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狱鬼奴

　　沿着悬崖峭壁上的栈道一路往下，空气越发的湿热。天色昏暗，栈道和石壁都挂满湿哒哒的露水，好在每隔百米都安有一盏昏黄的壁灯，灯火细微如豆，可以引明道路。
　　小哑巴缓步走在腐朽的木质栈道上，压的木质栈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嘎…”声响。他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仔细观察甄别，选择看起来还算结实的地方落脚。
　　因栈道断裂坠崖身亡的鬼奴太多太多，在小哑巴不足一个月的地狱经历中，他已经亲眼所见五位鬼奴失足坠崖，结束年幼的生命。
　　鬼奴的生死根本得不到重视，在这天坑围城般的地狱里，鬼奴比之牲口家禽还略有不如。
　　总共花费半柱香的时间才堪堪下到天坑底部，体弱的小哑巴全身被虚汗浸透，心神劳累。
　　地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数量已然过千，散布在地狱靠近西面峭壁的碎石广场，这些人都是如小哑巴年纪一般大小的鬼奴，男女泾渭分明的隔开，脸上都透着死气。
　　希望与朝气，这些原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东西，现在没有半分影子。
　　现在是“早食”的时间，一群鬼奴表情木然的排着队，挨个挪到林子边缘破烂不堪的草棚里，领取一天仅供两餐的食物。
　　此时此刻，小哑巴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多余的表情，心思内藏，外不露丝毫痕迹，他慢吞吞的排到长长队伍的最后面，毫无生气一步一摇晃的随着队伍挪动。
　　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尽量不要表现的特立独行，要隐藏泯灭于众人之间才能有效的保护好自己，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队伍渐渐缩短，终于临到小哑巴，他走进草棚，一名肥胖的中年汉子站在桌案后面，满脸的胡渣，蓬松的头发，身穿满是油污的布衫。
　　看到小哑巴走进来，胖子在木桶里捞出一枚皱巴巴的果子，以及一团米黄色的面糊，随手丢到小哑巴的怀里，表情十分不耐高喊一声：“拿好快滚，下一位。”
　　小哑巴不以为意，走到一侧角落里，选择尽量远离人群但又不算太偏远显眼的位置蹲下，品尝手里难以下咽的“早食”。
　　一边吃着，他一边偷望草棚里发放“早食”的胖子，哪个对鬼奴有着极大优越感的胖子。
　　小哑巴眼中有异样的东西在闪动，这地狱有三类人，一类是如他一般的鬼奴，这碎石广场千余名少男少女皆属此类。
　　第二类是如同胖子一般的管护，他们干着比较轻松的工作，一日三餐不愁，年龄不固定，性别不限，大到鸣锣起更的白发老妪，小到年轻力壮的监工。
　　他们兼顾着管理数量不菲的鬼奴，同时伺候地狱数量稀少的第三类人。
　　这第三类人被称之为玄修士，对于小哑巴而言，玄修士既陌生而又熟悉，熟悉是因为在他受尽折磨的三年时间里，所遭遇的都是玄修士，他们统统有着神异的力量与超凡能力，实实在在有别于普通人。陌生则是小哑巴对于何为玄修士，又如何成为一名玄修士一概不知。
　　他也想过，或许在他十岁之前的记忆中，何为玄修士，如何成为玄修士，也许会有比较明确的答案。
　　“听说地狱的东边才是玄修士的居住地，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名玄修士呢？如果我能成为玄修士，或许就能掌握自己命运了吧？对...首先是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活下去是一切可能的前提。”小哑巴呆坐在角落里，拿着的“早食”都忘记去吃，呆呆的想着。
　　“喂，怎么？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入小哑巴的耳中，让他回过神来。
　　小哑巴知道是余擎来了，只有余擎会刻意在他耳边大声说话，好让他半聋的耳朵发挥点作用，而且，地狱里只有余擎与他熟络，会主动与他打招呼。。
　　对着余擎摇摇头，小哑巴将剩下的“早食”塞进嘴里，腾出双手在胸前连摆，表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其实经历过三年折磨的他心智甚高，此时摆出这一副单纯的样子，无非是为给余擎留下好印象，增加对他的好感，以求继续得到他的庇护。
　　观表情会意，把握人心动态，这是他在非人遭遇的三年里，为少受挨打与折磨锻炼出来的本能。
　　利用？自私？不然，且截然相反，这恰恰是最原始对“活着”二字的渴望。
　　“没想就好，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看看他们…”余擎用手点点碎石广场上的千余人，继续说道：“他们当中有几个仍旧还将自己当人，他们不将自己当人，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正常的。”
　　小哑巴看着脸上带着唏嘘表情的余擎，发现他看的比一般人清澈，自我本心谨守的好，他在地狱天坑里时间不短，能够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除非…除非有什么动力驱使！或有某种力量在支撑着他，能够让他看到解脱的希望！小哑巴心中一动，对自己心里的猜测微微有些激动。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伸出手指点着余擎，比划着口型，无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余擎洒然一笑，答道：“因为亲情，我有一个妹妹也在这里，你看，在那边...”
　　说着，余擎遥遥朝着鬼奴少女聚集地用力摆手，小哑巴循着方向看去，乌压压四五百名小女孩儿拥挤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是他妹妹。
　　得到的不是臆想中的答案，小哑巴心中略有不甘，再次比划着口型，摊开手无声追问道：“就这样？”
　　余擎脸上的笑容有些收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等他对上小哑巴无比单纯的眼神，他心里一丝防备放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小哑巴，像是可惜重重叹了一口气，安慰道：“还能怎么样呢！好好的活下去就行，把自己当做是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果然有隐情！明明有说出隐情的冲动，最后却没说！像是在观察我？观察我什么？不管是什么，最后的结果是余擎没说？为什么放弃？是因为我身体太差？嗯？难道他打的主意很危险？需要较强的身体素质？难道...
　　小哑巴脑子里全是疑问，内心万分焦急，他清楚的知道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落在这地狱天坑里，绝对撑不过一年时间。
　　至于死的是不明不白，还是劳累过度，或许饥饿病死，这没有分别。
　　可不等小哑巴再次追问，余擎的话题已经转开，说道：“今天是每季例行轮换任务工作的日子，你来地狱不到一个月不太清楚，这次我们丙字洞会和甲字洞互换日值任务，我们不再负责地狱天坑地面上的工作，会下到地底魂池，清池洗骨！”
　　魂池是什么地方小哑巴知道，虽然他到地狱的时间不长，且一直跟随丙字洞负责地面上的清扫整理等繁琐工作，但是也能每天看到甲字、乙字、丁字三洞的鬼奴深入天坑地底，早出晚归，神态浑噩异常。
　　魂池在地狱地底深处，是大部分鬼奴存在的意义所在。
　　可清池洗骨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小哑巴一点概念都没有，当然也不会有其他鬼奴主动告诉他。
　　就在这时，小哑巴忽然发现余擎的神色居然透着欢喜，一时间分外疑惑，清池洗骨！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为何会让余擎这么激动兴奋？
　　察觉到小哑巴疑惑的目光，余擎嘿的一声笑道：“女子组在甲字洞，我能换我妹妹回到地面，她至少三个月不用待在那阴森森的地方，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兄妹之间的情感小哑巴懵懂知晓，却不甚透彻明白，他十岁前的记忆空白，从记事开始起，又已经在为能否活着呼吸到第二天的空气时刻担忧，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关心这些东西。
　　刹那间小哑巴意识到，有些东西他即使能够活下去，就是活的再久，也永远不会体会到，更别提拥有。
　　为了掩饰内心的惆怅和自卑，小哑巴比划着嘴型，咿咿呀呀的含糊道：“什么是清池洗骨？”
　　“嘿，到底是什么？你待会就知道了，没有直接让你去摘魂采珠和人贡施肥就不错了，还好有个过程，你慢慢适应着。”余擎带着调侃的笑道。
　　小哑巴还想着回到原先的话题上，套出余擎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原因何在，然而不等他转回话题，远处一声高亢的叫喊声传来：“早食时间结束，速度集合！按照洞府字号列队，各洞自查自审如实通报未到人员，若被发现包庇隐瞒者，自觉作为‘人贡’投入魂池，剩的受一番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