所辩解，就听安晓涵继续说道：“残杀清池洗骨的队友，理应当诛。罚断去四肢，浸入黄泉河。”
　　冯二泉脸上的邪笑慢慢浮现，心里涌出大仇得报的快感，亦有一种深受兄长雨露恩泽的荣耀感。
　　在他看来，安小涵做出这个决定是碍于身处东苑兄长冯一逢的因数偏多，至于胞弟冯三琥，不似他与兄长冯一逢，其注定一辈子鬼奴的命，虽然突如其来的死亡确实让他感到痛心，但坦然接受后也就那么回事。
　　毕竟二人心态不一，目标不一，未来的道路更是截然相反，仅仅是被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脉联系罢了。
　　“嗯？”等三息未见反应，安小涵左右扫过两名跪在她面前的管护，呵斥道：“还不动手？”
　　现在？就这里？你要监督？两名管护内心震动，无一不诧异这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玄士女弟子心肠怎么如此狠辣。
　　可腹诽鬼腹诽，两名管护还是依命起身准备动手。格杀鬼奴这种事情他们平日里做的不多，可长年累积下来却也不少，自有一番经验。
　　余擎脸色铁青，看着因为双耳失聪不知自己大难临头还一本正经跪在地上的小哑巴，他拳头紧握，深深呼出一口气，一抬手制止两名管护的靠近，喝道：“等一下！小子有事需禀明。”
　　安小涵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忤逆顶撞，让她心里生出被轻视的错觉，盯着余擎看上好一会，终究碍于“堪虚会标奴”这几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没有当场发作，半响后才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节，道：“说！”
　　余擎表情诡异，似犹豫，似纠结，在察觉到小哑巴看向他的单纯眼神后，他猛一抬头，仿佛是终于下定决定一般，咬牙道：“小哑巴是我堪虚会小队的成员之一。”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余擎的脸上，个个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连安小涵和冯三琥都不例外。
　　场面诡异的安静，诡异到地上有一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都不再显得那么违和。
　　冯二泉呆呆的看着余擎，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疯了吗？他？他连开灵的资格还没得到，你就选他作为标奴去参加堪虚会？你去堪虚会是为自杀的吗？”
　　余擎并不理睬冯二泉，只对其中一名管护问道：“请问管护大人，可否有规定不允许非开灵后鬼奴参加堪虚会。”
　　管护闻言答道：“倒是没有这项规定，但是没有开灵，就无法成为一名玄修士，一个普通的鬼奴去参加堪虚会？这会不会有…”
　　余擎不等管护把话疑虑说完，他接话道：“那三十七天后的争夺开灵资格的试炼，小哑巴是否有资格参加呢？”
　　“自然是有资格参加的。”管护好像已经明白余擎想要说些什么，很顺溜的答道：“身为三十六邪派、七十二左门之一的青渊门，门内本着大道无情自留一线的想法，为每一名地狱鬼奴提供开灵的机会，只要按规定通过开灵试炼即可。”
　　安小涵也反应过来余擎的心思，对一旁的冯二泉问道：“你于何时开灵，开灵时周天穴窍通透几成？现如今又是什么修为？”
　　冯二泉语气带着些微自得，恭敬的回答道：“于一年半前开灵，开灵时周天穴窍七成通透，现在培元境五品，初入‘纳元’阶段。”
　　“资质不错！”安小涵淡淡点评一句，又朝余擎问道：“你呢？”
　　“我也于一年半前开灵，开灵时周天穴窍六成半通透，现在培元境四品，进入‘聚气’阶段已有两月时间。”余擎不知安小涵为何有此一问，却也如实回答。
　　“你二人的资质都还算是好的，如果在堪虚会中拔得头筹，未必没有可能成为我的同门师弟。但是堪虚会每年在深秋举行，就是说还仅仅剩下六个月时间。”安小涵语气一转，目光落在小哑巴身上，换做面无表情的淡笑，道：“而他呢，即使在三十七天以后的开灵试炼上取得开灵资格，也只余五个月的时间给他修炼，聋哑之躯周天穴窍能有几成通透？就算他是传说中的十成通透逆天体质，也不能在短短五个月的时间内追上你们一年半的苦修，到时候他的修为能达到培元境三品已经算作奇迹。”
　　说着，她目光又转到余擎身上，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每年堪虚会标奴的修为都会在培元境四品以上，上一届的魁首玄字部冯一逢师弟更是达到培元境六品。再加上堪虚会过程中凶险无比，参赛的标奴最终都会十不存一，其惨烈程度你应该知道。就这般，你还情愿拿自己以及队伍里其他成员的性命、前途来满足你的一己私欲？暂时的救下他好让你心安理得？”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做决定。”
　　好像已经猜测到余擎和小哑巴二人之间的关系，安小涵着重针对这一点来质问，以动摇余擎的想法决定。
　　其实并不是她发善心要帮余擎做最好最全面的打算，而是因为她喜好掌控一切事态发展的心态在作祟。
　　这件鬼奴间私斗的小事件，从最初起，她的决定就一次次的被各种外部因数、各种莫名缘由颠覆，她每一次迫不得已退却后，再变换方式想要找回权威，又会遭遇各种阻扰。
　　一再反复之下，才有她放下身段的这一次“挑拨离间”，想要把偏离的事态重新拉回她想要走的轨道上来。
　　这不是安小涵无聊之下的游戏，而是性格天性使然，毕竟每一个人生出的每一个想法，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被自己的性格和认知左右着，也被局限着。
　　安小涵说完了，正仔细的看着余擎的表情，等待他的答案。
　　然而，余擎没有犹豫哪怕一息时间，目光坚决有神，回道：“余擎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既已决定，就不会更改。”
　　小哑巴直到此时才微微偏过头，低垂的目光不停的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虽然耳朵半聋听不到，但是通过唇语已经将整个过程“看的”清清楚楚。
　　这期间他一直扮演一个性格单纯的聋哑恩人角色，准确的说是他一直在利用余擎欠下救命之恩必报的性格。
　　短短时间内，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是针对余擎所“表演”的，为的就是让余擎能用尽一切办法，救他脱离困境。
　　可是，当余擎最后目光坚定的表示绝不更改决定的那一刻，小哑巴三年非人折磨下磨砺出来的坚实内心被深深触动，让忽然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卑劣。又想到余擎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定要活下去，要作为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的那句话，他发现自己不能再算作一个人，或许早在他来到地狱之前，就已经成为一只恶鬼，来到地狱只不过是最佳归属罢了。
　　因为作为一个人，又怎么会忍心去利用、欺骗这样的人。
　　要活下去，要作为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小哑巴心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有些东西慢慢在他灰暗单调的世界里发芽，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悄然滋生。
　　另一边，再一次的掌控事态失败的安小涵表面看不出异常，内心里却是已经阴云密布，他冷笑一声，对余擎呵斥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目光转到小哑巴身上，又道：“呵…既然他也成为堪虚会标奴，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饶，这小畜生对我多有言语不敬，罚掌嘴五十。”
　　多有言语不敬？一个聋哑人对你多有言语不敬？在场之人都知道这是安小涵在找台阶下，也没有人去反驳他，就连眼角余光看懂安小涵话语含义的小哑巴都未争辩。
　　毕竟安小涵是玄修士的身份，这就是她蛮不讲理且不容置疑的资本。
　　一名管护来到小哑巴面前，做了几个简单手势让小哑巴不要动以配合受罚，小哑巴自然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生事的，事情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已经很令他满意了，故而很乖巧的点头表示明白。
　　张嘴五十！这样的刑罚对于小哑巴来说简直跟饶痒痒差不多，本来就满头满脸的血污，再多吐几口血也算不得什么。
　　一面巴掌长的条板抽嘴五十下，结束以后余擎瞬速扶住小哑巴，表情带着真挚的关切，在他耳边粗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小哑巴还没说，嘴里先掉出一颗牙，他用手接住，龇着缺颗门牙的嘴，呵呵笑道：“余大哥，我没事！”
　　口疾之下，声音如往常一样含含糊糊，可这一次有了本质上的不同，小哑巴一声“余大哥”喊的无比真挚，这是一种认同。
　　含糊话语外人听不明白，余擎听的认真，他替小哑巴抹抹嘴，笑道：“没事就好，我看这还是颗乳牙，掉了就掉了，会再长的。”
　　闻言，小哑巴跟着余擎憨笑起来，可笑着笑着，他笑容有些凝固，脑子里一个念头慢慢形成，渐渐化作轰鸣回荡。
　　“乳牙？掉了还会再长的乳牙？如果我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既可以隐藏秘密，又不会轻易被别人发现的话…”
　　“对，这样…也只有我会留心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