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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学生？”
得益于他几乎是暴力性的掩护，检查人员问过我的伤势后只是简单问了我的身份便不再多说了。倒是他，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检查结束后，我们坐在服务区便利店的餐台上吃着泡面，便利店的玻璃并不干净，满是油渍和灰尘。我们便隔着这样一面厚实的屏障，观察着外面的往来人流。
“这个点……我想想，不会是高考没考好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吧？”
他的话令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低着头，用叉子搅拌面前的泡面汤。
“背着家里偷偷跑出来的感觉怎么样？”男人不知疲倦的提问，令我骤然面红耳赤起来。但见我无动于衷，他便不再看我，面朝着玻璃说：
“我也是在你这个年纪，或许是差不多的时间吧，一个人跑出来的。”
他顿了顿，喝了口泡面汤，接着说：
“日子过得很快，这一晃眼就十几年了，那之后我也有尝试着偷偷回家看，但父母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我就那么站在街上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就感觉心脏被刀扎般的痛。那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脱离过他们，只是自私的抛弃了他们。”
听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着疑惑与不解，那时的我呀，总感觉他在想方设法的拉我回去，并没有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但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我的行为，便微笑着看向我，解释着说：
“我不会劝你回去的，既然你都已经到这里了，就继续往前走吧，有些东西还是得靠自己的感悟与经验最终在脑子里形成某个具体的概念。”
说着，他在外套里摸了摸，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转头问我：
“吸烟吗？”我摇了摇头。
“好样的。”他说着，起身去柜台前拿了一包“中华”，我虽然不抽烟，但对具体的品牌还是有一定价值观念的。显然，他是个出手阔绰的人。
我看见他走出便利店，在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边站定，然后优雅的撕开烟盒包装，抽出一根夹在两唇之间，右手拿着香烟，左手在嘴边微微护住。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缕灰白的烟丝便从指掌间升起。
我坐在高脚凳上，静静观察着这个对我莫名关照的陌生男人。对于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至少在当时的我身上，是难以理解的。我困惑于他说那番话的目的，但隐隐约约感受着那番话给予我的力量感。
外面阳光很差，是个大阴天，但闷热的天气使他每过一会儿就要抖动衣物，防止因为潮湿而使得衣物紧贴皮肤。他背对着我，视线往右边的高速公路入口看去，即便是模糊的，我也能感受到其中无穷无尽的落寞与孤独。
这一幕光景在此后的许多年都时时刻刻印烙在我的心头，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英俊男人归途，会在一片唏嘘声中落幕。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烟头下半，他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半支香烟扔到地上踩灭，然后再弯腰捡起来投进垃圾桶里。
在完成这样一系列动作后，他转身望向我，朝我招手。出去后，看见他往车辆的反方向走，我便追问其原因。
“先去上个卫生间吧。”
“也是。”
我快速的应和着，没多想，甚至一度走到他前面，先一步走到厕所前面。
“人太多了，等一下吧。”
正当我准备进去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这样说。但我伸头往卫生间里张望了一下，索然进出的人不少，但也完全没有到需要因此而在外面等待的地步。
但我望向他，他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平静与淡然，令我嘴边的质疑许久也说不出来，便和他一起坐到花坛边的木质长椅上。
“我在小时候，特别害怕别人跟我搭话，”他率先开口。
“仿佛他们只要一开口，我的嘴就被堵上了一样，很多年都是如此，我几乎是拒绝与他人沟通。”
“我想，现在的你也是这样吧。”他说着，短暂的看向我，然后又扭过头去，手臂撑在膝盖上，整个身体往前伏。
“从早上我第一次见到你，一直到现在，你似乎只是在用点头和摇头，甚至是眼神沟通的方式回应或与我交流。我理解你现在的感觉，一个陌生的男人自顾自地妄图与你结伴，这显然打破了你离家出走的独立性。”
我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无法继续保持沉默的，嘴巴一张一合，想要同他交流当时内心的所思所想，但磨蹭了半天，还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讲真，当时我郁闷极了，我想要告诉他我认同他的观点，我自发性的离家出走也无法代表我整个人就是叛逆和偏执的。我想要向他提问他当年出走的原因，想了解他一路经历的趣事，但所有这一切，直到我下一次见到他，也没能说出口来。
对待面前这个男人，我似乎只顾得上倾听。
“我理解你，我也不是那一类好为人师的人，我不想和你说‘勇敢面对’之类的鬼话。我想说的是，你如果本身就是这样的，就一直坚持下去吧，不要轻易被外界的影响改变你人格的独立性。人生在世，你需要成为的只有你自己，仅此而已。”
说完，还不等我思考，他就起身往卫生间走，我赶忙跟上去。还没走出两步，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微笑着问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这个至少可以回答我吧？”
“莫谙。”
这一次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像是条件反射性地给予了回复。
“莫谙……是哪两个字呢？莫谙，莫谙……”
他小声嘀咕着，缓缓转过头去，继续往卫生间去了。
这时卫生间里果然已经变得人迹稀少了，他走进一个隔间，我紧跟着走进旁边的那个。但推开门，眼前的景象令我此生难忘：
是那两个混混中的一个，他正靠着墙玩手机。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要从里面退出来，但背后此时已经被另外一个混混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