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蛰伏的心在驿动

　　向抗生病倒的消息震动了沉湖农场。全沉湖人都在关心向抗生的病情，有的人说三年前向抗生年满60岁时就应该主动退下来，这不老天只让你再过三年官瘾。有的人说沉湖现在还离不开向抗生，否则沉湖会大乱，因为近20年来，沉湖农场大事是向抗生说了算，小事他不同意办不成，文件发的少，没有考核指标，各方面都没有系统的制度，大家开会只带本子记下向抗生的讲话，他的讲话就是文件，他就是制度，他就是沉湖的一切，他不在了，还不会乱翻天？！许多人猜测，这回他要是真的一病不起了，谁来接他的班呢？何自我—他行吗，他有向抗生的魄力吗？！也有人在偷偷议论向抗生的病因，有说他是在家里发的病，还有的说他是在农场宾馆房间里被发现的，当时是赤身祼体什么也没穿呢，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和他在一起？
　　这样的情形影响了第二天的农场职工运动会，当天就有老年组的人没参加比赛，说是去城里探望老书记去了。何自我召集各单位负责人开了个赛前小会，要求他们管好自己的人，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不要信谣，更不能传谣，现在是农场特殊时期，也是考验我们干部的关键时期，向书记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说不要几天就可以出院，只要恢复得好，还可以上班的。我们要开好今天的运动会，还要做好我们各自的工作，目前我们的思想不能乱，工作更不能乱。
　　运动会是开完了，但这些来自基层单位的人将在总场听到的各种猜测和疑虑都带下去了，在全场各个角落散布，在沉湖人心里激起层层浪花。
　　十月九日下午三时，沉湖农场中层干部会议在农场宾馆会议室召开。出席会议的有农场党委成员、总场各科室场属各单位负责人，省农事业管理局贾副局长赫然在座，增加了这次会议的紧迫性和重要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光线不太好，气氛很压抑。
　　会议由党委副书记、工会主任赵明珠主持，她咳嗽了声，将话筒压了压，讲话了：“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开这么一个会，不说大家也应该体会到了，农场进入了一个特殊时期，我们的党委书记农场场长向抗生同志病了，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农场党委决定召开这个会，就是要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团结一致做好当前的工作。下面请省局贾局长给大家作指示，大家欢迎！”
　　贾副局长坐在何自我和赵明珠两人中间，他首先代表省局祝贺农场建场50周年庆祝活动办得很好，内容丰富多彩，气氛隆重而不失简朴，充分展现了沉湖人团结一心、奋发向上的精神风貌。接着他说到了向抗生的病情，对他“积劳成疾”倒在工作岗位上，十分痛心，省局党组十分关心，要求沉湖党委尽力做好抢救工作。向抗生同志对沉湖的贡献是巨大的，对全省农垦的贡献也是很大的，省局党组决定给予他一定的荣誉称号。为便于工作，省局党组决定，在向抗生同志生病和休养期间，由何自我同志代理沉湖农场党委书记、农场场长职务，希望沉湖农场党委一班人和广大干部职工，齐心协力团结一致，把沉湖建设得更加美好。
　　接下来，由何自我讲话。何自我是中学老师出身，有一副好口才，他和被向抗生排挤走的张援朝7年前同时被提拔为副场长，在人们的印象中，他不如张援朝有才气有魄力，也没有什么实干精神，但他口才很好，一开口可以讲一两个小时，讲得唾沫横飞而不要讲稿，张援朝调走后，他接任为农场二把手，负责党务宣传等务虚方面的事情，人称他“务虚书记”。
　　今天他作为农场暂时的当家人，也可能是长时间当家人的开始，这场讲话却主要是务实，让那些认为他是大嘴巴的务虚书记的人，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他首先对向抗生的不幸病倒表示忧虑，接着对省局党组对自己的关心和信任表示感谢，自己将竭尽所能在局党组的领导下，在农场党委和大家的支持下，做好目前的工作。
　　接下来他讲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对当前工作的安排，二是对同志们的几点要求。对于当前工作，他是这样安排的，成立向抗生专门护理小组，由农场办公室副主任洪波负责，成员由职工医院护士长向红心和其他医生组成，农场要保证让他得到最好的治疗和护理；鉴于当前是农场籽棉入库的高峰期，职工觉得农场压级压价，有较大的抵触情绪、惜售不卖，棉纺公司要根据周边市场行情，适当调整收购价格；同时农场决定在农场党委和科室负责人驻农业单位联系点的基础上，组织机关工作人员和内部退休干部到各生产队驻点，协助分场、生产队干部搞好秋收产品入库工作，会后农场办分室拿出具体办法，要求明天晚上所有工作队员必须住到各生产队；为配合农场的秋收产品入库工作，农场决定成立应收款清收办公室，指导和督促全场的应收款清收工作，通过清收农工欠缴的垫付资金和借款，促进籽棉入库工作；继续加强护场队对棉花市场的管理，严厉打击私商棉贩，不准农工将棉花外流；各单位要按年初向书记下达的目标和任务，脚踏实地，勤奋努力，完成各自的任务。
　　他布置完上述工作，顿了一下，接着提出了几点要求与大家共勉：“首先是要讲政治纪律。面对目前的形势，大家自己要明白，也要向职工群众讲清楚，向书记病了，是因为长期繁重的工作积劳成疾病倒的，一些人道听途说的原因根本不存在！向书记的病情只是轻度中风，暂时地休息一段时间，他就会很快地重返岗位领导我们继续前进！现在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胡乱猜测，混淆视听，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这是对向书记极大的不尊重。在这股歪风面前，我们党员干部，特别是在座的单位负责人，要理直气壮地给大家讲清楚说明白。同志们，可以说，这也是考验我们的关键时期，是党在考验我们！是全场人民在考验我们！也是向书记在考验我们！因此，我们要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工作，争取更大胜利。二是要讲组织纪律，在这段时期，任何人不能擅离职守，单位负责人出门两天，必须向赵书记请假，出门三天必须经我批准，单位5万元以上的资金汇出必须报农场计财科备案，10万元以上的资金调度必须经我同意……”
　　何自我讲完了，人们看着他，有点不认识似地发愣。不知是谁带头鼓掌了，引起掌声一片，贾副局长也鼓掌了。
　　赵明珠从些微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简要重申了何自我的讲话内容，表示自己完全支持省局党组的决定，会配合何自我一起抓好目前的工作。向抗生一病倒，而且有可能一病不起，这一事实让其他五位党委成员被点醒似地，有了各自的想法和打算，赵明珠首先想到接替向抗生的最大可能的人选是自己与何自我。省局的决定昨晚贾副局长已经给她通气过了，这段时间由何自我来代理，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从心里来讲，如果真是要何自我来长期负责沉湖党政总体的事务，她是不放心的，她太了解何自我了，就算今天他的这场亮相很精彩，那是他有准备的结果，并不能让赵明珠服气。
　　何自我看着对面的人向他鼓掌，谦逊地笑笑便正襟危坐，不再言语。老师出身的他，在官场历练许多年了，大会小会讲话不计其数，但今天的讲话让他最费神，也最让他在意。对向抗生的态度难以表述，评价关心要适度，对工作安排要明确具体，但又不能超越太多，对大家的要求要严格但又不能象向抗生以前那样的以“老子”自居。现在虽然重任在肩了，但毕竟是代理，不能太过张狂，但代理有可能转正，就不能只说空话……难啊！但现在看来，效果是可以的，只看今后一段时期各方面的发展了，当然关键是看向抗生病情的发展了，向抗生的病情越严重，康复时间越长，对何自我越有利，这是不言而喻的。
　　接下来，按一贯的发言顺序由农场其他党委成员和有关单位负责人表态。一般的农场党委成员五个、七个不等，但总是单数，自从三年前张援朝调走后，沉湖农场党委成员没有增加，一直是六位，而且党委会上的意见总能形成绝对的一致，没人增加的必要。分管农业和多种经营的龙德水副场长是副职中年龄最大的人，54岁了，为人十分忠厚老实，他没怎么多想，表示拥护省局的决定，要配合何书记抓好当前的工作，确保农业生产增产增收；分管工业和民营经济的龚正副场长是农场党委班子中唯一能在向抗生面前表示不同意见的人，也是受向批评最多的人，他表示下半年企业工作任务重，压力大，各单位负责人都来了，今天何书记提了许多具体要求，我们要以高度的责任心完成任务；分管政法的郑顺锋副场长是三年前交流过来的干部，41岁，在党委班子中年纪最轻，政治上却不幼稚，党委会上很少有明确的意见，这一次却明确表示农场政法队伍在关键时期决不动摇，坚决维护农场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为农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五个农业分场的书记都表示，按农场要求一定搞好下半年农产品入库和农工提留利费的清缴工作。种子公司经理段小龙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满面红光，可能是平时饮酒过多的缘故，他大着嗓门说现在是种子棉收购高峰，希望农场领导象支持棉纺公司一样，支持种子公司。棉纺公司经理向五九是农场书记向抗生的儿子，外号“向二世”，他身材瘦削、尖脸眯眯眼，丝毫没有乃父气宇轩昂的风度。他在沉湖骄横惯了，谁都不在他话下，他嘶哑着说要棉纺公司提高收购价格，有困难，也想不通。农工卖棉花要级要价，我们就提级提价吗？我们不能心太软，我认为就是我们平时让步太多，他们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了，该管的要管，对带头不卖棉花的一个字“抓！”，一抓就灵！
　　贾副局长一直没怎么动静，只是在向五九发言后低头问身边的何自我，何自我小声说：“是棉纺公司经理，向书记的儿子。”贾副局长又问他不照顾他父亲住院吗，何自我说向书记女儿向红心是职工医院护士长，她在照顾。贾副局长点点头，用余光瞥瞥这个说话口气很大的向五九。
　　会议散会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一些人以为和往常一样，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他们，何自我却说：“今天没安排会餐，以后也会减少会议，压缩会议时间，减少开支，大家要开始习惯。”
　　人们向门口走去，何自我听到人群中有人说：“这一代理，变化可大，把我们的饭局都减没了。”又有人说：“新官上任的杀威棒，首先是要饿饿你。”
　　何自我走在贾副局长身边，装做没听见，满脸的尴尬，刚才在会上超水平发挥带来的良好感觉消失一空，他在心里提醒自己现在不要和他们计较，以后再来教他们讲规矩知礼数。他目光瞟瞟贾副局长，希望上级给他轮起杀威棒的机会，也希望向抗生能就此退出沉湖的历史舞台，让沉湖给他这个机会！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