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次穿上白大褂

　　主治医师温丽艳本来是不想接受规培生范仙花的，别的科室不愿意要的笨人，她也不想接收，谁不想要个程度高些的，带起来不费劲的医学生呢。于是她对范仙花说：“看你笔试成绩还过得去，怎么面试那么差呢，尤其是你的沟通能力很成问题，恐怕你很难适应我们急诊的工作。要不你先到别的科室去吧？
　　已经被很多科室拒绝的范仙花，再次面对拒绝，无计可施的只剩下恳求了：“温老师，您就给我个机会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温丽艳看着范仙花那副卑微的样子，以及她那简朴的穿着，再加上她那很土气的名字，估计她该是穷山僻壤出来的人，这样的人上医科院校应该很不容易，不由对她产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便跟她拉家常道：“你叫范仙花，你的名字很有兴嘛，是谁给你起的。”
　　“我爸。”
　　“你爸是做什么的?”温丽艳继续问道。
　　“我记不得了。”
　　“嗯？”温丽艳被这样回答惊到了一下，原先觉得范仙花最多只是木讷些，怎么会连头脑都不清醒呢，温丽艳接着追问道：“你怎么搞的，连你爸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其实，其实，”范仙花被温丽艳追问的有些紧张，她平息了下心境说：“其实我连我爸长什么模样我都记不清了，他去世好多年了。”
　　“噢，是这样呀，对不起。”温丽艳没想到范仙花的身世竟然与她相似，不由对她更加同情起来，便语气缓和下来对范仙花说：“你想留在急诊也行，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急诊对人要求可是很高的，不光是基础医学知识上有要求，对观察能力、沟通能力、应变能力，抗压能力，病患信息分析能力，都有很高要求，你可以干几天试试，如果你实在扛不下来，我也没办法，你只能离开。
　　范仙花总算是过了第一关，接下来还有很多关要过。
　　光是紧跟上温丽艳走路的步伐范仙花就觉得很吃力。范仙花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她。温丽艳脚步如飞地避开来来往往病人，边走边对范仙花说：“急诊可不是八小时双休，经常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有时候要连续工作十几个甚至二三十个小时，你吃得霄吗？”
　　“温老师，我没问题。”
　　温丽艳带范仙花进了间医生更衣室，找了件白大褂递给她。那白大褂看起来有些旧，不过还算干净。其实医生的工作制服很简单，也就一件白大褂。除了白大褂温丽艳又给了范仙花一包口罩，及一包一次性手套，随后问范仙花：“安排你上小夜班怎么样？噢，小夜班就是前夜班。”
　　“没问题，我上什么班都行。”范仙花第一次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手套，她觉得从此她的身份改变了，她已经是一名医生了，因此不由的心底升起一股使命感、自豪感。此刻温丽艳安排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离开了更衣室，温丽艳继续快步如飞地边走边对身后的范仙花说：“你们规培生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但在医院里学习可跟在学校不一样，要边干边学，我随时随地会考核你的。”
　　“噢。”范仙花答应一声后心里不由一紧，刚上岗就面临考试，她不怕吃苦，就怕考试，对于考试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范仙花紧跟上在医院来来往往的人丛中穿梭着的温丽艳，一边问她：“考试考什么范围呢，温老师能不能给划个重点？”
　　“划什么重点，病人得病会按照我们划的重点得吗？”温丽艳没好气的反问道。
　　医院急诊大厅里人潮涌动，人声鼎沸。急诊预检台里的两个护士正应付着来咨询的病人，见温丽艳带着范仙花过来了，立刻毕恭毕敬向温丽艳打招呼：“温老师好，温老师怎么还没下班呀？”
　　“下不了班了，又来个新人。”温丽艳用无可奈何的口气回应着护士。
　　“温老师，听说咱们这儿还要来个实习的女博士，是吧？”
　　“你们消息比我灵通，你们说是，那肯定就是了。”温丽艳接着询问护士：“哎，今天抢救室怎么样，死了几个？”
　　“今天还好，上午有一个年纪大的，多器官衰竭，送到ICU后人就没了。下午有一个跳楼的，送来的晚了，没救过来。”
　　温丽艳只顾跟护士聊着，并没有在范仙花与护士间做相互引荐，这使得范仙花很是尴尬，范仙花不光性格内向，而且还有些自闭，她不善于主动跟陌生人搭讪套近乎，而护士们也没有主动跟范仙花打招呼，这并不是护士傲气或者对范仙花不感兴趣，而是护士们太忙了，预检台主要是负责咨询工作的，来预检台咨询的病人都排起了长队。护士遇到像温丽艳这样有一定资历的医生才给她几分面子搭上几句话，对于范仙花这样的新人，就懒得花时间、精力搭理了。
　　范仙花见人家都那么忙，自己却无所事事地傻站着，心里很过意不去，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自我解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透过急诊大厅里人来人往的人丛可以看到，预检台正对着急诊楼的大门，大门两侧，左边是抢救室，右边是留观室，预检台两侧，左后侧是急诊挂号取药窗口，右侧是输液大厅，在视野范围内也就只能看到这些。范仙花想：这医院太大了，可惜没有提前熟悉下环境，恐怕以后工作起来会迷路的。
　　“你不知道该做什么吗？”温丽艳忽然向范仙花发问道：“我问你，做为医生的首要工作是什么？”
　　温丽艳这就开始考试了。看起来这题不难，因为不涉及医学知识，但对于没有从医经历的范仙花来说，却是个知识盲点，范仙花思量了半天才回答道：“是，是扫地吧？”
　　范仙花的回答使得护士都忍不住笑了，温丽艳倒没有笑，很严肃地问范仙花：“什么，医生的首要工作是扫地，这是谁教你的？”
　　“这，这---”范仙花支支吾吾的辩解说：“我们老家的大夫上班第一件事儿就是扫地。”
　　“我们医院不用你扫地。”温丽艳接着告诉范仙花说：“医生的首要工作是接诊、问诊。问诊你懂吗，你能做的来吗？”
　　问诊是指医师通过与病人或其知情人交谈，了解其疾病的发生、发展情况，以及以往病史等。这是临床医生必做的工作。范仙花一个刚出校门的医学生那里能胜任。她便很有自知之明地回答：“温老师，我那里懂呀，我还什么都不会呢，还需要你的指导。”
　　“问诊没什么难的，不就是询问病人的病情嘛。”温丽艳很不以为然地说：“这样吧，你找个病人问问，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水准。”
　　范仙花这下慌了，她才刚上班，连环境都不熟悉，工作流程都不了解，温丽艳竟然就让她去问诊，做这么严肃的工作，把她当正式医生来用。范仙花像是被人一下推到河里一样惶恐道：“不不不，温老师，我真做不了。”
　　“有什么做不了的，很简单的差事嘛，只是询问一下病人的病情就难住你了？”
　　范仙花可不觉得问诊的差事像温丽艳说的那么轻巧，她本来就内向自闭，就连在大街上迷失了方向都没有勇气向路人问路，何况要她以医生的身份向病人问诊呢，这可是事关病患的生命健康的工作，不能出半点差错的。范仙花恳求温丽艳说：“温老师，能不能先别让我做这个，这个对我太难了。您先让我做些别的吧，给我个缓冲期好吗？”
　　“要什么缓冲期，不就问个诊嘛，就把你难为成这样了！”
　　“可是我，我，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要什么准备，医生的工作是必须要跟人打交道的，这点你都做不到，那你还怎么做医生呢，干脆趁早别做了！”温丽艳接着用命令的口气对范仙花说：“去，到门口找个病人问诊，你要不去，那你就别干了。”
　　范仙花这下退路彻底被温丽艳堵死了，只能向前了。她此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街上抓来的新兵，一天军训都没受过，连枪都不会开，就被督战队逼着上了战场。
　　范仙花穿着白大褂站在急诊大门内，现在急诊大门就是她的阵地，她不像个医生，而像个侦察兵一般警惕地盯着大门外，透过门玻璃看到外面有个中年人背着个小孩，急匆匆朝着医院来了，此时范仙花就如临大敌般的心跳加速起来，在她还没有思量好该如何向那人问诊时，那人已经推门而入，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快步的从她身边走过，融入急诊大厅的人流中看不到踪影了。范仙花的第一次问诊就这样失败了，病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好在三甲医院从来不缺病人，接着门外又一对中年夫妇模样的人要进来了，这回范仙花做好了心理准备，待那夫妇刚推门进来时，就鼓起勇气先向他们鞠了一躬，然后毕恭毕敬地说：“你们好，请问你们来看什么病？”
　　范仙花过于恭敬的举动倒把那对夫妇给吓住了，他们还以为来错地方了呢。因为以他们的经验：公立医院的医生对病人的态度不可能这么好，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怕有什么名堂。
　　见那对夫妇没支声，范仙花还以为是自己说话声音小了，对方没有听清楚呢。毕竟急诊大厅毕是个人声鼎沸十分嘈杂的环境。范仙花便提高嗓门，再次向那对中年夫妇鞠躬，问好。
　　范仙花的殷勤态度，不但没有让那对夫妇感到亲切，反而使他们发怵的直往后躲闪，他们本能地觉得：医生对病人这么客气总没什么好事儿，八成是医院又出什么骗钱的新套路了，便溜之大吉了。范仙花想追上去又觉得不妥，纠结间，那对夫妇又混入到急诊大厅的人丛中看不到踪影了。
　　正当范仙花感到沮丧时，急诊大厅内有位病人却主动跟她搭话了，那病人拿着个杯子问她：“哎，医生，这有打开水的地方吗？”
　　这回轮到范仙花发怵了，她只是个新人，对医院的环境并不比普通病人了解的多，她只好也只能抱歉的答复：“不知道。”了。
　　接着接二连三有人向她咨询，有问她：厕所在哪儿？有问她验血在什么地方？有问她：放射科在哪儿？问得范仙花招架不住了，而她的一概“不知道”的答复，让有些人怀疑是她态度不好。便有人不满地质问范仙花：“你是这的医生吗，啥都不知道站这儿干嘛?”
　　范仙花被质问得很是惭愧，她穿着白大褂感到很不自在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了。同时她注意到不远处的预检台里温丽艳正考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更使得她如芒在背。范仙花只能采取驼鸟政策，背过脸去看着玻璃门外。这时外面有一对老年夫妇要进来了，这个问诊机会范仙花决心要抓住，再完不成任务就算温丽艳不说什么，自己都不好意做医生了。
　　这回这对老年夫妇面对范仙花的彬彬有礼没有忽视她，也没有躲她，而是把她当做医生如实告之了病情，那老太太说：“大夫，我们家这个老头子呀，前两天还好好的，这两天老说他胸口闷喘不上气来，你说这是啥病呀？”
　　“这，这个？”范仙花不敢胡乱诊断，但人家把她当医生看，“不知道”的话，她又说不出口。
　　“大夫，我说起来也没啥大病，就是老是浑身没劲，吃啥都没胃口。你说要紧不？”那老头子补充说。
　　“这，这个，这样吧，我带你们去让我老师给你看一看。”范仙花想出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