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清风觉得自己脑袋疼得就快裂开了。
　　昨夜和扁鹊在后院的“流水宴”上观赏公孙离演舞，喝了大概半斤的陈酿花雕，几乎一夜没合眼。今早好不容易匆匆睡下，扁鹊那个催命鬼就在厢房外把门拍得震天响了。
　　“我说你能不能……你让我再睡会儿？虽说华佗的麻沸散的配方我记得，但也不能这么催我啊！”
　　清风按着额头打开门，穿着一身月白色襦服的扁鹊怯生生地立在门口，拿一双冷得像是霜雪一般的眸子瞪着他，刚欲张口说话，却被清风伸出的一只手掌拦住了。
　　“好好好，秦缓你别再问了，我说就是，我全都告诉你行吧？”清风苦笑着一手猛揉额头，一手示意扁鹊进来坐好，“碰上你这种认死理的医宗门人真算我倒霉……”
　　听到清风要把事情都告诉他，扁鹊立刻“乖巧”了起来，随便拣了张凳子坐下，双手还乖乖地搭在了膝盖上。只是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仍旧直瞪着清风，弄得前者浑身不自在。
　　“咳，好，我们从哪说起？对，‘麻沸散’，华佗是东汉末年三位杰出的医学家之一。华佗深入民间，足迹遍于中原大地和江淮平原，在内、外、妇、儿各科的临证诊治中，曾创造了许多医学奇迹，尤其以创麻沸散、行剖腹术闻名于世。”清风咽下一口浓茶，半是醒酒半是润喉，接着道，“《青囊经》就是他一生心血的结晶。昨晚流水宴席上我跟你说的外科用麻醉的方法之前需要搭配上麻沸散，也是在里面有记载。可惜，这部珍贵的药书，现已失传了！传说麻沸散系由曼陀罗花（也叫闹羊花、万桃花、醉心花、狗核桃）1斤、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4钱，天南星1钱，共6味药组成；另一说由羊踯躅3钱、茉莉花根1钱、当归1两、菖蒲3分组成。据后人考证，这些都不是华佗的原始处方。所以你也就听听算了，且不能当真……”
　　说到这里清风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扁鹊的双唇紧抿了起来，这是他在克制某种怒气的前兆。清风这套关于“青囊经”的刻板解释显然无法令他满意，因为他关心的根本就不是典故。
　　“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但你想想，如今的王者大陆有多少个朝代，多少个天之骄子。目前已知的就足足有79位，包括你在内！”
　　“我？”扁鹊惊疑地看着清风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很是欠扁。
　　“每一个‘天之骄子’都是肩负着某种的使命而降生的，而这一使命只有本人方能知晓。八大‘天书世家’的宗师弟子们似乎都确信‘天之骄子’的使命关乎着世家的兴衰存亡，因为这些使命赋予了‘异世者’凌驾于‘天书’之上的神秘异能。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些异能究竟有何作用，但却有人笃定不管哪个世家夺得了‘异世者’，都能够利用‘异世者’的异能兼并或者消灭其他世家，最终完成百年未有的一统大业！”清风的声音愈发低沉，一字一句都似乎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不断地敲打着扁鹊的心灵，“你身为‘医家’代理宗主，从降生那天起便是八大世家的‘制衡’之一，有人想得到你，有人想杀死你——这微妙的平衡让你在名家安安稳稳地待了二十余年，而打破这一平衡的，则恰恰是你身上的生之异能！”
　　扁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直面自己的想法。实在是自己的想法太过疯狂，自己师傅的不告而别也许也是因为自己。“满口疯话！”他突然起身冲着清风放声怒吼，紧握成拳的双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显然这种程度的爆发已经是他竭力控制的结果了。
　　“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不管真假，明白么？”面对失态的扁鹊，清风的语调依旧出奇的平静，“现在你的力量还没有觉醒，只不过是已经到了觉醒的边缘。你师傅‘徐福’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想要抢在其他诸家动手之前动手。现在的平静只是表象，它们的发生都有一定的缘由，却不一定与你肩负的使命有任何关系，这就是答案。”
　　“知晓了。我会记住的”扁鹊紧抿的双唇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而略显震颤的右手却紧紧地捏住了药瓶。似乎只有这些药瓶能给予他安全感。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徐福正给芈月奉上的贡礼则是永葆青春的灵药已求庇护。而这灵药是用扁鹊的生之异能觉醒前所渗出的灵气炼制的。更不知道徐福为了谋求心中所求，正准备下套给他。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入夜
　　惜红阁依旧明灯高挂，人流不息。后院木质水渠旁的四个铁镬都点上了炭火，足以照亮整个院子的火光中公孙离连续第三晚登台献舞，红袍丝衣，流云广袖，一段由唐代谢阿蛮创出的《凌波舞》被她演绎的灵气十足，妖娆动人，台下看客无不大声叫好。然而在这群人中却没有王禅的影子，此刻他正在自己的厢房中倚窗而立，冷冷地望着院子里喧闹的人群，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
　　“咳咳……你这个大烟鬼今天怎么不下去喝酒了？在屋里抽旱烟想要呛死人啊？”老板娘貂蝉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挥着烟雾，走到王禅身边，突然发现他手中用来抽烟的那个烟斗十分奇特，斗身像是用某种纯白的玉石制成，而且还用极其精致的浮雕刻法雕成了一个人头的形状。貂蝉经营的毕竟是烟花之地，来这的客人抽的大多是水烟，因此这种形制的烟斗她别说是见了，根本就闻所未闻，于是忍不住问到，“抽烟的家伙挺特别啊，雕的是个啥？鼻梁高眼窝深的，怎么看起来像是个红夷人？”
　　“小玩意，一个朋友送的。”王禅淡淡地答道，仍旧抽着烟望着窗外，似乎根本就没有回头看貂蝉一眼的意思。
　　“喂，你吃枪药啦？发什么疯？”
　　莫名其妙的冷淡，貂蝉暗自嘟囔，眼前这个男人老是隔三差五就给她来这么一下子，爱理不理的，把本来靠近了的距离转眼又拉的老远。老这么玩儿有意思么？当老娘上辈子欠你啊？叱咤十里秦淮的惜红阁大姐头在心里放声怒吼，可这所有的怒气在飘到男人宽厚的背脊上时又全都烟消云散了。毕竟是他曾经在战场之上救了自己啊。只是那个扛着龙枪的男人，我还能再与其重逢么？
　　一瞬间神思飘忽，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王禅已经转过头来了。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貂蝉，幽深的眸子里空得让人心悸。触到这目光的貂蝉终于明白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了，或许在别人看来那眸子里有的只是一种广漠的空寂，可在她看来，那却是一种由心底透出来的，深深的失望。
　　“为什么出卖我？”王禅开口，声音低沉地像是在耳语。
　　“我……我不懂……”貂蝉慌了，本来以她的年龄和阅历，任何人对她说这种话她都可以直接一个耳光扇过去了事的。可眼前这个男人不同，他不是任何人……这一刻他们幽幽对视，距离如此之近，貂蝉甚至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烟草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种习惯，喜欢抽这种微微泛潮的黔岭烟草……可又还有谁记得你这些破习惯？
　　除了我以外，又还有谁？
　　“我没有！”貂蝉突然大吼道，梗直了脖子，像很多年以前那个大他一岁的女孩子一样，睁大了双眼狠狠瞪着他，毫不示弱！
　　良久，烟熏氤氲的厢房安静地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终年积雪的小山谷。
　　“貂蝉。”
　　“嗯？”
　　王禅伸手轻拍了一下女人的脑袋，笑。
　　“你比以前矮了。舞蹈功夫有落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