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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洗漱后,换了身运动服,唐子苏从旅行箱里拿出几个袋子,走下楼去。
果然,人都在客厅。
客厅里最紧张的人是陶红脂。
唐之光去世之前,虽然子苏只肯叫自己红姨,但相处得还不错。
但是,唐之光一死,他决然地去了香港,而且一去三年一次也没回来过。
陶红脂想过导致子苏离家出走的一千种可能:怨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他爸?认为他爸一死自己和儿子与唐家再无瓜葛想以此赶走自己和唐冲?无法接受现实选择暂时逃避?
......
陶红脂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自从二十年前段未然一去再无消息后,她特别自卑,总觉得自己随时会被人抛弃,被人厌弃。
她知道,离家三年的唐子苏下楼后第一个应该和自己打招呼的,可是她怕他不理自己。
于是,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门旁的那盆菊花前,佯装在侍弄花,假如唐子苏下楼后先叫了别人,她就赶紧离开客厅,避免尴尬。
老韩、老罗、小四、刘妈和小柿子都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着。
陶红脂则站在门口,周身笼罩着局促不安。
“红姨,您请坐。”他叫陶红脂。
陶红脂浑身一颤,如释重负后,她居然没出息地想哭。
陶红脂坐下后,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深紫色的披肩:“这是给您带的礼物。”
“太漂亮,真好看!”陶红脂夸张地接过披肩,直接披在肩上。
小柿子和刘妈相视一笑。
因为就在前天,陶红脂挑眉撇嘴地说大金泰旅店老板的夫人:“装模作样地在旗袍外面披了个披肩,我看着像是披了个床单,难看死了!”
唐子苏卖给其他人的礼物都一样,一枚金戒指,一盒鸡仔饼。
刘妈他们谢了又谢后,欢天喜地各忙各的去了。
见他手里的袋子都空了,陶红脂心里长了草:唐冲呢?你给弟弟的礼物呢?
子苏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着从怀里拿出两个盒子:“这是给您和唐冲的,一条项链,一块手表。”
不等陶红脂有反应,他就出去了。
唐子苏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信步转悠到了后花园。
正在修剪花枝的老罗笑着迎过来;“大少爷,您看那一架紫藤。”
唐子苏以前最喜欢那棵紫藤花,和老罗说一棵紫藤藤蔓有点少,铺不满花架子,要是有三五棵紫藤把架子爬满,初夏时“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才漂亮。
子苏去香港后,老罗心里觉得难受,总想为他做些什么。
年一过完,他就从同样爱花的朋友家里挖了五棵六年的紫藤,怕移栽过来不易活,他剪掉枝条只留下老根。
在他精心培植下,次年紫藤抽枝便爬上了花架。
今年春天,开了满满一架紫藤花,刘妈用面把紫藤花拌了蒸着吃,先后蒸了四五次,一院子的人都往家带。
“明年啊,您就能吃到蒸紫藤花了!”老罗笑得很灿烂。
唐冲和林泰走了过来:“哥,不是说傍晚六点的火车吗?我们接到我妈的电话就回来了。”
子苏看着唐冲,他长高了,长大了。
“我本来想在郑州办点事儿再回来的,一想还是以后特意去一次的好,就直接补票在开封下车了。”子苏在唐冲肩头拍了一下。
伸出手,和林泰握了握。
林泰四十岁左右,个子也很高,方脸堂,嘴唇略厚,笑起来声音洪亮,是个豪爽的人:“嗯,变化不大,但是看着更像大老板了。”
“对了哥,妈说了,车子明天开始归你开,不过早上你得把我带到厂里去。”面粉厂在北关,家在朱雀园附近,步行得两个小时呢。
子苏看着弟弟,笑了:“车你还开,局里给我配的有车。”
“局里?什么局里?你不回厂里去?”唐冲惊讶地问。
“我分配在统税局上班,厂子就交给你们了。”子苏说。
唐冲沉默了。
1939年春,日伪HEN省机关由安阳迁回开封后,建立了30余所大小省市机关。
统税局便是其中之一。
“你在那儿干什么。”唐冲抱有一丝希望地问。
“副局长。”子苏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唐冲移开目光。
他知道,那些大小机关的头头们都是铁杆汉奸或日伪特务。
明白了,难怪这三年面粉厂不再被鬼子盘剥得那么厉害,原来自己有个汉奸哥哥在替他们做事。
他突然有点冲动:“你突然离开家,爸的祭日也不回来,就是在忠心耿耿替他们卖命?!”
老罗悄悄走开了,林泰跟着他去看那丛依然盛开的月季花。
“不这样怎么办?爸临终时不是说了吗?让我们维护好厂子和厂子里的工人,不是我的努力,面粉厂早让鬼子征收了。”唐子苏淡淡地说。
“爸就是因为自己厂子生产的面粉被那些屠杀咱中国老百姓的鬼子兵吃了,他难受,他自责,他觉得自己是汉......才被气死的!”唐冲嗓子哑了,背转身去,大口喘着气,努力平息着激动的情绪。
“任由他们把厂子霸占,任由工人失业,你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吗?”子苏的语气转冷:“你的思想最好不要太激进,多想想这个家!”
说完,他去找林泰了。
看见子苏和林泰单独进了书房,陶红脂看着儿子,艰难地问了出来:“儿子,咱们,不会被赶出唐家吧?”
唐冲看着母亲,她才41岁,鬓角和额前的头发都白了。
心一软,握住听的手:“不会,您不是一直怕人说您后妈对继子不好吗?他也怕人家议论他对继母不孝啊!”
见母亲红了眼圈儿,他又说:“不怕,有我呢!”
陶红脂把脸埋在儿子肩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楼梯上,响起唐子苏和林泰下楼的声音。
“你和唐冲干得不错,还按照以前的模式,以后厂子里的日常事务不用和我商量,你们看着办就行,有棘手问题再找我。”唐子苏看见了匆忙把脸从唐冲肩头挪开,低头拭泪的陶红脂。
林泰谦虚地说:“二少爷很能干,以后有事儿我多请教他。”
他恭敬地冲陶红脂一躬身:“唐太太,您们家人难得吃一顿团圆饭,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陶红脂客气地请他留下一起吃,他笑着说:“明天我做东,请夫人和两位少爷去老五美吃扒羊脸,请务必赏光啊。”
陶红脂看着唐子苏:“我还想,明天带着你去看看你爸呢。”
唐子苏点头:“不耽误,明天一早咱们去墓地,吃饭是中午。”
看见猪蹄,子苏冲陶红脂笑笑:“谢谢红姨。”
看见猪蹄,机灵的唐冲故意赌气:“我不吃!我嚷嚷了半年都没吃到嘴,明儿您得特意给我买我才吃!”
刘妈给每人盛好饭和汤后笑着逗他:“二少爷,要么,让大少爷先喝鸡汤吧。”
唐冲没忍住,“哈哈”笑起来:“对,哥,这鸡汤您得先喝,里面有刘妈的祖传配方,味道绝了!”
众人哄笑。
子苏因为下午对小柿子态度冷淡,见她一直往刘妈身后躲,不敢往前靠,就问她:“小柿子最乖,告诉我,这鸡汤里有什么典故啊?”
小柿子脱口说:“鸡汤里没菇,有奶。”
众人又笑。
陶红脂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让刘妈和小柿子快去厨房吃饭,这边不用她们管了。
一见她们进厨房,老韩他们立刻说:“快,开吃吧,还能啃一块猪蹄子呢,饿坏了!”
刘妈他们走后,餐厅里母子三人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筷子夹菜和汤勺轻碰碗沿儿的声音。
“五香花生米!瘪花生!”门外的叫卖声传来。
唐冲一口扒完饭:“我吃完了,你们慢吃,我去买一袋五香花生回来吃。”
陶红脂嗔怪地冲着他背影说:“这孩子,最近怎么喜欢吃这个了,一听见叫卖五香花生的魂儿都没了。”
唐子苏面无表情地放下碗:“我也吃完了,红姨慢吃。”
说完,他便上楼去了。
“‘医生’说,上头截获了鬼子的电报,这两天有一个老牌特务到开封了,特务代号叫‘老饕’!”卖花生的“瘦猴儿”低声说。
他让唐冲看称:“您看,一斤,高高的哈!”
唐冲佯装看称,问:“‘老饕’,有啥特征没?”
“不知道,好像才从香港回来。‘医生’提醒咱们以后做事儿得更加小心谨慎。”“瘦猴儿”的话,让唐冲心里哇凉哇凉地,不由抬头去看自家二楼。
居然看见唐子苏站在走廊里,边抽烟边往这边看!
“你快走,别抬头!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我明儿去找你,告诉你以后的接头方式!快走!”唐冲低声催促。
“瘦猴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听话地接过钱,低下头匆匆走了。
“老饕”!从香港回来的!
陆稿荐的猪蹄儿、海家的花生糕、王得意家的四味菜,这些美食都是唐子苏推荐给自己的。
“咱开封好吃的东西太多了,我在外面上大学的时候,最想的就是咱这儿的五香烧饼夹茶鸡蛋......”大学毕业回来后第一次家宴,唐子苏这样对唐之光说。
刘妈和小柿子收拾好餐桌和厨房后,来问陶红脂还有吩咐没,如果没有,她们就回家去了。
今天的晚餐很丰富,他们都要把嘴里省下的美食拿回家与家人共享。
陶红脂摆手:“没事儿了,都快回去吧,对了,明儿都早点来,我们要去墓地。”
刘妈说:“您放心吧,供果、烧纸啥的我和小柿子刚才都在街口买好了,没拿家里来,放在花棚里了。还是老规矩,今儿晚上小四回来值夜,他把东西送回去就来。”
见唐冲难得安静地盯着鱼缸发愣,小柿子问:“二少爷,你这是又馋鱼了?”
唐冲一笑:“看它们吃食儿呢,你们快回家了,天都黑透了。”
陶红脂送他们出门后,从里面锁好了大门。
上楼后,看见唐子苏还站在走廊抽烟,唐冲就走过去。
今晚的天气很好,看得见星星。
几只秋虫在草丛发出鸣叫。
“哥,早点儿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唐冲觉得此刻和他无话可说。
唐子苏“嗯”了一声,站着没动。
唐冲径自回屋去了。
唐子苏下楼,看见陶红脂还坐在客厅椅子上织毛衣,知道她在给小四留门。
“你上去睡吧,我等他。”唐子苏说。
陶红脂打了个哈欠,她还真累了,从得知唐子苏要回来到现在,她忙前忙后,忙里忙外,午觉也没有睡。
“行,我上楼去了,小四回来后你就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陶红脂走了。
唐子苏看了一眼陶红脂刚刚坐过的椅子,以前晚饭后,唐之光都喜欢坐在那里看报纸,边看边把报纸上新闻讲给大家听。
唐子苏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报纸,眼睛突然就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