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忆起

　　每当时间来到伏暑的6，7月份，日子就变得异常漫长。南方的夏天总伴随着雨水，即便是在这里生长了三十余年，也还是对此耿耿于怀。
　　无措，是烘干机带动阳台玻璃，传递至足跟的微弱震动。
　　我晃动手里的杯子，即将干涸水分使茶叶艰难抵触着杯底站立。是当季的新茶，还氤氲着山间晨露的清香。
　　我望着朦胧的窗外，心里泛起一阵不知名的郁闷。像是雨水穿过厚实的隔音玻璃和我附着衣物的胸膛，径直落进心底一处死寂的水潭，震荡起一些早已尘封的往日回忆。
　　但也只有一瞬而已。很快，旧日往事的重现势头就被无边无际的燥热感淹没。
　　我一把推开窗户，朝着窗外大口呼吸，却是被细如发丝的雨水缠绕住眼鼻，更是无从解脱。于是赶紧关上窗户，踱步到茶几边，打开空调，也给杯里添上热水。
　　妻子晨起的时候，带着女儿往岳母家去了。
　　临走的时候，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听到这里，女儿便捂着嘴巴笑个不停。在妻子眼里，吃饭是一天里顶重要的事情，正如在母亲眼里，我总是怎么也穿的不够厚实那样。她们都生怕我被自己摔碎在这人世间里。
　　想到这里，便起身往冰箱的方向走：也的确是时候填充我饥肠辘辘的肚子了。
　　妻子昨晚带着我和孩子集中采购了一大波食材和物资。即便她们娘俩只不过离开一周左右的时间。最终，冰箱也还是被塞得满满当当。一些陈旧的东西被替换出来，那些生机盎然的鲜食儿整齐归置排列。于是，此刻我眼前的景象，便是一片欣欣向荣了。
　　我伸手拨开紧密贴合在一起的蔬果：牛油果和紫甘蓝针锋相对，互不相让；黄色和红色的彩椒将包裹着保鲜膜的猴头菇挤得有些花容失色；最底层的冬瓜上堆叠着贝贝南瓜和水果玉米，已经有一些半透明的液体汇聚在冬瓜与冰箱接触的凹陷里。想必，这便是各类瓜果嘶声力竭的抗议。
　　眼前的景象于我而言，着实是有些眼花缭乱了。我摇了摇头，轻轻关上冰箱门。
　　“事到如今，还是先把主食的事情搞定吧。”
　　这样想着，我往电饭煲跟前凑了凑，打开盖子，低头看到里面有些泛黄的米饭一团一团地粘连在一起。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晚饭时候因为自己临时接到通知去了趟公司，后来妻子打电话说给我置留了饭菜，但因为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以至于早已过了饥饿的时间点。那半盆米饭自然也就跟着留到了今天。
　　我将电饭煲的内胆拿起来凑近闻了闻，并没有产生类似变质的恼人气味。我便抄起饭铲，用力将成块儿的米饭铲碎，走到垃圾桶跟前准备倒进去。
　　忽然，我看见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旁边还躺着两个包裹着泡沫棉的鸡蛋。
　　那是半个月前母亲来探望我们时携带的当天拾来的土鸡蛋。因为害怕女儿嫌弃，每一枚都被清洗干净后用保鲜膜细心包裹起来。
　　但显然母亲多虑了。我和妻子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并且至今也没有沾染上嫌贫嫉富的低劣秉性，自然没有也不会因此而拒绝父母极质朴的善意。
　　对于那些鸡蛋，女儿说吃不出来与超市买来的有什么区别，我和妻子却很是喜欢。但因为母亲带来的的确有些多，所以剩余的最后两枚鸡蛋，在昨晚为了给新鲜食材腾地方而被清理了出来。
　　回过神来，我惊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拾起它们，并拿到眼前。剥去包装，对着灯光看。洁白的灯光透过蛋壳，并没有出现类似结块和黑点的存在。便洗了洗，和那盆剩饭一起放到灶台上。
　　我靠在餐桌上，看着不远处的一盆剩饭和两枚鸡蛋。一些过往的画面在我眼前不断浮现。
　　一个在我生命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女人的轮廓愈发清晰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在我的脑海里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
　　记忆中的那个夏日，我经历的那些事和我遇见的那些人将我的人生指引到了如今这条平坦的道路上。
　　“还是一无所获吗？”记忆里，我的声音响起。
　　“她不见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
　　很快，饭炒好了。
　　处理干净灶台上的油渍和掉落的米粒后，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用调羹一口一口送进嘴里。屋外的雨水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空调似乎有些冷了，我微微缩起肩膀，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是盐放多了吗？”
　　我右手放下调羹，捂住眼睛，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