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玄微子”说的时候，王禅似乎想起了从前。
　　很久以来，大陆就流传着关于“炎阳塔”的传说。那是黄金时代建造的奇迹，却毁于意外。因为这不幸的事故，极北之地才成为冰封苦寒的荒野。
　　王禅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好奇。他的性情天真纯良，对大陆和世界充满探求的渴望。于是在没有任何同伴的情况下，踏上前往北方的路——本意仅仅是想拜访史书里记载的旧墟。不幸中途迷失方向，误入陌生的峡谷。
　　“眼前是规模庞大的战斗遗痕，仍能分辨出四散的古老机关核心与萦绕的魔道之力。在仔细的以脚步丈量峡谷后，发现了高耸的雕像：超智慧体。先民们建造它，歌颂超智慧体的胜利。可经历漫长时光后，植物和泥土反过来又试图将这峡谷掩埋。就在这里，我分辨出新的声音：它似乎与魔道相通，却并非魔道；它微弱得难以感知，却纯净而深不见底。”
　　他怀着疑问，离开了峡谷。又过了许多年，他的渊博被人们所熟知。那时候人类的君主掌握了越来越大的权力，而超智慧体的力量陷入衰退。于是，超智慧体的当权者开始谋划建造最后的奇迹：“转生之术”。许多饱学之士被召集到了起源之地，这学者也在其中。
　　因为奇迹的建造，王者大陆智慧的根源时隔多年后向人类打开了大门。王禅兴奋极了，他终于有机会去了解青年时曾感知到的那股力量。他认为，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知识根源。可他越是研究，越是疑惑：这世间万事万物的来历，百种千回的因果，真的一如超智慧体所言吗？为何自己从魔道中汲取的，和过去自峡谷中聆听到的，并不完全相同？
　　恐怕是学问还不够精深，对知识的理解还不够透彻吧……他一心要寻求到答案，专心投入奇迹的建造。之后，千载难逢的机会降临：封神战争的爆发，当权者的隐退，战乱流离令所有人卷入灾难。他逃离了起源之地，追随他的，还有同样致力于建造奇迹的其他人。
　　他们在僻静而避世的大河流域，在森林和流水的环绕下，继续研究……不知道过去多少年，被所有人遗忘的地方，他们似乎真的实现了不可能之事：完成“转生之术”。这是所知的仅有靠近知识根源的办法了。
　　于是，奇迹的建造者，以王禅为首——一个接一个接受了转生之术的洗礼，并拥有了神明般强大的力量，一道不可思议而危险的大门被打开了。
　　王禅感受到不安。他从奇迹里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世界。这使得他对自己的造物产生了怀疑。但他刚刚提出疑问，就几乎遭遇不测：奇迹完成后，作为领导者的他已经没用了。他的弟子们想要独霸奇迹，完全不能容忍任何对奇迹的质疑。为了保住性命，他不得不逃离。
　　很长时间里，他风餐露宿于大河畔的森林，拼命朝渺无人烟的沼泽深入。他好像又回到了青年时代，独自的旅行中。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连行路的手杖也萦绕着萤光。他称它们为“玄微子”。玄微子们与这人类的博学者亲近，它们领着他跋涉。直到有一天，当他从藤蔓的保护下苏醒时，又听到了声音：自然的轻语，它似乎与魔道相通，却并非魔道；它微弱得难以感知，却纯净而深不见底。它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之一。不是知识根源，不是超智慧体，就是脚下这片土地，这片森林的法则和力量。
　　穷尽一生的探索后，他似乎终于寻求到了梦寐以求的真谛。也就是这一刻，庄周找到了他，跟他说了命运之子的事情，他很好奇一个穿越异世时空的人真的有能力改变王者大陆的一切吗？他不知道，所以决定用余生好好看着这个异世之子。
　　此刻，姜府的陈管家今天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他收到的“货”，是五口棺材。
　　上等的楠木棺材，还没封盖，摆在厢房后的偏厅里只等着君上前来查验。想到君上姜子牙看到这一幕时的雷霆震怒，丧着脸的陈管家心里就直发怵。五个死者当中有四个都是“齐营”的精锐，其中那名叫做杨戬的枪客更是君上钦点的这次行动的队长，枪术绝顶，前途无量，甚得君上青眼。如今连他也躺在棺材里，这个对头的可怕陈管家光是想想便脊背发凉……
　　“有劳了，陈管家。”
　　一个清朗沉稳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陈管家一听便如蒙大赦一般，连忙转身迎了上去。
　　“周武王，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君上他……”
　　陈管家的后半句话硬生生的卡死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见眼前这个被他称作“周武王”的俊秀年轻人淡笑着躬身长拜了下去，不用回头陈管家也知道此刻站在身后的是何人了，他只觉得两腿发虚，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
　　“封神榜的书写者”姜子牙，这个俨然已过花甲之年的男子如今是历代纵横家中最有名望的大宗主了，在“八大世家”中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世家子弟均传他重信守诺，刚直不阿，兼又掌管着齐营。因此慕他“封神”之名而来的食客不下千人。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姜子牙在这“食客千人”的表象掩盖之下还专门豢养了一支只听他一人号令的刺客军团。这个秘密军团由各地重金网罗而来的剑客和杀手组成，其中不乏像利青锋一样的绝顶好手。他们统一穿着制式的纯黑大氅，只有领口的曼陀罗徽章标志着他们的身份。这支精锐的刺客军团只会被派去执行最险恶也最重要的任务，鲜有失手，可这一次却连折四员大将，连领军的杨戬都死在了对头手里，也无怪陈管家心下惴惴，害怕姜子牙会大发雷霆了。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姜子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发掉了如惊弓之鸟的管家。他披着一件做工华贵的褚色长袍，里面却只着着中衣，一张端正平稳的脸上倦意未褪，显然是刚起不久。
　　“老师，姬发斗胆叨扰了。”名叫姬发的年轻人依旧保持着长拜的姿势。他在今早杀手返回本部后的第一时间叫醒了熟睡中的姜子牙，作为姜子牙最得力的弟子，他显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碍事，昨夜和几个部下一起参看《天书》的卷宗，睡的迟了，”姜子牙瞟了一眼棺椁中的尸体，皱眉，“你怎么看？”
　　“五个人均死于‘逆转乾坤’之下。申公豹自不必说，定然是被杨戬亲手所杀，可他们四个……”骆奕轻敲着棺椁厚实的边缘，沉声道，“如果学生没有记错的话，能用‘逆转乾坤’杀死杨戬的，早已经死绝了。”
　　“年轻人，枪术精绝，脑子也好使，本想年内就传一门书术给他的，可惜了啊……”姜子牙负手轻叹，嘴里说着可惜，却连看都没再多看杨戬一眼。
　　耳听着老师叹气，姬发却只是上前轻敲了几下棺椁的边缘，未置一词的嘴角微微上扬。
　　“又看出什么来了？”姜子牙一看姬发那个笑容，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名自己最中意的弟子。
　　“没有，学生只是看老师气定神闲，定然是事事均在意料之中——包括这姬发的死。”
　　“好一个事事均在意料！”姜子牙低赞一声，随即便大笑起来，一扫脸上的倦意，犀利的眸子里精光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