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业余联赛

　　因为江成看着太年轻，又和替补队员们一样穿着国家队的训练服，对方一开始把他当成了替补队员之一，只是和两位兼任教练的体育老师攀谈。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这支队伍的中心到底是谁，谈话的对象也不动声色的变成了江成。
　　“别看我现在这样。”他自嘲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当年我也是拿过晚报杯最佳射手的！”
　　“老哥今年贵庚？”江成马上问道。
　　对方笑着连续两次晃了晃四根手指，既自豪又有些唏嘘地说道：“从九三年第一届晚报杯到今年，我一次都没落下！”
　　这话进一步激发了江成对他的兴趣，如果不是吹牛，那他对于这项业余赛事的了解，应该比大部分人都更深刻。
　　他由衷地说了几句恭维话，让对方的兴致越发高涨起来，然后随手拿了一瓶运动功能饮料递给对方，拉着对方到旁边空着的长凳上坐下，开始一边看比赛，一边闲聊起来。
　　“老哥贵姓？”
　　“免贵姓李，你叫我老李、李哥都行。”老李拧开他给的饮料，喝了一口，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指了指他们身上的衣服，多少有些羡慕地说道：“你们这个赞助商实力可以啊！”
　　“哈哈，还行吧。”江成笑着把这个话题避开。“我们也是今年刚刚参与这项比赛，还得多向你们这些前辈学习。”
　　“学习什么啊！”老李摇摇头。“多参加几年你们就明白了，就是自娱自乐。”
　　“这话怎么说？”
　　“你看看周边还不明白吗？”老李苦笑了一下。“去年还有五十支队伍参赛，今年就只剩下四十多支了，明年还不知道能有几支队伍。老实说，今天这几场球，就你们，还有四号场穿巴萨那支队伍我不认识，其他都是平时在这里经常约球的老熟人了。大部分队伍的水平我都清楚，都和我们队差不多，到你们面前估计也是送菜。”
　　江成打了个哈哈：“李哥，我对云山的业余足球圈不熟，晚报杯当年不是挺火的吗？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谁说得清？”老李摇摇头。“原因多方多面吧？老实说，要不是这么多年下来跟协会的领导也熟了，人家专门打电话让我们帮帮忙撑撑场面，又从第一届一直踢到现在，多少有点情怀在里面，这样的球赛和我们平时也没什么差别，折算下来踢一场比我们平时踢还贵，就算拿了冠军也没什么人关心，谁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他开始给江成分析，现在还参加晚报杯的队伍都是些什么情况。
　　第一种当然就是他们这种类型。
　　喜欢踢球，平时也经常约着踢踢友谊赛，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了，大部分成员的经济状况也过得去，报名参加比赛就当是大范围的老朋友聚会，所以也就坚持了下来。
　　一开始还想着拿名次，但最近几年也就是凑个热闹，重在参与。
　　第二种是事业单位或者是国企队。
　　大概就是某个条件比较好，人数也比较多的单位的足球爱好者们组的小圈子。
　　这种球队一般是由工会或者是类似的部门牵头，批点经费组建球队，一方面是为了完成当年的精神文明建设的工作，年底工作报告上有点内容可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单位内部和与兄弟单位的交流和团结。
　　但这种队的数量并不多，因为足球的影响力越来越低，组个球队的意义和效果越来越差，日常花费却不少，球员长期离岗参加训练也容易造成内部矛盾，属于干好了也得不了什么好，干差了却肯定会被议论的事情。
　　如果不是部门领导喜欢足球，很难长期坚持，一旦相应的领导岗位发生变动，就有可能不再参与，彻底退出。
　　晚报杯历史上好多个成绩还不错的球队就是以这样的理由淡出了赛事，尤其是2004年，因为上一年云山烟草的那支职业球队的退出，大部分这样的单位都以“连烟草都玩不起，我们这种单位凑什么热闹，有钱不如给职工发福利”为由，彻底退出了晚报杯的比赛。
　　第三种则是有足球情怀的老板，组个队满足一下自己拥有一支球队的幻想。
　　这种球队往往第一年的成绩会特别好，因为他们一般都会挑前一年成绩比较好的爱好者队伍作为基干，再发掘一些能踢的学生，有时候甚至会弄到几个职业体系淘汰下来的青训球员或者是刚刚退役不久的职业球员，在晚报杯的赛事里自然是摧枯拉朽。
　　好几年前的一届比赛，冠军球队就请来了两个前国字号球员，虽然都是已经快要奔四的年纪，可在这样的业余比赛中还真是定海神针，一路摧枯拉朽地拿了冠军。
　　但这样的队伍却往往坚持不久。
　　因为哪怕是维持一支业余球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成绩就要经常训练，甚至要发奖金，哪怕只是每次训练完大家一起吃个饭，长期坚持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但云山作为一个国家足球发展重点城市，能拿得出手的赛事也就是每年十月份的一个晚报杯，从小组赛到决赛，也就是一个多月就全部结束了。
　　云山的足球氛围其实很弱，日常爱踢球的也就是这些人，经济又不算好，就连某些经济发达地区常见的押彩头的友谊赛都很少能打得起来。
　　你花那么多钱养一支球队，一年到头就只能踢这么几场比赛，完全不能带来任何收益，哪个老板能靠情怀一直支持下去？
　　越是一开始投入大的球队，往往就越难坚持得下去。
　　学生踢几年毕业了要找工作，青训球员和退役球员要奖金维持收入，你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第二年就走了。
　　现在还有几支这样的队伍，但老板平时也几乎不管，就是晚报杯期间稍微给点投入，勉强维持，成绩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四种就是江成他们队这一类，至少在老李眼里是一类。
　　也是企业赞助和支持，但不是为了情怀，而是想要借着晚报杯的比赛宣传自己。
　　这种球队一般会找大学生组的球队或者是爱好者中实力比较强的队伍，因为只有能赢球而且能走到决赛阶段的球队才有宣传的效果。
　　双方的合作期一般也就是晚报杯，投入一般不会很多，也是在晚报杯期间投入点场地费、交通费、伙食费之类的，再买几件印有赞助企业名称的球衣，所以对球队的帮助也不会很大。
　　有些球队也会在晚报杯报名阶段主动去找云山市的各大企业拉赞助，搞冠名，解决一部分球队的经费问题。
　　反正都是爱好者，有球踢就行了，球队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但有赞助，就意味着可以聚在一起多踢几场球，配合和战术自然就比老李他们这种纯爱好者的队伍强得多。
　　有一支几乎每年都能杀进四强的球队就是这种情况，别看每年的名字都不一样，但队员都是那些，无非就是每年补充几个新面孔。
　　不过老李现在已经是佛系参赛了，没仔细看今年的对阵表，所以还不知道他们今年叫什么名字。
　　但这种赞助一般都持续不了多久，绝大多数都只能“骗”一年。
　　因为晚报杯的影响力真的是已经低到了不能再低，根本就没人关注，以至于晚报自己现在都不会在自己的版面上刊登多少关于晚报杯的消息。
　　而投放在云山信息港和其他网络媒体上的那些报道云山晚报杯的文章，阅读量都少得可怜，有些报道的阅读量甚至都没有报名参加比赛的球员总数多。
　　企业花钱是为了宣传，但投在业余足球上根本就没有宣传效果，哪怕是金额再少，有几个企业愿意每年拿钱扔水里听个响？
　　“赞助商投的钱越多，期望越高就越难持续下去，反倒是那种每年就投个一万两万的，还可以多赞助几年。今年你们找的这家……”老李偏头看了看江成衣服背后的字。“……这家金川文汇投入了怕有十几二十万了吧？投入这么大，估计明年你们想再找他们赞助会很难了。”
　　江成笑了笑，场上的裁判这时候终于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
　　江成一心听老李侃大山，都没注意场上进了几个球，这时候才和老李一起站起来，一边迎接自己的队员，一边看了看场边的比分表。
　　六比一，真是赢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哥你看到我最后进的那个单刀了吗？”杨宇兴奋地冲过来对他叫道。“帅不帅？”
　　江成敷衍地点点头，对老李说道：“能一起打比赛也是缘分，李哥，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老李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和自己聊天的目的或许并不简单。
　　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都在这个圈子里混，多个朋友多条路。
　　再说了，他这个队伍今天也来了将近二十号人，虽然输了，也不可能就各回各家，一起吃顿饭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了。有人请客，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那行啊！”他于是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