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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秦王破阵 / 夜明

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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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张三李四王二蛋都想穿回去,穿到他身上,爬到他头顶。
  然而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你也许能举几个天挺英雄的例子,认为足够做他的平替;然而我翻遍了书本,找不到另一个人回去,能干出比他更彪炳的业绩来。
  他的心路,只有他自己了解;张三李四王二蛋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他没有召之即来的陨石,呼不来风,也唤不出雨;他一蹦没有八丈高,不会到处逢人讲说“家父xxx、家兄ooo”。无趣的是,他做不到是个女人都爱他,他也没办法爱太多人。哪怕是亲人。
  乱世人不如狗,是他一个人顶着风,一撇一捺站住脚。当年的路只有一条,那是他自己提着刀杀出去的。
  他五十岁那年,也是仗打到第三十二个年头时,一帮子老弟兄们,前呼后拥着他,回了趟他出生的地方。
  那地方距离帝京只有三百多里的路,荒山之中,平地楼台,藏着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
  他出生时,一家人正是在此处下榻。
  风刀雪剑,五十岁那年,他早显垂垂老矣。当他倦立在高台之上,遥望远方昭陵的时候,他回想起母亲父亲,回想起很多人。
  生前身后,嘴咸的人夸他,笔媚的人拜他,赞歌千篇一律,都要从并州唱起。人们都歌颂他的18岁,歌颂他从并州出发,歌颂他用三十年的时间,杀穿一个乱世,打出一个太平。
  他自己清楚,故事的开头却是在陇州。
  多年前,在并州,父亲和18岁的他说,家便是国,要他“化家为国”。
  多年后,国家的疆域被他重新揉回一团,重开三百六十个州郡;五十岁的他凝望昭陵,却再也没了国前的家。变迁变迁,这化国之家,究竟从什么时候变没了、迁走了呢?
  水自有源,树自有根。
  我觉得开篇直接讲他怎么砍人更爽快,可既是要描摹他五十载的倥偬,又怎么甘心避开和错过他命运的起点——我真得从陇州谈起。
  他临盆的那天早晨,天该亮却未亮,只有乌云密布。他爹正在山窝里的别墅门前蹲着,发着愁,闲看蚁窝搬家。
  他爹名字,本叫做大野渊。
  大野渊不是小日子,大野是鲜卑姓,渊是汉名。
  只因前朝西魏年间,鲜卑族当政时,阿渊他爹当了大官,故而鲜卑人赐给他们家这个显赫的鲜卑冠名权。
  过了几年,阿渊的大姨父,把鲜卑人从龙椅赶下,大野渊同志除了得到荣华富贵的次方加成,还被加恩赐还了祖宗的姓氏,“李”。
  倭国使者再来朝,李渊用不着再被小日子误攀亲戚了。
  我儿时读书,总好奇那个年头,留下姓名的人家,祖坟冒火星子,生来就有荣华富贵预备着,八大姨父七大姑,这个是皇帝那个是皇后,论起来出不了一个村的五服。
  按说李渊,老婆贤惠持家,DuangDuangDuangDuang连生几个孩子。家庭当真幸福美满,何况又是刚外派陇州做了一州刺史?
  一路上,李渊照顾孕妻,不教马车快跑,只管磨磨唧唧赴任。天气不好,更兼沿途府衙、驿旅,那是一间比一间破烂。进了陇州境内,还没到自己办公的州城,手底下廉洁且有眼色的地方下级,麻溜腾出来小隐于野的大豪斯,妥当安顿他这皇帝外甥全家下榻:封疆大吏,李渊的仕途,不可谓不成功啊。
  我穿着长衫,凉水就馒头都不愁,大喜的日子,他愁个鸡毛?
  他还真愁,有钱人有有钱人的愁,有权人有有权人的愁。
  他们的快乐我想象不到,他们的忧愁我们能从书里看到。
  大愁的是,李渊的大姨父,那位赶跑鲜卑人的皇帝老子,说没就没了。
  姨夫没了,表弟接了班啊!况且那可是打小玩儿大的表弟。
  李渊这人哪,孩子时绫罗绸缎,举着馍馍想蘸红糖蘸红糖、想蘸白糖蘸白糖;长大了抡枪使棒,为大姨父大表弟四处征战,可称国之干城。
  其生长环境相当纯洁,其内心世界相当实诚。
  仅限于这时候啊!
  转折就在大表弟刚坐上龙椅不久后,嘎了一拨不听话和疑似不听话的大臣。
  大表弟嘎的人多了,对内那是字面意思的大刀阔斧。君要嘎臣,臣不能尽数主动伸出脖子,就有那脖子硬的。
  加上国家连年征战、大拆大建,财政乱套了,饿肚子的百姓乱套了,不愿意被嘎的硬脖子们乱套了。
  李渊只得东跑西颠吭哧吭哧,帮着大表弟狠揍那些不听话的。
  有那么一回,领的兵挺多,仗打得挺顺,得胜班师,回来路上,李渊同志羊羊羊了,病倒床上,爬不起来了。
  大表弟属实没有防疫知识,只是着急催李渊赶紧进宫,加强请示与汇报制度,顺道赶紧把虎符还给老子。
  吊着盐水的李渊吊吊地对使者说,滚。
  自古疏不间亲,使者回来,含蓄地向大表弟皇上表示,他的表哥高烧不退,爬不起床。
  大表弟没有让使者去内库里取两瓶黄桃罐头,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他还没烧死啊?让他别烫着我的虎符。”
  李渊自幼,讲文的,熟读兵法;论武的,能开两石弓,膂力过人。
  群殴还是单挑,李渊真没有什么怕的,尤其不怕他这当了新皇帝的表弟。
  一起和泥长大的兄弟,他用水,表弟用尿;长大了一起偷看宣华夫人洗澡,他还踩着表弟的肩膀。
  可是那次,李渊怂了,不是怕了,是怂了。
  换把椅子,翻脸不认人啊。
  在心中问候了已故大姨妈无数遍后,李渊痛定思痛,一夜成长了。
  自污这东西,愉悦自己,满足上层。病倒也倒了,干脆点躺平。
  就做个无忧无虑的二代吧,管他娘的。调我,用我,我帮你尽职尽责揍人,揍完人,赶紧交虎符,一柱香不耽误。我喝两口小酒,鱼肉鱼肉治下,欺欺男,霸霸……他不香吗!
  李渊酗酒自污,欺男不敢霸女的主要原因,真不是道德品质有多高尚,但归结起来,也算是道德品质高尚。
  这就是他的第二桩烦恼,他老婆。李渊倒不是孔明择妇,并非因为媳妇儿貌丑烦恼。
  他老婆窦氏,本是鲜卑人,也算皇亲贵胄,打小养在宫中,识文懂礼。
  老丈人嫁女,在庭上立起一扇屏风,屏风上绣着斑斓孔雀。求婚的二代们想来试试,行,带上弓,百步开外,两箭能射中孔雀眼,姑娘领回家。
  为啥是两箭,老丈人怕遇见真他娘能蒙的。真能蒙中两箭,也认——老丈人择婿,用心良苦,也对得起掌上明珠。
  很幸运,二代李渊同志,不但是家门显赫的二代,还是能文能武的二代。
  李渊年少下基层,在军中打磨得早,一手漂亮箭法。
  chuachua两箭,李渊雀屏中选,迎娶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那窦氏,生来肤白身纤,一双深邃的鲜卑眼睛,眸子里湛两点蓝星,鲜卑血统典型得不能再典型,颇有西域美人之风。
  更爱舞文弄墨,画竹画兰;一纸龙蛇,能仿丈夫的笔体,几能乱真。
  窦氏的技能全部点在公子哥李渊的脑袋上,新婚之初,鱼水欢情,不必多言。
  李渊虽是家大业大,打小没有父亲,老母把他养大。婚后母亲病重,又是老婆窦氏日夜不离病榻,端屎端尿,伺候老娘寿终。
  李渊把窦氏看在眼里,镶在心尖。
  可说破天,这也是个纨绔子。寒门如我,天天看一个片子,演员也会腻。
  可是李渊不敢动玩心,他压着火,摁着乱来的欲望,只敢多饮几杯酒,多揩下官几两油。
  年少所得之物,如果是轻易得到的,必然不加珍惜。非得要雀屏中选,缘生缘结,才能对爱情和婚姻倍加珍惜。
  何况这样的老婆置于枕边眼前,再乱搞,还特么是人吗?畜牲。
  李渊婚后十年,东飘西泊,不是做流官,就是去揍人,事业也就那样了。
  家庭?长女会说话开始就热衷于跟他顶嘴,本以为生的护心镜,哪知这小棉袄不止漏风,而且窝心;
  长子也已十岁了,画面逐步狗嫌猫不爱:大人追,孩子跑,白天嚎,晚上叫。烦吗?真烦。
  画什么竹兰,写什么书法,喝什么大酒,开什么强弓,生什么二胎?
  都特么别烦老子,还是蹲门口看蚂蚁搬家有意思。
  这天早晨,天气闷的厉害。没有电闪雷鸣,只是稀稀拉拉落下来几点雨。
  李渊虎踞门槛,看蚂蚁看的倦了,随手掰下门槛边的一棵草根,撩拨着因为缺氧钻出地面的蚯蚓,只一挑,挑飞蚯蚓,落在门前鸡舍旁。
  两只雄鸡闻着味儿醒了,争啄蚯蚓,两口鸡喙各执蚯蚓一端。
  更大更壮的鸡,用鸡喙猛凿对手,凶悍地抢下另半截蚯蚓,大口吞下。
  得胜鸡抖擞精神,一声长鸣。正好那夜云也散了,太阳从东山喷涌而下,墨雨点儿尽数蒸没了踪影。
  “爹,爹!”
  李渊慌忙坐起身。
  总角的长子,扎着两个小髻儿,一身绫罗,舞持一把镶着珍珠的绿伞,从深宅之中飞奔而出。
  “爹,娘生下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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