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死

　　头痛欲裂！
　　萨芬跌跌撞撞从车上撞进家门时，正看到玻璃窗屏幕上艾西满脸紧张的神情盯着他。
　　“别担心，老毛病而已......”萨芬说着四处摸索起来，在床头找到了常用的速效止痛药。
　　两颗止痛药在嘴中嚼碎咽下，薄荷的香气扩散开来，让萨芬精神了一些。他浑身无力地陷入床内，闭上双眼立刻感到天旋地转起来。
　　“真希望我此刻就在你身边，亲爱的。”艾西温柔地低声呢喃，看着爱人挣扎地神情，令她恨不得立刻冲到他身边，可她做不到，今天最后的“门”也已关闭。
　　驱车赶到萨芬的住所要整整两天。
　　“我正感到你就在呢，亲爱的，头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只是觉得好疲倦。”萨芬举起手，手指微微摇动两下，玻璃窗上立即闪出是否断开连接的选项。
　　“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们公司再见吧。亲爱的，不用担心我，晚安。”说完，不等艾西作何回应，萨芬快速指向了断开连接并确认。
　　窗户的光芒暗了下去，整个房间重新陷入黑暗和静谧之中。偶尔传出的，是萨芬低沉的呻吟。
　　不知是困倦还是剧烈头痛导致的昏迷，萨芬沉沉睡了过去，这次噩梦有了新的内容。
　　推开一扇冰冷的铁门，目之所及是成千上万的巨大培养基，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吞吃他脑壳的怪物在培养基内沉睡着。
　　萨芬瞪大双眼凝视着其中一个培养基，想要深深记住这怪兽的样貌，可是模糊间，他只在培养基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再定睛看去，竟是自己的身体浸泡在那里。
　　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萨芬不敢回头，因为从培养基反光的玻璃上，扑朔忽离的是一双猩红之眼。
　　正是那怪物！
　　萨芬不顾一切撒腿狂奔，空间扭曲起来，无数培养基从身后消失，他跑得飞快，可肩上的手始终甩脱不掉。
　　推开尽头的门，发现还是之前的房间，再次奔向尽头，推开门，又是相同的房间。如此循环多次，萨芬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迫人崩溃的恐怖，他抓住肩上的手猛地转过身去。
　　“你！到底是谁！”萨芬无声怒吼。看向手的主人，竟是那个在废墟浮沉了四十年的古董守卫？守卫冰冷无情的猩红眼瞳锁定住萨芬，手掌径直朝萨芬脖颈而去。
　　股股如同洪水般的力量涤荡着萨芬的灵魂，他只感觉自己被死死地摁在那里接受洗礼。
　　最终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他睁开双眼，回到了现实，原来是他从床上掉了下来。
　　刺目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萨芬身上，看来是太阳公公在洗礼这个赖床的懒虫。
　　该死......萨芬轱辘一下从地上翻了起来，临近耀斑爆发时期，现在晒太阳无异于找死。迅速将窗子的颜色调成了黑色，检测显示，当前的辐射并不强。
　　头痛几乎消失了，虽然好像做了一个很累的噩梦，但看来睡眠质量相当不错，萨芬已经很多年没睡得如此久了。
　　洗漱完毕，准备出门时，萨芬收到一条短信，是来自艾西的早安问候。
　　“早安，亲爱的！古董守卫已经焕然一新，等你到办公室就会看到它了！”
　　“看起来公司应该颁给你一个最高效率奖，亲爱的。”萨芬回复了消息，便驱车赶往公司。
　　办公大楼内今天略显冷清，当萨芬进入其中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除了秩序守卫们不停运送物品，几乎看不到人在走动，此刻这里根本不像办公大楼，而是加工守卫的自动化工厂。
　　萨芬重新查阅了邮箱，并没有来自助手艾尔文的邮件。这个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之前每天早晨都向他汇报工作，今天不知何故。也许被派遣到废墟接洽工作了。
　　如艾西所说，一个看起来崭新的守卫安静站立在萨芬的办公室中间。正是昨天那个古董守卫，经过机械部快速的机械置换升级，它腐朽的四肢和身躯都完成更新。
　　只要更换芯片和升级系统，就可以再支撑个几年。
　　萨芬这次没再用连接线，而是使用远程模块无线连接了它的脑机，读取版本时，果然还是07152169。
　　他决定从20年前的版本开始，逐步为这个古董守卫灌注新鲜的灵魂。
　　似乎昨晚在梦中折磨自己的怪物就是它？萨芬记不太清楚了，但今天这个古董守卫却只能任他摆布。
　　升级过程遇到一些bug，萨芬随手解决，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主公司四十年的研发历程在萨芬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年代久远，需要调出云端很久前的系统版本。
　　惊叹于整体平台的高瞻远瞩，此前几代工程师的代码都简洁得令人发指，逻辑与算法精妙绝伦。
　　赶在下班之前，萨芬终于完成对古董守卫的“灵魂换新”，点击最后一个完成按钮后，他长舒口气。
　　急促的敲门声在此时响起，萨芬抬头望去，是戈登在门外，而且他并非一人，身边紧随着几个守卫，肩膀闪烁的红灯显示了它们的身份。
　　萨芬心中一紧，预感不妙，这样几个武装守卫簇拥的场景，他也只在武装守卫们与街头反动武装交火时，于窗前远远瞥见过。
　　“头儿，这是…什么情况？”萨芬站起身来，几个武装守卫的眼睛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戈登并未理会萨芬的疑问，眼神从进入办公室就紧紧盯着在中间站着的古董守卫。挥手示意几个武装守卫，让他们四处检查，绿光一时在房内闪烁扫描不停，迫使萨芬眯起了眼睛。
　　“确认目标，编号05252189。”其中一个守卫扫过了古董守卫肩膀，并迅速读取了上面的编号。
　　“检查。”戈登退后两步站定。
　　萨芬立刻察觉有强磁场产生，武装守卫开启了高级管理员权限，眼前的古董守卫已变成一个提线木偶，它后脑机缓缓开启，里面是空的。
　　“未发现违法芯片。”武装守卫如实报告。
　　“没有！？再确认下守卫编号！”戈登探身看过来，发现古董守卫的后脑机部确实空空如也。
　　“再次确认目标，编号05252189。”武装守卫再次扫描古董守卫的肩膀，将上面的编号报了出来。
　　“如果你在找这守卫的备用芯片的话，昨晚我已经将它处理掉了。”萨芬摊手，他话说出口时，在想该怎么接着编下去。
　　戈登终于把目光转向萨芬，表情有些意外，他挥手让几个武装守卫退出房间，只留下一个在角落待命。萨芬注意到那个守卫肩膀上无灯闪烁。
　　“萨芬，昨晚你把它身上的备用芯片取下来了？”戈登盯着古董守卫空洞的后脑腔室，伸手想靠近点研究，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立刻退出去几步。
　　“系统升级过程，那块备用芯片被烧坏了，下班时我顺便将它扔进了机械部的报废库。”萨芬不假思索地回答，机械部报废库恐怕是主公司唯一的豁免登记报废区了。
　　各类守卫结构优化和升级，一天产生的报废品都能堆成一座小山，机械部对守卫的处理频次堪比加工工厂。一块小小的芯片扔进那样一片电子垃圾的海洋，想再找到难比登天。
　　“你用手接触了那块芯片么？”戈登问。
　　“不，是它接触了我，也许由于结构老化，通信过程中它从后脑部弹射出来，温度挺高，正撞在我脖子上。”萨芬指了指自己欣长的脖颈，上面有两点红色淤痕。
　　留在那里浅浅的掐痕如果不仔细看，更像是被烫伤的样子。
　　“这可不算小问题，萨芬，昨晚就你一个人么，艾尔文去哪了，他该在这儿帮你的。”戈登似乎表情阴郁了很多。
　　“他昨晚不在这里，或许在废墟边缘接洽遣送回的守卫，头儿，要知道艾尔文可不只是我的助手。”萨芬故作苦涩地回答。
　　“所以昨晚就你自己。”戈登平静地语气说道。
　　萨芬没来由心跳得飞快，像是昨晚那种令人绝望的头痛又要来临了，但他此刻清醒得很。
　　“动手吧……”戈登看向角落安静等待的守卫，他背身过去，将办公室的大门轻轻关上。
　　“动手？动什么手！？”萨芬略显不知所措地问。
　　角落的守卫抬起了手指，几乎同时，古董守卫僵硬地活动起新装的四肢。
　　又是管理员权限！而且这次的等级更高！
　　萨芬预感不妙，他下意识想到艾西，一通电话已经拨出，但接下来的瞬间，空间和时间在萨芬的意识中都仿佛戛然而止。
　　回过神来时，他感到自己轻轻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稍许的温热后是刺骨的冰冷。茫然寻找间，与之对视的是古董守卫无神的双眼。
　　鲜血喷涌染红了空气也染红了萨芬的眼，他抓到了古董守卫的机械臂，它已然穿过自己的胸膛出现在另一边。
　　滚烫的心脏抛飞出来，骨碌碌在地板上弹跳几下，就落在和昨晚那块芯片同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