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认可

　　薛家除了两三个杂役外，并无他人，此时月光如水、残星点点，万籁俱寂。叶展细细端详那柄外形普通、色泽黝黑的斧子，在自己手里只是个粗笨的家伙，怎么在师父手中就如同神兵利器一般？究竟其中有什么诀窍？
　　盯着斧子看一会，又捡了几根小木柴比较，闭上眼睛回忆薛平岳刚才犹如急风骤雨的招数，尤其是肩、腰、臂、腕的配合，反复琢磨，手中的斧子也被他无意识的摆弄着，泛起阵阵寒光，却始终没有把握将木桩劈的如此整齐划一，甚至感觉自己没法劈出第一斧！
　　若是寻常少年，恐怕想着明日再向师父请教，也就洗洗睡了。叶展却是不同，坚信人定胜天，世上之事总有个因果，只要耐下性子分析，总能破解其中的奥秘，就连宇宙间的万千奥秘都能被发现，何况着区区的劈柴？再说，世事变幻无常，谁又知道明日会有何事发生。
　　叶展想到此处，倒又不急于一时了，而是捡了十几个木桩摆成一圈，自己则盘腿坐在中间，逐个触摸体会木桩的质感，在心中模拟如何将其均匀切割，就如同在圆形上添加辅助线一般反复尝试。
　　他沉浸其中，不觉时间流逝，竟然趺坐了整整一夜，等到清扫庭院的杂役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叶展紧闭双目、嘴含微笑，两只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竟然以为他中了邪，连忙去禀报薛平岳。
　　“竟然琢磨了一夜？不容易啊。”薛平岳暗忖，“瞧这劲头，莫非这小子真的能发现我这一招的奥妙？”于是吩咐杂役不要打搅，自己也就起身往庭院中去，他倒是担心叶展的身心别被折腾出问题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旭日初升，叶展感受到了温暖而不热烈的光线照射到自己的脸上，微微睁开眼，似乎就有一根根七彩光晕挂在眼睫毛上。
　　他的思维不知怎么竟然转到了光线的传播和波粒二象性上，如果说阳光看起来是一条线，而实际是由无数个光子所构成，当遇到引力时也会出现弯曲，或许这跟薛平岳的那一招有着某种内在联系。
　　经过一夜的冥想，叶展已经到了接近脱力的边缘，然而眼光却磨砺的异常敏锐，发现阳光照射到眼前的木桩，木桩表面分成了凹凸不平、明暗各异的区域。
　　只是这一个刹那，如闪电划过天际，他瞬间明白了！
　　刚刚走出门口的薛平岳就见叶展站起身来，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斧子，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在这一刻他不像个少年，倒像是闭关许久，刚破壁而出的高人。
　　须臾呼吸之间，但见叶展拧腰、甩背、沉肩，手腕一抖，一道寒光掠过，对着眼前的木桩劈了下去，却又在一触之间收了回来，闭目沉思不语。
　　“这算什么，想了一夜就是这个结果？架子倒是好看，连木桩都没劈开。”旁观的杂役名叫刘虎，原本是薛平岳军中的传令兵，因右膝中箭，不能再上战场，就跟着薛平岳来了薛家村安家，也算见识不少大将、高手，自然对叶展这个富家公子的表现嗤之以鼻。
　　耳畔却听得薛平岳鼓掌大笑道：“你这招虽然未得其形，但已有三分的神韵了，悟性果然不错！”
　　他的眼光何等敏锐，自然看得出叶展的手腕在斧子接触木桩时极速的抖动，虽然因为后力不济无法继续，但确实有了“暮雨洒江天”的雏形。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那木桩分成两截缓缓倒下，关键是切口并非直线，而是一条完美的契合了木桩纹路的折线，这让凑过去看的刘平也吃了一惊。
　　“还只能劈出一斧，让师父失望了！”叶展调息了片刻，才有余力开口说道。
　　“若是让你一夜之间就能完整的使出这招暮雨洒江天，那师父所创的无双快刀未免太不值钱了！”薛平岳欣慰的说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表现已经让我很惊喜了！休息一下，再跟我讲讲你的感受。”
　　喝了碗刘虎递过来的白粥，又啃了两个馒头，原本有些委顿的叶展又振奋起精神来。指着眼前劈成两半的木桩，解释了起来，光线、纹理、蕴力、分割，有些名词连薛平岳都未能理解，但看着他尚显稚气的脸上神采飞扬，薛平岳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欢喜，似乎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他心中真的开始将叶展当作自己的衣钵传人，开始传授他长春功的入门吐纳调息。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薛平岳的悉心指导下，叶展的劈柴功夫大有进境，从只能劈出一斧到连续劈出三斧后犹有余力，薛家仆役每日生活做饭所用木柴的质量越来越好。
　　更令薛平岳欣喜的是，叶展不愧身具七阳之脉，长春功的进展超乎寻常的快速，只用了七天时间就筑基成功。不说寻常人，就算是自己，当年也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待到三个月期满之时，张沧重返薛宅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身心状态臻于完美的叶展，不由得笑赞道：“三个月成果显著，全赖薛兄辛苦！”
　　“一别数月，家中之事可曾料理完毕？”薛平岳颇为关切的问道，当时张沧离去时语焉不详，他也没有细问。
　　“我观张沧师父双眸之中似有喜色，印堂隐有红光闪动，且眉毛秀长黑亮，莫非是家中有添丁之喜？”只是寥寥数面，但叶展知道这位师父面目严峻实则随和淡泊，故依着奇门术所述猜测道。
　　加之张沧衣袖间的乳臭之味、睡眠不足却又精神亢奋，像极了新做父亲时的模样。
　　“果然如此么？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伎俩，这几天倒是将我唬得不浅。”薛平岳见老友不予否认，顿时绽开笑颜拱手道，“记得你说过有个女儿，好像已经十六岁了，如今难道又得一麟儿？如此倒要恭喜了！”
　　张沧终于不再克制，哈哈大笑起来，按照当地风俗掏出红鸡蛋递给薛平岳、叶展以及在场的杂役，拱手道：“上天之佑，祖宗积德，亦请诸位分享此不胜之喜！”
　　与其妻结缡十余年，膝下仅有一女张芷青，大约是取“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之意，常以为憾。三月前妻子终于诞下一子，终于圆了儿女双全之福，故此心满意足，往日崖岸的神情荡然无存，倒是让叶展觑出端倪。
　　不过，张沧从不与其妻言及江湖朝堂之事，就连交往莫逆的薛平岳也从未见过其妻小。
　　叶展甚是乖巧，取出叶氏钱庄一张五十贯的银票，口称：“师父大喜，小徒谨奉薄礼以为贺，请您务必收下，就当为小师弟打个如意锁吧！”
　　这算是贺礼，张沧倒是不好拒绝，再加上叶展这三个月的训练成果显著，张沧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就从他的举动身形看出，隐隐已有潜龙在渊之相。既是自己的徒弟，收下这贺礼也算是合情合理，他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老薛可没有个有钱的爹，拿不出贺仪，今晚咱们开一坛女儿红，不醉不归！”见叶展一脸垂涎向往的样子，薛平岳虚踢了一脚，笑骂道，“滚开！三月期限已到，老薛觉得你尚有些潜力，放你十天假，去吴州城禀告你爹，回来就正式拜师吧？张兄，你看如何？”
　　“我与薛兄意见一致，既然你是可造之材，我也就答应收你为徒！”张沧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依然是一脸的淡泊。
　　叶展听到终于得到两位师父的认可，说明自己这三个月的辛苦没有白捱，喜不自胜的凌空翻了两个跟头，嘴里咿呀呼哈，雀跃欢呼不止，惹得在场诸人哈哈大笑。