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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风“第一天上班”,出门之前被戚遇山仔细打扮,还打了领带,揣上精心准备的饭盒。
戚风想了想,终于没提香菜的事。
戚遇山这辈子最恨有人说不吃什么什么东西,自己也不必专门去讨嫌。
戚风第一天的工作,上午用馆阁体抄工尺谱,下午坐在小套间里梆梆梆一边拨弄琴弦,一边对着誊抄好的工尺谱琢磨五线谱。
除了胡琴,他对筝是理论大于实际。
当年林先生袖着手看他弹琴,光笑,非常和蔼。
“你知道筝原来是砸人用的吧。”林先生说。
然后戚风就不再弹。
戚风梆梆一下午,古兰也能沉住气,不愧是大师。
反正……是工作。
戚风安慰自己,好歹是教授的助教呢,戚遇山跟人吹他也有材料,薪水比自己坐工厂里算账高不少。
梆梆梆,梆梆梆。
正梆梆着,外面古兰教授一嗓子吓他一跳:“堃!!!你!来!啦!”
戚风同情古兰老爷子,这口老血憋多久了。
外面的人回答很腼腆:“很久不见您。”
河北口音。
不到三十。
法语发音不地道。
戚风礼貌地停止梆梆,等待外面交谈。
“你的论文准备如何了?”
“您上次给的意见帮了我大忙。现在我又遇到问题,所以想请您看看。……不过您这儿有人?”
戚风起身,走出小套间,对着外面的人微笑:“抱歉抱歉,我正在翻译工尺谱,是有点嘈杂。”
古兰教授桌子对面站着个年轻的中国男人。
戴着眼镜,神态拘谨,打扮有些寒素,看到戚风有点愣。
古兰教授给他们做介绍,这位男士叫杨堃,河北人。
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古兰教授的助手,古兰教授鼓励他全力完成博士论文,并且介绍他去巴黎大学,大约年底动身。
戚风和杨堃握手:“您好,我叫戚风。”
杨堃看戚风,突然对他冒出一些好感:“您好您好。”
古兰教授很高兴:“风是巴黎大学来的,你们可以聊一聊。”
戚风微笑。
古兰教授接了个电话,出门。
杨堃需要等古兰教授回来,只能干巴巴守着一杯咖啡坐着。
戚风实在不能扔下他继续回去梆梆筝,只好陪坐。
两个人从法国天气聊到法国大学,又聊回国内大学。
两人都没在国内上过大学,只好聊各自家乡。
杨堃是河北人,戚风是上海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国内出省如出国,谁也不了解谁。
两个人聊了半天才发现竟然用的是法语,同时住嘴,大眼瞪小眼,然后一同暴发大笑。
这一下亲厚熟络很多。
两个年轻男人凑一起,最暖场的话题肯定是女人,或者说,情人。
杨堃有女友,叫张若名。
他给戚风看照片,黑白照片里一名目光炯炯的短发女子,大鼻子大眼特别精神。
去年来里昂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杨堃问戚风的婚配情况。
中国人亲近之后问对方的婚恋生活自然而然。
戚风清清嗓子,不自在:“喜欢的人……有,吧?”
杨堃有些疑惑:“楼兄是什么意思?”
戚风有点不想进行这个话题:“我们……不合适。”
杨堃马上自己编出一则恋爱故事,看戚风的眼神愈发同情。
他是个纯良正直的知识分子,符合大众对知识分子的一切想象。
纯良正直的知识分子搞政治,基本都是悲剧。
杨堃经不住戚风套话,遮遮掩掩也说了些。
他先后加入过共青团和国民党,又先后退出。
他曾经是国民党驻法总支部里昂支部宣传委员,七一五政变之后退出国民党,接着觉得要专心搞学问,所以退出共青团。
都是些陈年旧事,倒也不怕提。
戚风使出看家本事套他,套得他一吐胸中块垒。
“可惜我去巴黎,你要留在里昂。德润秉钧汉兴都在巴黎,否则真想介绍你们认识。虽然他们还是深陷泥潭不能拔足,但学术领域无可挑剔。”
陈继烈,字德润,政经系。
范会国,字秉钧,理化系及数理系。
丘正欧,字汉兴,社会学系。
戚风飞快地回想自己看过的名单,他过目不忘的本事真是很方便:“有空我可以去巴黎拜访你们。我本人对政治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只是觉得羡慕你们,在历史洪流中弄潮。”
杨堃苦笑:“相信我,一点意思也没有。我女朋友也退了共青团,政治,统统不讲理。”
戚风笑:“哪天请你们去我家吃点心。你们喜欢中式点心,还是西式点心?我家有极擅厨艺的人。”
日子过得四平八稳。
春假过去,大学校园里热闹起来。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古兰召了个帅助教。
新修剪过的草坪被太阳晒出类似茶香的味道,戚风夹着文件穿行在春风中。
女生们的眼神有点烫,戚风心想真该让你们欣赏欣赏我的琴技。
春假之后劳动节又放假。
戚遇山翻日历,发现劳动节礼拜二,可惜搭不了桥,挨着周末还能放个小长假。
五月一日早上,戚风一早起来,看到戚遇山在擀面条。
“早啊生日快乐。”戚遇山笑得眼弯弯,“要过农历的话三月廿七也不知道是哪天,干脆过阳历。手擀面哟。”
天已经开始泛热,清晨热气边缘珍贵的清风吹进厨房,煮面的湿气扑戚风脸上。
他坐餐桌旁边,撑着下巴看戚遇山一拱一拱擀面皮。
“稍等啊,马上好。”
戚遇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孤儿院说的日子是捡到他那天,戚遇山绝对不稀罕。
身份资料上的日子是登记时乱填的,毫无干系,陌生日子,谁都记不住。
戚云曾经想给戚遇山过生日,被他拒绝了。
既然不知道是哪天,就哪天都不要。
我们一起过生日?
戚风说不出口。
他用手指敲敲桌面:“我请你去听音乐会。”
戚遇山一笑:“好啊。”
戚云喜欢听音乐会,经常带戚川去。
戚遇山课业紧,抽不出时间呆坐几小时。
可是……他的确挺想去的。
想去就请你去。
晚上戚遇山打扮一下,穿上格子西装。
戚风租了马车,这种华丽昂贵的交通工具一般只用于求偶期的无理智男女,因此车夫看到两个男人上车,愣了一下。
不过反正高个子给了足够的车资小费,他决定不管闲事。
戚遇山坐着欧式马车,非常兴奋。
戚风技术性地略过马车费不提,戚遇山大约打算有个浪漫夜晚,也没问。
马车沿着罗讷河走,夜空下漆黑的河流倒映着沿街灯火,辉煌倍增。
柔软的春风吹过来,植物的芬芳令人沉醉。
戚遇山圆眼睛很亮,神情微醺:“大哥,谢谢。”
戚风看着他笑。
音乐会本身没什么可说的。
中规中矩,不好不坏。
人们享受的是音乐会之前如约而至的等待,和音乐会散场之后夜色中陶陶然的漫步。
戚遇山在戚风身边蹦蹦跳跳。
他真的醉了,神经控制不住地亢奋。
他终于明白春风醉人是真的,一点不假。
戚风双手插兜,慢慢溜达,观赏戚遇山自顾自兴奋。
戚遇山呵呵笑:“大哥,我发现每件乐器都有性格。”
戚风轻笑:“哦?”
“人也有性格。乐器和人一样。”
“嗯。”
“大哥你像一件乐器。”
戚风惊奇:“什么乐器?”
戚遇山呵呵几声:“筝。”
最近跟筝没完了。
戚风叹气:“怎么想起筝来了,今天晚上是西洋乐器。”
戚遇山摇头:“大哥是中式乐器。就是筝。”
戚风无奈:“好吧,为什么?”
为什么呢?戚遇山看夜色与灯火之间的戚风。
他站在那里,温文优雅,强悍凌厉。
他柔和,亦肃杀。
戚遇山以前看戚风的古籍,翻到戚风做注释的一句话。
形容戚风自己再合适不过了。
筝横为乐,立地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