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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川逃课被擒,戚云气得叫戚风教训他。
戚风装腔作势要揍戚川,戚川瞪着眼睛含着两包泪,鼓着嘴要哭不哭,戚风下不去手。
戚云和戚遇山站在戚风书房外面听动静,就听见戚风虚张声势拍桌子,戚遇山嘟囔:“大哥不痛哦?”
戚云道:“难道真拍在戚川身上?”
戚川在屋里大哭,拉警报似的。
戚云推门进去:“好啦好啦,下次还敢不敢了?”
戚遇山默默接了一句,敢的。
戚川扑进戚云怀里继续拉警报,戚风被他震惊了,阔别三年,竟然忘记老三的肺活量。
戚云嘴里骂道:“我叫你大哥打你,他还没有动手呢!下次不许逃课,听到没有?下次真要打!”
净是桌子替你挨揍了。
戚遇山又接一句。
戚川埋着脸,竟然哭出“噫吁嚱”的气势。
戚遇山好奇他是不是干打雷,从戚云怀里往外扒拉他的脸。
戚云拍戚遇山:“做什么!”
“姐,我觉得老三会把鼻涕擦你身上。”
戚云不为所动,搂着戚川往外走:“好啦好啦。”
戚风趴在桌子上。
戚遇山关上书房门,立刻跑到他身边:“大哥你怎么了?”
戚风苦笑:“在法三年,旁的长进没有,添一个新毛病,时不时头痛一下。”
戚遇山从兜里掏出薄荷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两下,站在戚风身后轻轻按摩他的太阳穴。
戚遇山的指尖凉凉地点压,竟真把痛意压下去了两三分。
戚风吐口气:“你随身带薄荷油做什么。”
戚遇山笑:“前几天我看你一直捏鼻梁,就揣上了。你看不是派上用场。”
戚风在法国刻苦,同学里都有名。
他很急,像是被驱赶,或者在追赶。
戚风近乎自虐地念书,令人不解。
他的出身大家都知道,何至于此?
戚风笑笑,并不解释。
他只是,生怕来不及。
戚遇山考完试,有个几天假期。
戚风难得上二楼去他房间里,看见墙上挂着两把胡琴。
戚风拿下来一把笑:“你还留着。”
戚遇山坐在书桌前,扭着身子看他:“当然,一直练习。”
戚风坐在戚遇山床边,试了试音,拉了一段。
戚遇山含笑:“大哥手音儿不行了。”
他生硬地模仿京腔,戚风听了觉得可爱:“你拉我听听。”
戚遇山把椅子换个方向,接过胡琴,起手拉了一段西皮流水板。
急速的,圆润的,华丽的声音绕着他的手指激流澎湃。
戚风听得微微晃头,笑意越来越大。
民国十一年马连良来上海,老规矩连演一个月。
戚风领着戚遇山一场没落全追了。
幸亏那时候戚川不记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大哥逃课逃得多有气概。
戚风不光听,还能记工尺,听一遍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戚遇山刚来干什么都怯怯的,偎在戚风身边仔细观察大哥。
戏院里的人向后仰头听戏,只有戚风一个人向前趴着狂写。
第一天戚遇山问戚风他在干什么,戚风回答“记胡琴”。
戚遇山就记着胡琴了。
一日听完夜场,戚风领着戚遇山回家。
上海抬头看不见星辰,只有路灯光。一高一矮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光一时拉到身前,一时扯到身后。
戚遇山低头踩影子,戚风就躲。
“老天保佑大姐已经睡了。”戚风听戏听得酣畅淋漓,心情愉悦:“听了这么多天,你最喜欢哪一出?”
戚遇山的手被戚风握着,很愉快地前后晃晃:“《珠帘寨》。”
“为什么?”
戚遇山没回答。
戚遇山还在拉琴,戚风听得入神,突然道:“你为什么最喜欢《珠帘寨》?”
戚遇山耍个点子,轻声哼:“一马儿踏入了唐室界,万里的乾坤扭转来!”
戚风一愣,戚遇山闭着眼拉琴。
琴音激昂一寸咬一寸,结结实实的血脉里最强硬的呐喊。
在柔润音色里,像缠着轻纱的剑。
琴音戛然而止,戚遇山睁着圆圆的眼睛看戚风:“大哥,单枪匹马,可以扭转乾坤吗?”
戚风微笑:“李克用还有‘众家太保两边排’,单枪匹马不可能,怎么也得……两个人吧。”
戚川很快生龙活虎,都不需要别人安慰。下午放学回家拎着个大包:“大姐大姐,你看!”
戚云迎出来:“你这是在哪儿买的?”
戚川乐呵呵:“我同学家里来了苏州亲戚,带了好多小吃。他知道我老家苏州,就分我许多!”
戚云打开纸包一看,全是正宗的苏州小吃。
桂圆糖,脆松糖,五香豆。
戚云一瞬间的表情很奇怪,似悲似喜。
戚风和戚遇山下楼,戚风一看苏州点心就明白了。
这三样,正好是戚云最爱吃的。
当年谭溯嬴专门跑苏州最正宗的茶馆去买,因为戚云随口一提。
谭家不知道,差点报警。
戚风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大姐,大表哥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戚云轻轻咬了块脆松糖,笑道:“咦,怎么有点苦?”
戚川紧张:“不可能,我都尝了!”
戚风呼噜他的头毛:“你那是尝?吃了多少?这东西伤牙伤胃。”
还伤心。戚遇山心想。
根据他搜集的信息,“大表哥”叫谭溯嬴,和戚云一年生的,比戚云大一个月,很得戚贺东赏识。
明谭两家的关系很有意思,戚贺东和谭守春俩人的奶奶是一对亲姐妹。
到戚云这一辈,都算不上是亲戚了。
戚云乱喊谭溯嬴“大表哥”,戚风就跟着那么喊。
谭溯嬴学问好,脾气好,长得也好,对戚云更好。
戚贺东和谭守春顺水推舟结了亲,以后在上海同进退。
刚定亲,戚贺东被当街暗杀。
戚云自己去谭家,把婚退了。
姐姐不容易。
戚遇山叹气。
五月份没发生什么大事。
除了黎元洪告段祺瑞。
段祺瑞欠黎元洪七万元一直没还,黎元洪就把他告了。
这事儿很轰动,卖报的都要喝:黎元洪告段祺瑞啦!黎元洪告段祺瑞啦!
连王庸都知道黎元洪告段祺瑞了。
戚遇山考完试恢复口语练习,按点去卉林医院。
王庸脸色发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戚遇山坐在他身边严肃:“你还好吧。”
王庸的腿被砸开重接,期间硬挺着一声不吭。
只是不笑了,痛得满脸汗。他看见戚遇山,幽幽长叹:“不是太好。”
王庸上海话进步神速,虽然乱真不可能。
他和戚遇山建立了一种很深厚的革命感情,接近无话不谈。
戚遇山这几年很看了些戚风的“收藏”,跟王庸讨论阶级。
“我是哪个阶级?”戚遇山问。
王庸当然知道戚遇山怎么回事。
孤儿,无父无母,被戚家收养。
他咳嗽一声:“我个人认为,评定一个人不能简单粗暴划分成分。”
戚遇山点头:“好吧。”
五月底,王庸消失。
戚遇山依旧按点来,对着空荡荡的床看了半天。
最后低声道:“再见。”
公元一九二七年五月,中共成立军委特务工作科。
戚风收到的指令,只有五个字:绝不可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