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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文学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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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和六年(公元331年)的深秋,桓温终于在宛城老家等到了从建康来的征辟令,尽管他对此已经预先有所期待,但是朝廷授予他的职位还是超出了他的期待——初出茅庐的他被辟为琅琊王府的王文学掾,官阶六品,同时又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万宁县男。这万宁县男的阶品为二品,刚好比桓温起家的职品差了四品。
  在晋代亲王的封国当中,实权最大的是內史,相当于封国内的丞相,品级最高的是王师(或者王傅),再往下才是王友和王文学。当时的琅琊郡在南迁后并没有获得实土,所以琅琊王只能乖乖地呆在京城,是无须之国的。当时担任司马岳琅琊王师的是朝中重臣侍中、五兵尚书蔡谟,琅琊王师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挂名的虚职。时任琅琊王友的是东晋第一围棋高手王恬。琅琊王文学却一直空缺。
  王文学本来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学校,教授弟子,以及兼管郡内教化、礼仪之事,但琅琊王府既然没有实土,而且苏峻之乱后百废待兴,王府中很多职位空缺,即使没有空缺,在职者往往要身兼数职。这时琅琊王府的王文学掾不但要承担王府的教育和礼仪之事,还要负责公椟文案的草拟,活脱就是一副领导秘书的模样。
  桓温对于获得这份官职略有诧异,在感觉上是得失参半。他原先以后庾亮会把他辟入芜湖的平西将军府为椽吏的,这样的话离宛城就比较近了,而且桓温在看完《孙子略解》后,竟然以为自己对军事很有天赋,很渴望得到一份能够参赞军务的职务。不过,桓温失望之余也是颇获安慰的。桓温心想这庾大人可真有趣,他不让我进将军府,却给我推荐了这样一份公府当中的美差,虽然没有什么实权,比殷浩的五品记室参军还低了一品,不过这琅琊王差不多相当于王储的地位,能够做琅琊王的都是皇室的至亲,所以这琅琊王府可比一般的王府的级别都高,能够进入这个顶级的王府就意味着自己未来的前途有了一份坚实的保障,而且这里面的椽吏的俸禄也比其他公府来得优厚,将可以极大地改变桓家目前窘迫的生活处境。
  桓温少年的时候就调皮捣蛋,虽然他父亲从小就打算把他往仕途方面培养,但是他却很少设想自己以后正儿八经的当官的情形,后来更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报仇,当官的愿望就暂时放在一边的。现在大仇得报之余,桓温从殷浩身上切实体会到了当官的各种好处,也就对自己未来的仕途生涯产生了各样美好的憧憬。但是他还是有一个比较大的顾虑,就是尽管他是在宣城衙门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对于官场上的诸多规矩还是不甚了了,他颇有点担心由于自己的无知而在初出茅庐的时候丢人现眼。
  桓温就这个问题向母亲求教。孔氏说:“我虽然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是官场上的规矩我也不懂。不过在我们这个地方,最懂上面规矩的就应该是郡丞张俭了吧。”
  桓温以往对张俭的印象不太好,他觉得这家伙就是一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老滑头,不过这老官油子对于官场上的规矩一定知道很多,于是就决定上任之前去登门求教张俭。
  在接下来的一个沐日的早上,桓温就拿了些手信来到宣城衙门。把守衙门门口的皂隶认得桓温,问明来意之后就点头哈腰地把桓温带到了张俭平时起居生活的小宅院门前。皂隶让桓温在院子的门口先等一下,他则先行禀告一下张俭。
  桓温没等多久,就看到穿着便服的张俭快步走出来,一见面就跟桓温打躬作揖说:“元子,你可来了,听说你要起家做京官了,我真是替你高兴呀!”桓温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无非就是一个六品的小官而已,郡丞您就别寒碜我啦。”张俭道:“元子,你以后别郡丞长郡丞短的,就叫我张俭得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这六品官背后的名堂可大着呢,你以后若是青云直上,可要记得我这做叔叔的。”说完转身对着皂隶说:“我今天来了贵客,不去公田了,你帮我去催促一下那些佃户,让他们勤快点,否则误了农事我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桓温问道:“您今天有事?要么您先忙,我改日再登门请教?”
  张俭急道:“元子你是什么话,你这贵客我怎敢不接待。我也没别的事,就是官府分给我做俸禄的占田这段日子赶着收成了,今天本想趁沐日想去监督监督的,既然你今天来了,这等俗务肯定是要抛开一边的。”
  桓温说:“我如此耽误你个人的钱粮,真是不好意思!”张俭一边客套道:“哪里!哪里!”一边就把桓温领进院子里面的客厅就坐。
  桓温在胡床上坐定后缓缓地说:“公约叔,实不相瞒,我今天专程登门拜访,确实有点小事相求的。”
  张俭热情地说:“元子,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跟我说,都包在叔身上了。哦,我记得了,朝廷要求郡上支付给你们家的桓大人的抚恤金还没有付清呢,这事情我明天就催着办,保证在你上京前把这件事情完全办妥!”桓温感激地说:“公约叔,这可难为您啦。我知道郡里财政一直以来都很拮据,所以也不曾追得很紧。”
  张俭自责的说:“在桓大人的抚恤金的这件事情上,我知道自己很对不起你们桓家,也很对不起桓大人生前的栽培之恩,可是我真是有苦难言呀。你看我这头发和胡子,都是这几年愁白的!”
  桓温装作不解地问:“现在整个宣城岂不都是您说了算的,又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您呢?”
  张俭摇头道:“元子,你在京城捡了份好差事,你将来只要讨得王爷开心就行,不用为柴米油盐这等俗务操心,你可知道我这种地方小吏每天要应对的事情有多难吗?”
  桓温说:“当官的最怕的是‘上面一纸文,下面千张口’吧,公约叔忧愁的可是这等事情?”张俭故作惊讶道:“元子,你真不愧是桓大人的长子,一下子就让你点着了为官的难处了,你让我好生佩服啊。哎,这公府如狼,民生维艰,我夹在两者之间是度日如年呐!”
  桓温说:“要是当官都这般辛苦,而世人为何又对当官趋之若鹜呢?”
  张俭叹道:“只不过是我们这般郡县小吏辛苦而已,上面那群高高在上的士族高门当官可真是风流快活赛神仙哪!”
  桓温说:“我父亲当年也是起家于州主簿而已,公约叔您这么能干,以后升上太守、刺史之类的也不难吧?”
  张俭道:“世侄,这你就不懂了,你们桓家虽说不上是高门,但怎么说你父亲也是过江名士之一,我们这般寒门出身的吴人哪有什么好的出路,所以我也认命了,这个郡丞我已经是做到顶了。”
  桓温道:“照您这么说,吴人就永远也不可能升到二品以上而成为高门啦?”
  张俭说:“这个也不尽然,荆、江两州的刺史陶侃陶大人现在已经官至侍中、太尉,又都督八州诸军事,被封长沙郡公,可说是位极人臣。”
  桓温说:“这不就是了吗,您应该以陶大人为榜样才对呀!”
  张俭苦笑一声道:“元子,看你说得多轻巧呀。陶大人之所以能够升得上去,一个是荆州地处荒莽,朝廷高官多不肯去那里就职,另一个是陶大人极其能够吃苦,已经不能按常人来看待了。而宣城这个地方虽然不是很肥,但是弊端在于离京城太近,达官贵人们都喜欢拿这里作为升官的垫脚石,我在这里能够耕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已经不容易了,我是无论再怎么用力挤,也是也挤不上去的。”说道这里,张俭好像突然才发现直到现在还不清楚桓温此来的目的,于是就不再吐槽,转而问桓温来找自己有何贵干。
  桓温把来意说明之后,张俭推说京官与地方官的规矩大不相同,他自己也没有做过京官,怕误导桓温。桓温诚恳地说:“公约叔,郡县不就是一个小朝廷吗?只要你愿意把郡里面的规矩讲清楚,我也就能够把朝廷的运作了解个大概了。”
  张俭看推不过,就把郡县里面的一些规制明明白白地讲了一遍,桓温原来还以为张俭是个平庸的官员,对他从内心讲也是有点轻视的,没想到他对于郡里面各方面的制度和规定了如指掌:无论是从郡县一级办事的机构如何运转,到郡县官吏的招聘和退休制度,公章的管理与使用,编外机构的维持与运作,官署的保密制度,乃至到衙门的食堂以及上下班管理制度,他如此这般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听得桓温是频频点头、一一记录。
  张俭的这一番论述足足谈了一个半时辰才告一段落,桓温听后大为叹服,虽说他自小出入衙门,但以往对政务事项其实兴趣不大,对于很多官场上的规定往往只是一知半解,张俭这次等于帮他梳理了一个小官府运作的整体概念,如此一来,他原本有点发虚的心就变得踏实了不少。
  张俭讲着讲着也有些累了,于是就叫佣人上了一些茶果,两人边喝茶边品尝几样小点心。
  张俭歇了好一会,问桓温道:“元子,叔刚才讲了这么多,你明白了多少?”桓温说:“我大概都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满足,您刚才所讲的都是一些台面上的规矩,没讲台底下的规矩呀。您能不能帮我讲一下衙门里的各项陋规呀。”
  张俭被桓温的坦诚吓了一跳,他心想这小子想干嘛呢?不过他老于世故,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这陋规嘛,各处衙门皆有,各个衙门都不尽相同,一下子讲都讲不完,这个要自行琢磨的才好哇。
  桓温邪邪一笑道:“公约叔,我初入仕途,血气方刚,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坏了规矩,你就帮我扼要地讲几个例子,也好让我有所防范。”
  张俭见退却不过,只好先应付几句道:“这陋规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神秘的。朝廷的规矩是由上面的大人定的,上头虽说定了好多的规矩,可是总要靠下面的人来执行的,这下面嘛,只要是个人,在执行上头的规定的过程中就总会走点样,而陋规则是由实际办事的人约定俗成出来的不成文的规矩,反而容易得到最下面人的遵守。这事情就这么简单。”
  桓温道:“这陋规毕竟是朝廷所禁止的东西,为何朝廷不来管一下呢?”张俭说抿着嘴说:“元子,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要吃过几次亏才能看清楚看明白的。这陋规是无处不在,禁而不止的,有道是‘手持权柄,利心自起’。只要一个人手里有点权,这陋规就如影随形般跟着你,谁也摆脱不了。”
  桓温执拗地问道:“那就没有人尝试过打破这陋规吗?毕竟这种东西对于朝廷来说是个大害。”
  张俭:“也不能说没人去动过这些规矩,至少我亲眼见过一个人是想过办法让一些陋规变得更规矩一点的。”
  桓温好奇地问:“是陶侃陶大人?”
  张俭说:“不是,陶大人固然名满天下,我却没跟他接触过,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付陋规的。但是令尊桓大人是一个有节制、有担当的良官,也是我唯一亲眼见过的想对陋规动手脚的人,不过,他来我们宣城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只是徒有想法,还没有落到实处就去世了,否则我辈倒是可以大开眼界呢。”
  桓温道:“那您自己就没有一些亲自出手打破陋规的想法吗?”
  张俭叹道:“凡是能做这种有违常理的事情的都是些有大担当大理想的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最多也就是凑凑热闹,开开眼界,真让我们甩开膀子带头干,那最终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桓温略带不解地问;“您的意思是上面的总干不过下面的?”
  张俭无奈地说:“在情理上谁都难以接受,不过事实确实就是这样。”
  桓温沉毅地说:“我前段日子在生活上穷困潦倒,也曾尝过过大牢的滋味,其间对于各种各样的陋规听闻甚多,自己也亲身受过一些陋规的苦头,我出狱的时候就曾经立下了一个心愿,就是以后如果我能够做上个一官半职,就要尽我所能地让一些戕害庶良民的陋规消失。”
  张俭敬重地说:“元子,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理想高远,我很看好你的未来。不过你要是相信世叔我的话,我就实话实说的告诉你,减少一些陋规的危害的方法是有的,但是要让其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你这是在跟人的本性作对呀。不过你要是能够把上头一些好的政策落实下来,也就功德无量了。你不应该把眼光总是放在一些小的地方上,否则谁愿意跟你做事呢?”
  桓温虽然对张俭的话不以为然,但仍然不辩不驳地继续讨教道:“公约叔,您能不能举个例子说明一下眼下我们宣城有什么最重要的事情要干呢?”
  张俭沉吟了一会,问了桓温一句:“元子,你知道我管理这宣城,最苦恼的是什么吗?”
  桓温想了一会,道:“这几年兵乱频仍,民不聊生。作为一方之长的首要职责就是发展经济,充实仓廪,使流离的百姓安定,让穷困的子民有饭吃。公约叔,我说的对吗”
  张俭象找到知音一样说:“对对对,元子你真是说中了重点,但还没有说全。我最苦恼的是在民力凋敝的情况下上头还有很多的正常和不正常的摊派,我是左右支拙,难以为继呀。你看,这苏峻之乱刚过,又发生郭默的叛乱;郭默的事情刚完,这芜湖的城防又要重建。上面要做这些重大的事情,都要向我们郡里摊派大量的金钱,而我们宣城又不是一个很富裕的地方,加上侨置政策的妨碍,我们极难筹集到上头所要求的各项税赋和调役。”
  桓温问道:“是因为‘黄籍’与‘白籍’之分导致税赋的流失吗?”
  张俭颔首称是,然后继续吐槽:“中原丧乱,北人南奔,流寓江左。朝廷在江左为他们设置侨郡县以居之。本来嘛,朝廷认为他们不久就可以返回北方了,因此就在他们的户籍上夹注原来北方的籍贯,好作将来回到北方入籍的凭证。从而产生了所谓‘白籍’。在我们宣城治下就有不少的‘白籍’户口。襄城郡繁昌县的士族随元帝南迁,流聚我郡春谷县境内,于是就在春谷侨置了襄城郡繁昌县;江北的逡遒县,就侨置在我们的宛陵县北。这样的后果就是州中有州,县中有县,持白籍的人可以不交税,不服役,十家五落,各自星处,一县之民,散在州郡。他们占用当地资源,与土著百姓生活无异而负担完全不同,国家全部赋税的负担都落在土人户即持黄籍的人户身上,这就造成了极大的对立。况且那些北方士族大户利用优惠政策广占田产,广招流民,甚至连那些原本是‘黄籍’的土人,也因为想逃避徭役税收义务,纷纷放弃户籍变成侨族大户的部曲、佃客、奴婢者,你说这政府还怎么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桓温道:“我也曾经听父亲讲过‘黄籍’与‘白籍’之分的弊病,还记得当时父亲就已经响应朝廷号召在宛城试行‘土断政策’,后来被苏峻之乱打断,再往后为什么没有持续下去,就不得而知了。公约叔,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
  张俭说:“朝廷也是一直以这个问题为痛,所以早些年就开始大规模地整理全国户籍,谓之《晋籍》,在咸和二年算是完工了。这一回所整理出来的东西详实可靠,位宦高卑,皆可依案。这样,王司徒所主导的土断接着就要开始了。土断的内容大概有三部分:一为‘属户’,即变侨人户为土人户,编入当地闾伍之中。二为画一户籍,就是取消‘许其挟注本郡’的白籍,恢复‘籍无黄、白之别’的旧制,统一为黄籍。三为‘明考课之科’,就是要取消侨人户所享有的免税免役特权,与土人户一样纳税服役。不过那些有爵位的士族人户,可不服役。”
  桓温叹道:“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政策,虽然我们家族也享受着‘白籍’的诸般好处,但是从国家计,还是要支持‘土断’的。可惜苏峻这个恶贼,不但离乱天下,还把这么好的政策中断了。不过我实在奇怪,为什么苏峻之乱后就没有听过‘土断’的下文呢?”
  张俭说:“事情是这样的,苏峻祖约之乱一起,就把刚开始搞的‘土断’给打断了,而且这一劫把江左京城附近的经济搞成一团浆糊,整个朝廷百废待兴,需要那些北方世家大族的支持,而‘土断’政策为北人门阀所普遍厌恶,加上庾大人志在北伐,需要取得南下流民的大力支持,这个时候谁还敢再提起这个政策来得罪人呢?故而我们宣城郡的税源无法扩大,在财政上一直处于捉襟见肘的状况。”
  桓温道:“说实在的,我父亲的抚恤金迟迟没有收到,我们家有段时间还陷入了极度穷困当中,要是说一点都不怪您肯定是违心的。不过听到您上述的这番话,我对您的同情和理解却是大大的增加了。”
  张俭说:“难得世侄的理解,现在飧食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吃过饭,今天你难得过来,就留在这里和叔叔喝上几杯!”
  桓温见不好推却,就应允了。于是,张俭就亲自走去厨房吩咐下人准备飧食。
  当张俭再次回到客厅后,两人又再次交流起来。
  这次他们开始谈天说地,东拉西扯,两人都对对方的清谈水平大表叹服。
  桓温恭维道:“公约叔,我看您日理万机,似乎整天都在营营役役,没想到您的学识也如此的渊博呀!”
  张俭也感叹说:“元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在清谈上可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呀!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也就是你可以与殷参军一比高下呀!”
  桓温随口吹牛说:“哦,殷浩殷渊源吗?我跟他从小斗嘴斗到大,他才有现在这般口才的。”
  张俭惊讶道:“原来你跟殷参军是旧相识,怪不得,怪不得呀!”
  桓温认真的说:“他是我在建康长干里居住时的邻居,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了。我们当时玩在一起的那几个伙伴现在可都被征辟为官了。”
  这时下人把水酒和几样下酒菜送了上来,两人边吃边喝,很快就酒酣耳热,先前藏着掖着的一些话也敢讲出来了。
  两人聊着聊着,就谈起了战乱时的一些旧事。
  略有几分醉意的张俭拍着桓温的肩膀问:“元子,你可知道江播是怎么死的吗”
  桓温心中一颤,连忙问道:“难道是得了什么恶疾吗?”
  张俭摇头说:“不对,不对。他是被吓死的,他一直怕你找他报仇,实在是被你吓死的。哎,凡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不过这江播吧,他也许是抱着将功补过的念头,这些年来对于上头指定的差事还算是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心。”
  桓温趁着酒意不满道:“难道这就是你枉纵江播的理由。”
  张俭听桓温这样说,知道自己喝多了,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张俭连忙解释道:“元子呀!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受了很大的委屈,我也很想帮桓大人去讨个公道,可是你也知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上头压下来的负担实在太重了,要是下面没个得力的人暂时帮我担带着的话,我马上就要垮掉了,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到今天跟你喝酒吗?况且我也没有枉纵江播呀,他的罪证我不是一直都在整理中吗?”
  桓温略带讽刺地对张俭说:“公约叔当官可真有一套的!我可要向您多学习学习呢。”
  张俭叹道:“这为官之道实在是太深了,元子,你知道当官首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桓温问道:“是什么?”
  张俭说:“是别站错队呀!要是你跟你的上司不对路的话,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别说叔我不跟你预先提个醒,这京官也是很不容易当的!”
  桓温趁势问张俭:“公约叔,这京官怎么个难当法,请说我听听!”
  张俭道:“这京城的官很少是做实事的,大家都以玩弄权术为本分,派系复杂,裙带关系也多,不是得罪这边就是得罪那边,弄不好就两边都得罪,实在是难呀。”
  桓温反驳说:“家父也做京官多年,也没听他埋怨做官有多多苦呀。”
  张俭说:“也许是桓大人有坚硬的后台撑着吧。原先我还以为桓大人是王司徒方面的人呢。乖乖不得了,原来竟然是庾大人的人。”
  桓温不解道:“你怎么就认为家父是王司徒方面的人马呢?”
  张俭回答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实在的依据,桓大人自己也不曾跟我们说过什么,不过嘛,桓大人政风宽仁,颇有王司徒的风格,而庾大人则问责严酷,加上桓大人积极推动王司徒主导的‘土断’政策,所以我还以为桓大人是以琅琊王家为后台的。误会,实在是误会呀!”
  桓温凛然道:“我父亲当官从来都以‘公’字当头,凭良心凭公道,虽然他自小与庾大人相熟,也是蒙受庾大人的推荐才起家的,可是他从来都是以天下为己任,从来没有觉得是谁推荐他的就应该永远站在谁的阵营。”
  张俭不好意思地自嘲道:“桓大人的这一点特别令人敬佩,与陶侃陶大人当是同道。元子,你有你父亲的这份理想,以后当能出类拔萃,我还自作多情的想指点你,结果反倒是被你教训了。所以呀,凭我的这个升斗小吏的境界,我这一辈子的官也是做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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