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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孤岛往事:双面特工成长录 / 第十一章 妥协

第十一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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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家除了戚风自己,只有戚遇山有他书房的钥匙。
  戚风最近似乎在做投资,早出晚归。
  戚云当然也没有暑假,照样得去公司。
  家里剩戚遇山和戚川,天太热他们懒得吵架,于是戚遇山窝在戚风书房看书,戚川自己捣鼓自己的。
  戚遇山看了许多关于法国大革命的书。
  戚风的书房实际上原本是戚贺东的书房,这些晦涩的书本大部分是当年戚贺东收集的法文原版。
  戚遇山看得废寝忘食。
  傍晚戚风到家,看见夕阳下靠着书橱盘腿而坐的少年。
  “你找到什么了?”
  “屠杀。”
  法国的大革命是伟大的,它预示了世界上所有的革命。
  粗略地一翻书,几乎每一行带着日期的标注都在解释那一天死了多少人。
  这是一场恐怖血腥的狂欢。
  戚遇山心想,因为接下来收拾秩序的人名叫拿破仑。
  没什么民主也没什么共和,拿破仑野心勃勃地恢复帝制,法兰西居然在他的统治之下喘了两口气。
  戚遇山越读越困惑,这些事跟他想得不一样。
  自辛亥以来,所有的宣传都是推翻帝制,“由专制制度过渡于民权制度”。
  共和当然比帝制好,革命当然是革故取新不破不立。
  法国的大革命一场闹下来里尔波尔多里昂马赛几成死城。
  里昂一万五千家工厂和作坊,关闭一万三千所。
  戚遇山镇日神情恍惚,戚云不得不开始担心:“戚遇山怎么了?他看什么了?”
  戚风用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画了个圈:“少年的迷茫。我们帮不上忙。”
  “我看他那样子,想起以前的你来了。”
  戚风再一次在余晖中看到奋力读书的少年时,他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我并不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多读多思是好事,但不要钻牛角尖。你可以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可能你想要的答案就在街边上。”
  戚遇山两眼放空,涣散地看戚风。
  戚风忽然觉得人一旦成年,就是对少年时自己的背叛。
  他看到十四岁的自己,满腔郁愤,不得发泄。
  “你如果真的要研究法国大革命,为什么不跟真正的法国人聊一聊?”
  戚遇山一愣:“跟谁聊?”
  戚风一摊手:“现成有一个。雷欧呀。”
  戚云想关心戚遇山,不得要领。
  雄性动物的成长期总是莫名其妙充满攻击性,哪怕他被礼貌与风度包装得足够好。
  她想到现在胖乎乎的戚川总有一天得开始自己“长大”的历程,心里就难过。
  所以现在要尽力爱他。
  戚云严肃一招手:“戚川过来。”
  戚川缩在门口小心翼翼看她:“干嘛呀。”
  “洗头。”
  戚川尖叫一声逃跑,戚云挽着袖子一把薅住他:“今天必须得洗,你听话,洗完我们去吃冷饮。”
  戚风和雷欧约了时间,带着戚遇山一起去了咖啡馆。
  戚遇山第一次出席这种“成年人”式的社交场合,表情庄严肃穆,倒把雷欧吓着。
  “你们想干嘛?”雷欧惊恐。
  戚风笑:“他……想问你一些问题。”
  戚遇山绷着脸一本正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妈呀烫死了。
  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舌头蹭蹭上颌,礼貌地措辞:“我想问您一些问题。”
  “我们可以用‘你’来互相称呼。”雷欧看看戚风再看看戚遇山:“有什么能帮忙的我很乐意。”
  戚风不再说话,柔和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戚遇山道:“我想跟你聊聊大革命。”
  “……啊?”雷欧震惊:“你跟我聊这个?”
  戚遇山也震惊:“不可以聊吗?”
  雷欧吞咽一下:“我以为来咖啡馆都是闲扯的。哦你等等我准备准备,第一次被人问如此正经的问题我不大习惯,你大哥没告诉你我是个大学肄业生么?”
  戚遇山摊开笔记本热切地看着他:“请问你对于大革命有什么看法?”
  我的上帝我没看法行么?
  雷欧使劲看戚风,戚风不吭声。
  戚遇山用他那黑黑的,圆圆的,明亮的眼睛看雷欧。
  雷欧挪动一下屁股:“我吧,现在对于各种‘学说’‘主义’过敏。别问我为什么。你想了解我的祖国,我很高兴。我一丁点中文都不懂,但我觉得你们的书籍刊印的法国历史事件时间地点经过结果人物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我可以跟你聊一聊一些其他的事,比方说共和党人最后差不多都飞黄腾达有自己的城堡领地了。”
  “……嗯?”
  “是的,在拿破仑王朝混得都不错。”
  戚遇山的钢笔戳在笔记本上,雪白的纸张被墨水洇了一大片。
  “富歇这神经病被判弑君罪轰出法国,死在异国居然还能有六十万英镑的遗产。”
  雷欧没什么表情,仿佛讲得不是法国的事情:“我家祖上是里昂织丝的,大革命时期差点被邻居砍死。现在想想挺后怕,稍有差池我祖先死了也就没我了。”
  戚遇山眨眼睛。
  雷欧看戚风,戚风还是不吭声。
  雷欧长长一叹:“你如果想了解法国,不如就去法国看看?你法语讲得不错,有到法国的打算吗?和你大哥一样。”
  这倒是问住了戚遇山,对于未来他有很宏大的构想,却没想过要在哪里上学。
  “想要了解法国,就去法国。”雷欧点桌面:“或许你是觉得我的国家那一大场热闹对于中国来说有用?”
  “刚来中国习惯吗?”戚风突然问。
  雷欧笑着摇头:“不习惯。太脏了。”
  上海很脏。
  这是雷欧一脚踏进中国之后唯一的感觉。
  租界几条比较繁华的街还凑合,其他地方河道纵横。
  夏天太阳晒在狭窄的河道上,淤泥里全是垃圾。
  中国人就是学不会遵守秩序地扔垃圾。
  抽水马桶没普及,很大一部分中国人认为抽水马桶有害人体。
  西洋传教士费尽心力向老百姓宣传苍蝇的危害,把苍蝇画得很大,站在街边讲苍蝇为什么传播疾病。
  老百姓自己得出结论:怪不得洋鬼子怕苍蝇,洋鬼子那边的苍蝇这么大!中国苍蝇小,所以无害。
  雷欧是实话实说,戚风和戚遇山同时沉默。
  与雷欧告别,戚遇山心里不痛快。
  他抿着嘴上戚风的车,一眼看到弄堂里一个男人对着墙根撒尿。
  戚遇山笑:“我有个同学特别激进,他到处跟人讲世界上有两个上海,一个是富人的上海,一个是穷人的上海。”
  戚风发动轿车。
  “谢谢大哥。”戚遇山道。
  工部局的公共乐队夏冬两季分别举行露天音乐会和室内音乐会。
  属于洋人搞的社会福利,票价很低廉。
  交响乐两毛左右,铜管乐免费。
  乐队指挥是个意大利人,叫梅百器。
  今年是纪念贝多芬百年诞辰,六月到九月交响乐音乐会比较密集。
  戚云很喜欢西洋式音乐,她曾经梦想去法国学钢琴。
  虽然一切都是遗憾,但音乐能令她放松。
  她把戚川打扮打扮,俩人一起去听演奏会。
  戚川耐性不错,戚云第一次带他去还担心他会坐不住,实际上他表现得很有教养。
  今天的音乐会听众依旧不多。
  大部分是洋人,零星中国人。
  戚川乖乖地坐在姐姐身边,似乎听得聚精会神。
  演奏乐是相当多的俄国人。
  他们没有国籍,大多数也不会说中文,更听不懂上海话。
  戚云领着戚川听过几场之后才发现,戚川根本不是“听”得认真,他其实是盯着那些俄国乐师看。
  他们是难民,俄国十月革命推翻腐朽的俄罗斯帝国之后这些“余孽”为了逃脱红军的追杀艰难偷渡中国。
  过程很惨烈,很多原本的知识分子中产阶级贫病交加死在上海。
  音乐会结束,戚云问他:“你在看什么?”
  “没有国家的人。”戚川一蹦一跳地走路,“真奇怪啊姐姐,俄国‘革命’之后他们怎么这么惨?‘革命’不好吗?”
  戚云半天没回答。
  戚川无忧无虑地看戚云:“下次还来吧?”
  戚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惊:“过……过段时间吧。”
  “哦。”
  从咖啡馆回来,戚遇山晚上根本睡不着。
  他翻来翻去,脑子里是战场。
  打来杀去,一片狼藉。
  人生的苦恼不能阻止饥饿感,戚遇山的肚子咕噜一叫。
  好吧好吧。
  戚遇山悄悄打开房门,非常黑。
  大姐戚川淳姐都睡了,深渊一般的寂静压抑着戚遇山的心跳。
  他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往前蹭,伸手摸到栏杆,扶着下楼梯。
  一楼戚风的书房留着门缝,在夜色中发出微弱温暖的灯光。
  戚遇山站在楼梯上,不知道怎么眼睛一酸。
  他抹一把眼泪,心想这一定是光线刺激的。
  戚遇山端着两碗葱花面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戚风端正地拿着钢笔在台灯下写东西,橘色的光令他的神情柔软:“来啦。”
  戚遇山稳当地放下面碗:“大哥在等我。”
  戚风温柔地笑:“我觉得你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
  戚遇山递给戚风筷子:“大哥吃吧。”
  戚风用筷子一翻,两只荷包蛋。戚遇山碗里只有一只。
  “厨房里只有三只鸡蛋了。”戚遇山局促。
  戚风在热气蒸腾的香味中舒展眉眼:“谢谢。”
  吃完面,戚遇山去厨房洗碗。
  戚风告诉他,今天晚上可以睡在书房,他们兄弟可以聊一聊。
  “过了今天晚上你就好了。”
  “过了今天晚上我就想明白了吗?”
  “不,过了今天晚上你就学会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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