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己人

　　江成未来自己就转行去做了工程，当然知道这一行的种种内幕。
　　钱是真的好赚，但要看拿到的是什么样的项目，更要看负责管理项目的是些什么样的人。
　　尤其是在行业内后来普遍流行施工单位垫款，甚至发展到能不能垫款是中标的重要先决条件之后，做工程就成了高危行业。
　　吃拿卡要、各种刁难都是家常便饭，一个不留神，工程做了，人工工资、材料设备款都垫了，却迟迟被以各种理由收不到款；要么接工程的时候一切都说得好好的，结果工程干到一半换了领导，全盘推翻，哭都哭不出来。
　　一个工程没弄好，全家回到解放前都有可能。
　　江成自己就深受其害，当然不希望小姨和小姨父继续受这个罪。
　　谁干不是干，既然资金有充分的保障，为什么不给自己人？
　　更不要说，自己人很多事情都更容易操作。
　　“开公司？”听到江成的提议，小姨父却本能地摇起了头。
　　他是个老实人，虽然在这一行已经干了二十多年，自己拉队伍也已经有将近十年，可一直都只懂干活。
　　自己开一家公司，自己拉关系、找活、跑结算这些事情在他看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不要说工商、税务、资质，一大堆事情，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头大。
　　“小姨父你先别着急下定论。”江成刚刚才办完公司手续，不慌不忙地劝道。“注册一家公司其实没多少额外的事情，场地人员设备你都是现成的，一开始无非就是要多请个会计跑跑工商税务的事情，还不用请专职的，几百块请个兼职的就行。施工这块，这种小工程三级资质也就够了，花点钱找家代理公司新办或者是干脆买个壳都可以，费用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万。关键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什么都好解决，何必白白让别人抽管理费，受他们的气？”
　　“我们直接帮你弄好不就行了？”
　　“这可不行，合作方那边不好交代，幼儿园那边也说不过去。”江成没说自己的唯一“合作方”就是他们的独生子杨宇，而是善意地说了一个谎言。“毕竟是和小孩子直接相关的事情，你们要是没有个公司，我倒是能放心，幼儿园和家长能放心？”
　　其实他要应对的是那条规则。
　　“合理合法的有效投入”。
　　这种程度的小工程，资质不够，或者是没有资质，干肯定是照样能干，而且他也相信小姨父的队伍不会出质量和安全问题，但如果被认定是“不合法”然后不予返还投入的款项，凭借他现有的资金可玩不下去。
　　对面小姨和小姨父都沉默着没说话。
　　倒不是说他们不相信江成，而是他们觉得江成的事业刚刚开始，就算是一切顺利，合作方也像江成说的那样很有实力，能拿给他们干的工程数量又能有多少？
　　拿钱支持江成的事业是一回事，但为了这个，专门花二三十万去搞一家公司值得吗？
　　“小成，开个公司不是那么简单的……”过了好一会儿，小姨父才又重新开始组织语言，考虑着要怎么说才能既讲清楚道理，又不会伤害到江成的自尊心。
　　江成却在这时候说道：“小姨，小姨父，杨宇再有两年也要毕业了，以他的性格，肯定不可能去别的地方上班，搞不好马上就要结婚生孩子。说出去，咱们家有个自己的公司总比包工头好听吧？”
　　未来他们也是为了儿子考虑最终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江成现在把这个理由拿出来，果然击中了两人的软肋，两人对望了一会儿，终于咬着牙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等我们再好好琢磨琢磨。”
　　“你们就放心吧！有了自己的公司之后，一切都会比现在更好的！”
　　两人也是说干就干的性格，江成离开后商量了一个晚上，马上就开始物色买壳的对象。
　　江成也和他们一起跑这个事情。
　　将来他肯定要建更多足球场，甚至有可能要建大型专业足球场，所以资质越高越好，不过现阶段还可以不着急，他的想法是先弄个体育场地设施工程三级资质就行。
　　但云山市有这种单独资质而且还在转让的公司不多，最后小姨和小姨父还是只能花三十二万买了一个带房建、市政、体育三级资质的壳，开始办理相关的手续。
　　在这个过程中，有十几家幼儿园陆续给了江成“愿意合作”的回应，其中也包括了他最开始拜访的青苗幼儿园。
　　因为小姨父公司的手续还没办完，江成也不着急，拿出性子好好地和他们一家家地仔细讨论了合作的细节，来回了多个回合，最终敲定了与十一家幼儿园的合作协议。
　　除了个别条款上稍有不同，合作协议的框架基本上都一样。
　　幼儿园出地，金川文汇出钱出力，共同建设园内的幼儿足球场。幼儿园享有球场的使用权和所有权，但要配合金川文汇的趣味足球培训，确保参与的孩子的人数和时间，而金川文汇则要负责场地的维护保养，负责选派有能力和资质的幼儿足球教练，免费在各个幼儿园内开展趣味足球课程。
　　合作期大部分都是三年，如果园方无故解除合作，则必须全额赔偿金川文汇的足球场建设费用。
　　2010年的“晚报杯”这时候也终于开始了赛程。
　　考虑到大部分参赛者都有工作，比赛基本上都安排在了周六和周日，八个小组同时在云山烟草体育训练基地开赛。
　　作为“云山农大-金川文汇”足球队领队的江成也终于有机会真正以一个足球人的身份进入业余足球圈当中，从最直观的视角，感受当前云山足球的现状。
　　说起来也很尴尬，虽然云山市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被列为足球发展重点城市之一，也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作为中国职业足球的冬训基地而与中国足球产生了很深的联系，但在云山历史上唯一的职业足球队退出足坛几年之后，足球运动的影响力正慢慢在这座城市逐渐走向衰落，渐渐变得无人问津。
　　云山市就不用说了，哪怕是放到整个彩云省，四十多年来都没能向国家队输送哪怕是一个国脚，联赛中也很难看到云省籍球员，简直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连晚报杯这个在云山市有着十几年历史的足球赛事，参加球队也逐年减少，观众也变得越来越少，基本上沦为了组织者和参赛者们的自娱自乐。
　　如果不是赛场旁边还拉着“热烈庆祝第十六届晚报杯开赛”的横幅，有主裁、边裁、赛事组织人员和几个年轻的记者，比赛看起来和普通足球爱好者们周末自己约的友谊赛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不说这个赛事刚刚开始的那几年七八十支球队报名参赛的盛况，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晚报之外的赞助商都变得很难找，而那些活跃在赛场上的球员们，不少人都已经在这个赛事中踢了超过十年，来来去去都是老面孔。
　　“云山农大-金川文汇”足球队算是近年来少见的新面孔，不说技术有多好，但比起其他球队，队员的体能明显要高出一大截，战术水平和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明显要高出一截，首场比赛面对平均年龄可能比自己大十五岁以上的对手，上半场就不太懂事地进了对方四个球，轻松地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
　　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以农大的校队为基干组成的队伍，其他队员也全是农大的足球爱好者。
　　有了学校的支持之后，基本上每天下午都能聚起来，要么搞搞战术训练，练练长传、定位球啥的，要么直接踢一场训练赛，肯定比那些一个星期也不见得能聚起来踢一场比赛，体能也早就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严重不足的“老牌强队”强得多。
　　更不要说，因为有杨宇这个校草级的主力替补队员，还吸引了十几个女生到场观战。因为大局已定，大家给江成面子，下半场把杨宇换了上去，这些女生马上就开始一次次疯狂地尖叫，搞得对手心浮气躁，简直没法踢。
　　“兄弟，你们这个队是农大的？可以嘛！”对方的队长兼领队兼教练原本还在场边大声地呼喊着指挥场上的队员跑位，但比分拉得这么大，双方球员的体能、技战术配合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眼看下半场就连士气也彻底没了，对方也就干脆彻底佛系了，甚至还过来散了一圈烟，和他们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